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天子是不会错的
小湖畔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周小姐十分艰难地从人群里找出沈徽的身影, 她还留意到沈徽旁边某个高大的男人有些面熟,只不过计划被扰乱,又灌了一脑子的冷水,让她无暇去细思这一份熟悉。
“妾身有”她张开口,
“哎呀!”旁边不知是谁没有站稳, 将池边摆放的一个盆景撞进了水中。
周小姐吓了一跳, 呛进一口冷风, 剧烈地咳嗽起来。
正在此时, 从人群背后传来一个傲气凛然地女声:“这是在做什么,如此热闹, 不妨叫本宫也听听看?”
殷凤音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衣,头发随意地挽着, 斜插一只凤钗。
蔡光达一见到她, 眼皮子便开始抽搐起来,跨间更是隐隐作痛, 他声音阴沉:“安国殿下怎么还愿意光临寒舍啊!!!”
一道红影破空。
殷凤音手起鞭落, 蔡光达脑门上顿时浮起一道血痕来:“贱人, 什么时候看见你都叫本宫反胃。”
似乎觉得他脸上的血痕不够对称, 殷凤音扬起鞭来又是“啪啪”几下,把蔡光达抽得滚地求饶,然而他府邸里的下人已经被暗暗替换得差不多了,仅剩的几个也被殷凤音带来的人轻松拿下,至于在院子里的小官们——正后悔着自己来蔡侯府赴宴呢。
蔡月萍眼见自己好不容易才叫所有人都注意向这边了, 结果殷凤音进来对着蔡光达就是一顿抽, 都没人再往这边看了。
她咬咬下唇, 给蔡先林递过去一个眼色。
蔡先林似乎不太情愿, 但他还是上前去:“殿下, 请”
他感觉自己后背上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整个人踹得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而踹他那人还不解气地用力碾了两下他的后背才抬脚离开。
“没你说话的份儿。”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很是低哑的男声。
蔡先林想起来这似乎是那个叫沈成的人的声音。
“沈成”踩着蔡先林的后背,在蔡月萍惊恐的注视之下,扶着沈徽来到二人身前。
“你有什么要对阿徽说的?”
殷盛乐蹲下来。
扮作下人的羽林卫将几人团团围住,此时在场的官员们多数已经猜出跟在沈太傅身边的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太寻常,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这位大人,妾身要揭穿此佞臣”周小姐双眼一亮,忙不迭地说道,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包围起来,也没留意到蔡月萍恍然的眼神,以及她瞬间变得青白交错的脸色。
“说起来,你父亲姓周?”
周小姐被殷盛乐不按套路出牌的询问给问得了愣了一下:“这位大人,家父的确是姓周,我父女二人忠心耿耿,却因沈徽这小人从中作梗”
她的话还是没能说完,因为殷盛乐已经站了起来:“这里人多眼杂的,将此二人都带到屋里再行审问。”
“是!”假扮做下人混进来的羽林卫不再掩饰身份,也没顾忌这是两个柔弱女子,绑起来,堵了嘴,当然也没有漏掉才被踹趴在地上的蔡先林,一并控制住了,带入屋内看守。
“原来如此。”沈徽听见周小姐未尽的那些话,五指不由得收紧了。
他知道自己与殷盛乐的关系,不可能瞒住所有人。
当然也就会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
沈徽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殷盛乐:“陛下。”
“嘘。”殷盛乐抬手轻轻地按了一下沈徽的嘴唇,“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去外头帮着姐姐些,别叫她受人欺负。”
沈徽还是很不安地望着他。
殷盛乐叹了口气:“我会叫他们闭紧嘴巴的。”
沈徽摇摇头,突然说道:“便叫他们认为,是臣引诱迷惑了陛下吧。”
从门口鱼贯而入的羽林卫将或是不安,或是疑惑的男女宾客都带到了不同的院落里,原先十分热闹的庭院在一瞬之间变得寂寥,蔡光达跪在地上,满脸鞭痕,肥胖的身体不断颤抖,脑袋和肩膀上各放了一盏点燃的油灯。
殷凤音叫人搬了张矮榻坐在上头:“跪好些,若油灯倒了,城外的野狗今日便能加餐吃一顿烤猪了!”
另一边殷盛乐被沈徽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实在是太在意外人对殷盛乐的看法了。
哪怕殷盛乐说过许多次自己不在乎名声,他也还是那么固执地想要维护自己。
“瞎说,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你可别想抢功。”殷盛乐心中泛甜。
沈徽耳根发红:“陛下欲推行的政策,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还有礼教若是陛下将这些事情都推在臣身上。”他咬了一下舌头,“那便都会是臣的过错,于陛下没有妨碍。”
他说完,便听见殷盛乐含笑的声音:“我要做的,或许是会触动那些陈腐之人的利益,但更是利在千秋的好事,你别以为因为我爱惨了你,就会把这功劳让给你了。”
“名声与我而言真的没那么重要,阿徽,虽然被你这么关心爱护,是让我很开心就是啦。”殷盛乐耸了下肩,“我是皇帝呀阿徽,我能给子民带来更加富足安定的生活,让这个国家一日变得比一日好就已经足够了,只有像周御史那样意图以裙带关系牟利的小人,才会一天天盯着皇后的位置使劲儿,除了他这种家伙,谁会在乎我喜欢的到底是男是女?”
