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是我爱慕着陛下
“说真的, 朕从前一直都不相信能有人蠢到这种地步。”殷盛乐还提着那把滴血的长剑,一身玄色衣衫沾染上不少尘土,头发也略微散乱——不过此时被他踩在脚下的人比他更加狼狈。
“你亲爹杀了他们全家, 几乎灭了他们一整族了,你竟然还能被一个阶下囚用美人计给诱惑,相信他们是来帮你夺皇位的?”殷盛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才打过一顿的魏王。
“四哥,朕该说你什么好呢?”
因挂心沈徽,殷盛乐把前朝余孽在京郊的布置彻底毁坏之后,便着急忙慌地往京里走,半路上却又遇到一队前来截杀的不知名骑兵, 这队骑兵穿着最寻常的麻衣, 脸上带着面具,气势汹汹地杀来
然后便被殷盛乐带着三五个人打成了狗。
殷盛乐从骑兵里提溜出来身手最水的一个, 解开面具一看,果不其然是近来跳得最最欢快的魏王, 他带来的这些人马都是生面孔, 应当就是殷盛乐猜测中, 叶家私养的武力了。
“你别得意”魏王宛如一只离了水的乌龟,趴在地上, 恶狠狠地瞪着殷盛乐,说, “你违背人伦,倒行逆施即便没了我,迟早也会有别人替天行道, 除了你这暴君。”
“啧。”殷盛乐很不开心。
他一没有胡乱杀人, 二没有重税压迫百姓, 三没有强抢良家怎么就暴君了?
“得了吧老四,亏朕从前还觉得你是个要花上点功夫才能对付的小角色,现在看来,你连个炮灰都不如啊。”他用剑鞘拍拍魏王的脑袋。
魏王气得从鼻孔里吹出一个血泡:“你有能耐就杀了我!”
“这可不行,咱爹还活着呢,不过四哥放心,若是父皇驾鹤西去,朕定然给你在皇陵里头挖个坑殉了。”
“呵你此时不杀我,将来可指不定谁看着谁死!”
殷盛乐抓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人从地上提起来,交给了随从的羽林卫示意他们将人捆好,还堵住了嘴,然后把魏王挂在了马背上。
“你是说你们安排了人去策反阿徽的事情?”殷盛乐好心地掸开魏王脑袋上的灰尘,黑眸里满是戏谑的笑意,“你不知道吧,阿徽他深爱朕,才舍不得对朕动手呢。”
他的声音既得意,又轻飘飘地,保证只有魏王能听到:“你们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这波引蛇出洞实在是太过于顺利,让殷盛乐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了男主光环,这才让原本男主步步走来皆是惊心的剧情给搅得没了难度。
“唉,也对,四哥你跟四嫂的感情本来就不好,当然理解不了阿徽对朕的感情啦~”
魏王明面上对王妃很是敬重,然而他一房一房的小妾纳着,还偏心侧妃,有什么好的,就叫侧妃宠妾享受了,一闹出麻烦,便麻溜地拎上正妻共同承担。
这待遇,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绝对不会对魏王有什么真情实感。
更何况,最能锁住一对即将分崩离析的夫妻的最关键的要素——孩子,至今都没能在魏王府里出现过呢。
商皇后在中毒之后本着你们想叫我死,那你们也别想好过的精神,给魏王吴王和太上皇都下了绝育的药,不知是不是魏王被下药时年纪大些,药性便稍弱,他府里也曾传出过妾室有孕的消息,然而往往一个月不到,有孕的妾室就因为摔跤、中毒、落水等种种意外丢了孩子。
而魏王妃似乎早就心灰意冷,除了日常端着个贤惠的模样外出交际,就是天天地吃斋念佛。
魏王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殷盛乐不再理会他,跨上马背,继续往京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大殷的皇都承袭自前朝。
无数大大小小的宅院如星云般密布,沈徽没能想到那小太监所谓的“主子”竟然会将会面的场所选在他自己早先叫乔知新准备下的一套小宅里。
究竟是太过自大,笃定他们能掌控一切事情;还是太过相信自己是“痛恨着”皇帝的呢?
“沈大人稍等,我家主人片刻便至。”小太监满脸堆笑,“大人不如先到后头,小憩片刻?”
