第12章 了解
两人来到天境湖边时，正值日暮时分。
夕阳余晖倾洒在湖心山野，春风吹度，万物复苏。
秦萧暮开着车，余光瞥见林若苏痴痴的看着窗外，她的侧颜映在窗外的晚霞里，形成一道完美的剪影。
“你喜欢这里吗？”看林若苏的样子，应该挺喜欢天境湖的。
“嗯，我从小就喜欢这里。小学每个周末，爸爸都会带我和大姐来这里爬山。”林若苏蜷在座椅里，斜靠在窗玻璃上，前方的沿湖路幽静蜿蜒，远处起伏的山峦错落有致。在钢筋混凝土的都市边际，在这座巨型城市里，天境湖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别墅。在半山上，这里看天境湖，视野更好。”秦萧暮话音刚落，车就已经停到了门口。
一座造型现代的独栋别墅出现在林若苏眼前。
“这么大的别墅，就我们两个人住吗？”林若苏其实一直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喜欢住大房子，不怕吗？
“还有管家刘叔和主要负责做饭的小肖，平时有专门的保洁公司定时上门保洁。”秦萧暮这话明显是专门说给林若苏听的，意思是她如果喜欢这里，只管好好住下便是，家务事无需她操心。
房子也果然是大，一楼是客厅、餐厅、管家房和保姆间，加在一起有500多平，二楼是主卧和两个次卧，地下空间是音影室、健身房和工作间。顶楼和主卧都各有一个大露台，正好可以看到整个天境湖，夕阳渐退，天空中的晚霞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层次，像一幅上个世纪的俄罗斯油画。
房子是现代极简设计，微水泥地面，白色羊毛地毯，帝瓦雷音响、christofle水晶杯、drc红酒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独特品味。
更特别的是，上下楼梯的侧墙，被精心设计成了一个当代艺术的小型gallery。林若苏仔仔细细看了个过瘾。收藏者一看就不是随波逐流的暴发户，而是有自己独特品味的老行家。
这些作品里，有自己最喜欢的陈自峰，他将中国传统国画的方法融入到油画创作之中，将水墨画的意境和油画的细腻有机结合，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
林若苏想，秦萧暮一定也买的起他最出名的那幅《时辰》，可是他并没有下手，而是买了眼前这幅《望那山》，作品情绪丰富，笔力一蹴而就，画法张弛有度，一看就是画家在最好状态下的作品，这绝对是识货人的选择。
此时的秦萧暮，正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等晚饭。
他看见林若苏沿着楼梯，来来回回三趟，走走停停，有时候停下来，恨不得钻到墙上的画里。
上次隐约听说她好像也是学艺术的，难怪会对墙上的那些画感兴趣。其实这些只是秦萧暮藏品中的九牛一毛。他最重要的藏品，在他的私人会所里。
收集这些画，虽然依循他的个人偏好，但并不是为了附庸风雅。他只是需要这些画背后的商业价值。
对，他只是个理智的商人，眼里只有利益。
但林若苏明显不是，显而易见，她比刚进来的时候兴奋，艳羡之情溢于言表，被秦萧暮全数收录眼中。
等菜端上桌，林若苏才察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小肖的厨艺的确不错，这要是纪昀天来了，估计连盘子都舔了。
饭桌上，秦萧暮只说了句，“吃完饭，我们再去江边的房子看看，里面也有些画和小装置，你好像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嗯。”看到秦萧暮不再说话，林若苏只有轻声回应，继续埋头干饭。
吃完饭上车，已经是夜幕低垂，月朗星稀。
从安静的市郊骤然回到热闹的都市，眼前忽然亮了起来，那些醒目的霓虹灯在夜色里暧昧的跳跃，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是朴实而甜蜜的幸福。
林若苏正沉溺于这诡谲的夜，电话响了，是纪昀天。
“喂，在哪呢？我发现一个很不错的pub，要不要来？我把地址发给你！”纪昀天的背景音嘈杂而喧嚣，他已经扯着嗓子在喊了，却还是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不啦，我还有事。挂了。”林若苏慌忙把电话挂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望向窗外。
刚才的通话，对方声音够大，以至于开车的秦萧暮都侧目。他看了一眼林若苏，“这么晚，你还有别的事要忙吗？”
“不是，我朋友约我喝酒。”林若苏小声回应。
“你喜欢喝酒？”秦萧暮偏过头看了一眼林若苏，“真没看出来。”
“我偶尔小酌。看心情。“林若苏不太想跟秦萧暮说太多，两个人就是走走过场，没必要过多深入交流。