沈徽错开视线,闭上双眼,又睁开来:“你总是这么多道理。”
他几乎快要被说服了。
只是心中的不安依旧存在着。
“再多的道理,你也得听进去了,才能有用呀。”
殷盛乐比谁都更清楚,无论是原书里的“男主”,还是自己的爱人,都是看似软和温柔,实则极其固执的人。
他不期望自己能彻底扭转沈徽的想法,但希望沈徽不要再为了自己而接受那些不必要的委屈。
“臣知道了。”沈徽轻声道,“臣这就过去了,还请陛下一切小心。”
被捆绑起来的几人都压在蔡侯府的主屋里。
周小姐脑瓜子再不清醒,也在殷盛乐进来的那一刻发现了他的身份。
形容狼狈的女子满眼期冀地跟随这青年帝王的脚步。
“禀陛下,人都抓住了,没有走脱的。”一个小将上前道。
蔡月萍等人是三个月前才慢慢渗入蔡侯府的,她本也不姓蔡,而是姓罗,乃前朝一郡王之女;至于蔡先林,不出殷盛乐所料,果然只是一个被摆在明面上吸引火力的工具人罢了。
但其实,这一小股前朝余孽,大概也只是被丢出来的弃子而已。
蔡月萍的嘴闭得很紧,除了突然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人的蔡先林有些崩溃以外,他们带来的部下都是一副铁骨铮铮,誓死不背叛主上的模样。
殷盛乐也不在意,再硬的骨头,多敲打几遍就也碎了,何况对于这些人,自己还有别的安排,只目前别叫他们死了就行。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周家人怎么都那么擅长坑害自己的亲人。
周小姐嘴上的绢布被扯出来,她泪眼婆娑:“陛下”
婉转幽怨的声音。
“妾身谢过陛下救命之恩,陛下,妾身只是想要揭穿沈徽的真面目,并不知晓这两人是前朝余孽呀”她声泪俱下,不断哭诉着什么阴阳结合才是正道,沈徽身为男子却狐媚惑主要遭天谴之类的话,听得殷盛乐的眉头愈发紧皱,心里的躁怒之意也渐渐快压制不下去了。
周小姐见皇帝面色凝重,还以为自己的说教打动了皇帝,便垂下眼眸,娇羞地表示自己愿意为了皇帝献身,叫他明白男女相合的道理。
殷盛乐的胳膊上转瞬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刺道:“若朕纳了你,你是不是还想生个皇子,生了皇子,你是不是就要朕立你为后?”
周小姐的反应叫殷盛乐再一次直面了这个世界的荒谬:“延绵子嗣本是顺应天理之事,倘若妾身有幸,诞下皇嗣妾身只求陛下能给孩子一个名分,至于妾身,陛下便当个小猫小狗地养在身边,妾身也毫无怨言。”
有了皇子,怎能不加封皇子的母族,不将皇子生母抬上高位?
周小姐愈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陛下,身为男子却行媚上之事,沈徽此人,绝对的大奸大恶,不能留啊陛下!”
殷盛乐无端端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有些神经质,像是一种怪鸟的嚎叫,笑得周小姐脊背发凉。
停下了笑,殷盛乐抬手揉着额头:“朕不妨告诉你,沈徽从来没有像你恶意揣测的那样,引诱于朕,是朕强留于他,你的这些话,着实是可笑了。”
他站起身来,对周家人失去了兴趣:“或许沈徽也如你一样,认为男女相合才是天道至理,但,那又如何?人间天子,是朕,朕乃帝王之尊,想要什么,夺来便是了,你一心所谓的‘拨乱反正’用错地方了呀。”
看着周小姐满脸的哑然,还有一种长辈般的恨铁不成钢,殷盛乐的心情突然很不好。
“陛下为了一个男人,不惜自污,竟真糊涂至此?”
“在你们眼里,皇帝就是什么都不会错的吗?”
“陛下乃是天子!天子怎会”
“你杀得了一个沈徽,可你杀得了天下所有长相漂亮的男人吗?”黑眼睛里满满全是恶意与嘲讽,“周家人与前朝余孽勾结,欲行不轨之事,成年男女处斩,余者戍边为奴。”
“陛下!”周小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要一错再错啊陛下”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追过去,却被人重重地按了回去。
前院里蔡光达依旧跪着,沈徽与殷凤音不知说些什么,两人见殷盛乐满脸凝重不悦地走过来,草草地喊了声姐姐,便攥住沈徽的腕子,把人带着出去了。
殷凤音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年轻真好呀,你说是不是,阿启?”
孟启的眉眼无比温柔:“是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