沈徽不动声色:“好。”
他到了后院,远远便看见里头坐着两个人影。
都是老头儿,一个稍微胖些,一个干干瘦瘦。
胖些的那个果不其然正是魏王的外祖,叶贵妃之父,叶阁老。
而瘦的那一个却着实是出乎沈徽的预料了。
是何阁老。
沈徽皱起了眉。
虽然他与何阁老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但他对何阁老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何阁老虽然十分爱顶撞皇帝,跟殷盛乐打嘴仗,在某些事情上固执得像头牛,但只要能叫他看见对民生的益处,即便是女子读书、入朝为官这样在大多数男人看起来有违常理的事情,他也是能抛开一切个人的成见,尽全力去支持的。
殷盛乐打着“选秀”的名头,实则想是给女孩儿一个科举的机会,何阁老虽然看不惯皇帝的行事风格,但也是捏着鼻子默认了,偏生殷盛乐惯爱跟他打嘴仗,极尽可能地阴阳他,于是这少君老臣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紧张,但,再怎么紧张,应该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啊。
除非何阁老一开始就是前朝之人,否则,他必定是有别的计较了。
短短数息光阴,无数的念头在沈徽脑中急转飞驰,他走过去将人一一见过。
叶阁老笑着说道:“叶某不请自来,还望沈太傅勿怪。”
“阁老客气。”沈徽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还要谢过叶阁老相救之恩。”
叶阁老连连摆手:“此非叶某之功,沈太傅若是想谢,还得等来了,再说。”
“没想到何阁老也会过来。”沈徽往他的方向看去。
何阁老清清嗓子:“机缘巧合罢了。”
“哦?”沈徽作不解状。
叶阁老插嘴道:“何兄可是十分忧心太傅呢。”他站起身,拱手,“叶某先去前头看看,便不打扰二位了。”
眼瞧着他离开了,沈徽也不敢轻易开口。
对面的小老头儿眼中既有怜惜,又有——愤怒?
“何阁老可是有话要与在下说?”沈徽轻声问道。
温文尔雅的俊秀青年身上带着股毫无危害的孱弱气息,何阁老警惕地往旁边扫视了一眼,才开口道:“外头的,是羽林卫,还是皇家天子的近侍?”
沈徽挑起眉毛,何阁老见了他与皇帝别无二致的小动作,顿时眼皮子便跳了起来。
“何阁老为何来此?”沈徽反问。
“叶家的想拉我入伙,我就随便答应了一下。”何阁老说,“没了太上皇的偏护,他们怎么也藏不下去了。”
太上皇曾经因为对商家人的忌惮,而对叶贵妃、叶家,很是偏心过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点子偏心,才能叫叶家人稳稳地当了个灯下黑,没被外界觉察出异常,潜藏至今。
毕竟,已经有一个成年的,入了朝的,对皇位十分有竞争力的皇子外孙了,谁能想到他家还一心向往前朝呢?
“听阁老的语气,似乎,与叶家并非同路人。”
“我妻儿父母皆是陨命在前朝世家之手,沈太傅大可放心。”又是那种暗含着愤怒的情绪。
让沈徽很是费解:“何阁老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叶家的今天鬼鬼祟祟,被我抓住了逼问,才露出真面目,将我逮到这儿来。”何阁老拉开衣袖,露出他手腕上被捆绑过的痕迹。
他冷笑着说:“我说我也看皇帝很不顺眼,只要能将皇帝撅下来,就听凭他指挥,嘿,从前打仗的时候,叶家人就没啥脑子只知道猛冲,被咱们耍得团团转,过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徽听完不由得沉默了。
“臭老头儿果然没安好心!”某人的声音突兀响起。
沈徽二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殷盛乐趴在墙头,一条腿已经翻了过来,另一条还挂在外头。他,把手里沾着血的剑往地上一丢,剑插到了土地里,轻快地从墙头跳下来:“什么叫把朕撅下去?没了朕,这国家过不了几年就得玩完了你信不信?!”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一路从京郊飞奔过来,又在外头打了好几架的缘故:“阿徽你没事吧?”
“臣无碍,陛下可还安好?”沈徽笑着迎上前去问,“这周边的人都处理了?”
殷盛乐点头:“处理干净了。”又看向何阁老,“你来这里作甚?”
接着,不等他回答,殷盛乐又道:“我爹说你是个忠臣,你这是打入敌方内部呀,还是没抗住诱惑选择叛变了?”
他把地上的长剑抽起来,威胁地晃了几下。
何阁老丝毫不惧:“臣的确是存着打探消息的心思来的,但既然陛下早有布置,那臣便不多嘴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臣另有一事,想要劝诫陛下!”
殷盛乐抬手捂住耳朵:“朕不听。”
何阁老一张老脸顿时涨得发紫。
沈徽见状便轻轻握住殷盛乐的手腕:“何阁老也是一片好心,陛下不妨听听?”
“好吧,既然是阿徽说的。”殷盛乐放下捂耳朵的手,顺势将沈徽的手掌包进自己的手心里握着,又将自己的五指与他的五指交错,亲密地扣住了。
何阁老见他旁若无人的作态,脸上的颜色更深了:“沈太傅有大才,陛下不该将他困于深宫啊!”
“啧,就知道你要逼逼叨。”殷盛乐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沈徽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了何阁老一眼,笑起来:“阁老错了。”
他转身,抬起另一只手拦住殷盛乐的肩,凑近前去,在侧脸上落下一个轻吻:“是我爱慕陛下,想要伴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