到了江尚天地，直达顶楼。这是一套顶楼复式泳池豪居，是整个w市的扛鼎之作。站在露台上，整个w市的夜景可以尽收眼底。
这套房的装修风格更为简约，整个内部空间只见灰、白、黑三色，全屋智能外加无主灯设计，充斥着浓烈的科技感和仪式感。
偌大的主卧，除了床空无一物。床正对着一整面落地大玻璃，关上灯，幻彩都市霓虹闪烁，宛如巨幕影院。而更让林若苏惊叹的，则是100多平的大书房，整面墙全是书和世界各地收集的艺术品。林若苏这些年也遇到过不少风格各异的藏家，秦萧暮这样的，鲜少。
这套房子，画不太多，主要以小装置和小雕塑作品为主，他们已然成为这间屋子的一部分，无时无处不在昭示着主人的审美标准。
看到眼前的奢宅，林若苏发自内心的感叹，有钱真好。
她忽然回想起她在欧洲最难的那两年，因为实在没有钱，一直住的是地下室和小阁楼，她在最难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每天画画到夜里两点，然后委身于一米的小床，第二天六点起床继续出门打工。其他季节还能忍受，一到冬天，简直如同身置冰窖。欧洲的冬天实在太冷，而她连个火炉都没有。
“说实话，这两套房子我都很少住。公司旁边有套小公寓，我一般在那边住。不过最近秦萧霓从美国回来了，她打算等我们结婚，就搬过去住。”秦萧暮给林若苏倒了杯水，“这边每周会有保洁上门，如果你想住过来，我让小肖他们也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天境湖那边挺好的，就是你去公司远了些。”林若苏接过水，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城市夜景如昼。
“好，那就这样定了。”秦萧暮早就笃定她会更偏爱天境湖。
婚礼临近，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要顾个周全，忙到飞起的同时，对天境湖周边的情况，也算是摸了个清清楚楚——原来工作室离秦萧暮的别墅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距离，这样，真的再方便不过了。
婚后住的问题算是完满解决了，可林若苏手上还有一堆事等着解决。
第二天，她迅速的去买了衣物和生活所需品，又迅速的跑了一趟工作室的工地。
林若苏本来只打算回国参加个婚礼，来回最多不超过十天，没有带什么衣物，结婚后可能会面对一些必要的应酬，或多或少都要备一些才好。再说，的确需要备一些内衣和“得体”的家居服，不然和秦萧暮共居一屋，男女有别，或多或少会有些“授受不亲”。
工作室装修中，她也需要去盯一下工地。纪昀天一大早飞香港，他赶在婚礼前抽了两天时间，跟策展人确定明年个站的场地。
这是她回国的第七天，而婚礼在两天后。
白天的事忙完，林若苏终于得以小憩。
纠结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邮箱，果然，mike的几封来信静静地躺在邮箱里，尚未开启。最早的一封还是平日里的互致问候，加上琐事分享，没有什么特别的。到了后面的，无一例外的只有一行字，你怎么了？
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给mike回封信。
她告诉mike，她家里有些重要且急迫的事需要她来处理，这几天没有时间回信。可能接下来不能及时回复邮件，希望他能理解。
反正是为了完成任务的假结婚，等一切结束了，她就可以回意大利，回到过去的生活。目前这些事都是小插曲，告诉mike或许只会徒增彼此的烦恼。
第二天，林若苏再次来到天境湖别墅，刘叔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了。“太太，先生说要你自己选个房间。我帮你把行李归置好。”
“谢谢刘叔，主卧留给他，我就要朝花园的次卧就可以了。”推门进去，二楼这间次卧的阳光真的很好。
虽然是次卧，但其实也是个套房，自带衣帽间、小书房、浴室和卫生间。林若苏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新买的几套衣物。
收拾好了，她打算去花园逛逛。
路过秦萧暮的主卧，门开着。
那天跟秦萧暮一起回家，也不好意思里里外外看个遍，更别说走进秦萧暮的卧室，林若苏可不想让秦萧暮感觉自己对他有什么兴趣。
可是，其实，林若苏依旧难掩对他的好奇，她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这间卧室简直是一个暗黑森林，一个彻彻底底的单身男人的房间，经典的黑白灰，偶有点缀些红色小物件。
越往里走，越感觉多巴胺在追魂摄魄。
卧室进门的左手边，也同样配有一个小书房。没想到的是，书房里竟然有满满一柜子的书。仔细看来，却都不是经济金融类的，反而是历史书和哲学书比较多。
