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考验

    楚荣君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一滴一滴的热泪滴到少女的脸上，可是她再也不会有力气帮他擦眼泪了。

    少女一点点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楚荣君回到楚宅之后将莲花交给了沈大人，便将自己关了起来，没有人知道那个神秘的姑娘去了哪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姑娘把少年的心带走了。

    沈荣君关了自己半年，半年后的某一天，沈荣君背上了几件棉衣，独自骑马前往玉龙山，他答应过莲，一定会回去的，回到他们初遇的地方，说不定莲已经在雪莲谷里等他了。

    他在山脚下住了整整一年，少年无数次登上玉龙山，几乎走遍了玉龙山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却不能找到雪莲谷。

    那时楚荣君才知道，还没学好汉话的的少女那句“你不会回来的”真正的意思是你不能回来。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雪莲谷外人只能走出去，却不能走进去。

    她也知道她离开雪莲谷会消散，可是她依旧毅然决然的跟随他，飞蛾扑火般的执拗。那年的楚荣君少年意气，不信人间有别离，也不懂一个女人对男人最大的爱慕便是追随。

    楚荣君万分悔恨，若是他当初再狠心一点，将她留在雪山，莲的后半辈子便可以一直快快乐乐的当她的山间精灵，只是扪心自问，他真的舍得吗，爱的本质是自私，他真的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一点点遗忘他吗？

    他终究为自己的自私付出了代价，楚荣君亲手将自己困在了一座名为爱意的囚笼里，终身为囚徒。从那时起，世间便再无楚荣君，只剩家臣沈荣君。

    直到那个少年走到生命的尽头，才敢讨要回自己的姓氏，他怕自己老了，那人认不出自己，幸好还有这个名字。

    昭明元年的春末，当年的少年怀里抱着当年那个装着莲花的木盒子，唇角挂着笑意，安详地走了。

    “楚以后一定要当好厉害的官，当最好的官。”

    莲，你说的，我都会认真去做的。

    人的顿悟往往并非日积月累，而是会发生在一件时间很短的事件里，从信命到不信命，从楚荣君到沈荣君，也就发生在那短短的两个月里，可是这两个月，却是困住了楚荣君一辈子。

    宴清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书卷。

    “沈相也是性情中人，只可惜造化弄人。”玉灵附和道“神对皇帝家臣的考验总是过分严苛。”

    “考验，这一切就是个考验？”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沈相的一辈子只是一个所谓的考验，那神未免太过残忍。”

    玉灵愣住了，宴清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生硬，这么说一位修行者所信仰的神实在太过分了，宴清刚想开口道歉，便听到玉灵那熟悉的，毫无起伏的声线

    “你说得对，他很残忍，神总是喜欢用近乎残忍的方式来考验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包括你。”

    这番话似乎牵动到宴清敏感的神经，他强压下想要伸手捂住那只异瞳的冲动，颤声向玉灵告别。

    风吹帘动，观星楼又只剩下玉灵，男人站在观星台上，看着宴清逃也似地背影，轻声感慨“是啊，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玉灵伸开手，一张绣着兰花的帕子安静的躺在玉灵的手心。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不加掩饰，在皇宫里上完课的几个世家公子围堵住玉灵，用石子将他砸的头破血流。

    “大家都看到了吧，他就是个怪物，不会哭也不会笑。”

    玉灵神色不变，仿佛置身世外，哪怕血水顺着额头流进眼里也一言不发。师父说，修道之人，重在修心，男孩儿强压住心中委屈。

    “喂，你们是不是想被打板子啊。”

    “母老虎来了，大家快跑啊。”小孩子衣着华贵，也还是小孩子，瞬间作鸟兽散，露出中间的红衣少女。

    看清楚玉灵的伤势，少女脸上的怒意变为担忧，快步上前，扳着他的头左看右看。恨铁不成刚“道长哥哥，你怎么又站着让他们打呀。”

    少女一边埋怨着，一边掏出绣着兰花的手帕为他擦拭血迹“真实的，这些小兔崽子，下手这么狠。”

    玉灵也想像一个男人一样保护阿兰和太子殿下，可是阿兰是将门虎女，太子就是太子，他们都用不着他保护，还要反过来保护他，他真没用。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少年难得嘴硬的开口“等玉灵长大了，玉灵一定能打过他们。”

    听着男孩用如此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么幼稚的话，阿兰噗嗤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带大，爽朗的笑声顺着宫墙边上的柳树爬出宫墙，传到宫外

    玉灵从记忆中抽出身来，将手帕重新塞进袖口。

    阴狠狡诈的昭文帝和爽朗豪放的将门虎女是如何生出陛下这样清冷温柔的女儿的呢，年近四十的玉灵厚脸皮的想到，陛下一定是随了他，毕竟阿平就是随了他这个师父了。

    玉灵转身往观星楼里走，或许，他也应该出去云游了，玉灵没头没尾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