林若苏随手拿了一本，是加缪的《局外人》。翻开一看，竟然有切实读过的痕迹，在一些经典句子的下面，甚至还有浅浅的铅笔标记。而在“他为她牺牲了一切，却在一天晚上发现自己从未爱过她。他厌倦了，一句话，像大部分人一样地厌倦了”这句话下面，则用马克笔标上了浓重的印记。
林若苏放回《局外人》，又随手抽出两本书，一本是伯特兰·罗素的《幸福之路》，一本是《周易》。这两本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书，竟然也清晰可见被同一个人读过的痕迹。
她又随意抽取了几本，竟然全部都有被翻看过，满柜子三四百本书，秦萧暮每天工作如此忙碌，时间从何而来？林若苏这下真的有点惊讶了，学神的世界，永远有比常人用不完的时间和精力。
做个被人仰视的人很幸福，应该也很辛苦吧。对照一下，林若苏觉得自己真的算是无知无畏混了这二十多年。
走出书房，是秦萧暮的衣帽间。所有的衣物，都被分门别类、一丝不苟的挂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他的领带、皮带、领结，手表、饰品、领带夹，提包、手袋、钱包，全部都被各就各位，仿佛在静静的等待他随时来翻牌。
做个周正严谨的人很精致，应该也很拘束吧。再对照一下，林若苏觉得自己简直是蓬头垢面不拘小节的苟活了二十多年。
除了衣帽间，是一张2米大床。看上去床很软很舒服的样子。
床头有张照片，吸引了林若苏的注意。拿起来一看，是秦萧暮和谢莹的合影，两个人在海边，笑得很甜。
男神的心头好，还是女神。
已经分手了这么些年，秦萧暮看来还是旧情难忘。
林若苏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风轻云淡，可是看到这张照片，心里还是一紧，她原来还是在意的。特别是此时此刻，她作为秦萧暮即将过门的“妻子”，在两天后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的床头，看到了他和前任的合影，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我的房间跟你想的一样吗？”林若苏吓了一跳，她迅速就反应过来，自己被抓包了。
“刘叔叫我选一个做卧室，所以我进来看看。”林若苏转身看向秦萧暮，一时太紧张，竟忘了手里还拿着秦萧暮和谢莹的合影。
秦萧暮朝她伸出手来，“给我。”
她才意识到，这下糟了，她赶紧把照片递给秦萧暮，内心默默的怪自己真怂。
“这房子我有好几年没有住过了，也基本上没有怎么来过。所以有些老物件，就还摆着没有收。”说完，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然后转身进了侧面的书房。
难道？这是他和谢莹曾经回国探亲时的爱巢？现在却变成了我跟他的婚房？林如苏站在原地，大脑里的三核cpu超负荷运转了2万圈，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自己都不敢深想的结论。
“是刘叔告诉我你来了，这以后是你的家，你可以随意走动。不用太拘谨，更不用小心翼翼。”秦萧暮大概是在书房放好了照片，走出来对有些不知所措的林若苏说，“我叫小肖也准备了你的晚餐，你有什么忌口的可以告诉她。”
“好的。谢谢。”这是林若苏发自内心的谢谢，自己无论如何都有窥人隐私的嫌疑，秦萧暮一下子就春风化雨，至少没有让自己陷于尴尬的泥潭。
“听说你喜欢隔壁的次卧。那间房的确风景不错，以前我们养过一只狗，叫多戈。站在那间房的窗口，总可以看到他在院子里肆意奔跑。”秦萧暮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看了一眼林若苏，“我们下楼去吃饭吧。”
我们？狗？多戈？
这不是年轻情侣最爱的那一套吗？养只狗儿子或者猫闺女。
林若苏简直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就是秦萧暮和谢莹曾经的住过的地方。
她甚至看到了两人依偎着，站在窗前看他们亲爱的“狗儿子”多戈欢快的驰骋在后院的草坪上。
如果纪昀天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处境，一定会笑她，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是mike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处境，一定会说她，人在每一个当下做的事，都与往事和未来事，互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