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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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芙蕖听着沈蹊的话,乖乖坐回到军帐中。
帐内燃着香炭,暖雾朦胧。
她回想着方才在昭刑间石门下。
飘雪纷纷而下,她眼前也是一样的雾气弥漫,她站在通道外,朝暗道里喊。
前十余年来所有勇气仿若在这一刻悉数汇集,让她踮脚翘首,向他吐露心声。
她说,蹊哥哥,我喜欢你。
一想到这儿,兰芙蕖还是忍不住情怯。她的手指绞着帕子,心亦如刀绞。自己的声音并不大,不知沈蹊有没有听见。
她喜欢沈蹊。
昨夜,兰芙蕖靠着安翎姐姐入睡,想了一晚上。
她是从何时开始喜欢沈蹊的?
明明沈蹊根本不是她想象中,未来郎君的模样。
从小,父亲母亲便同她说,兰家是书香世家,即便她是庶女,未来也会好好替她在京城里择一位良婿。他定会是像兄长那般饱读诗书、温文尔雅的男子,儒雅、温和、谦逊,如兰花清雅,似明月高洁。
而沈蹊,像是一团火。
像是一匹狼。
他似乎根本不懂什么是诗词歌赋中的花前月下,也不会与她研墨、调琴、阅金经。无论是爹爹、兰夫人还是二姐,他们都一遍遍地同她说,不应当与沈惊游这样的纨绔子弟来往。
可他们的“经验之谈”,便是对的么?
她一向很乖,听从姨娘、二姐、爹爹的话。
可这一次,兰芙蕖却生了叛逆的心思。
正出着神,军帐被人从外掀开。
那人与风雪一道而来,扑面的是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凌冽的冰霜气息。
沈蹊一眼便瞧见坐在桌案前、两手托着腮发呆的少女。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愣愣地出神。
少女面前摆着金疮药,听见声响,侧过头望来。
乌发,软眸,白净的、秀气的面庞。
她安静地坐在案前,很乖。
这是兰芙蕖向沈蹊表明心意后,第一次与他对视。
情愫比她想象的来得还要猛烈,心潮汹涌澎湃,四肢却僵硬得不敢动弹。她怔怔地抬眼,望向走入军帐的男人,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迎上那双让她时而欢喜、时而胆怯的凤眸。
他似乎在受完刑后,特地打点整理过。
玉冠未歪,发带束着,除去面色有些发白,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屹立不倒、清冷矜贵的模样。
走进来,看见少女。
沈蹊下意识伸了伸臂弯。
却见她紧抿着唇线,愣愣地望向自己。
似乎不知该如何与他开口。
沈蹊压下声音,率先打破沉寂:
“兰芙蕖,你再不来扶我,我就要摔死了。”
“喔喔!”
她遽然缓过神,忙不迭上来扶他。
手指方搭在男人臂弯上,便感觉无端生起一道酥麻之意。
她咬了咬唇瓣,扶着沈蹊,坐到床边。
他的面色很平静,唯有眸光微动。
沈蹊的凤眸很漂亮,眼尾狭长,每当对方审视她时,都能让兰芙蕖感到一阵摄人心魂的压迫感。这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眸,配上浓密纤长的睫羽,愈发衬得他眸光幽深寂静、深不见底。
不知他在想什么。
也不知今天早晨的话,他有没有听见。
兰芙蕖下意识躲开他的眼神。
“我备了些金疮药,给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在昭刑间受刑,身上就没有不留下伤的。
对方瞧向她探往自己衣带的手,“嗯”了声,算是允了。
兰芙蕖先解下他的氅衣。
紧接着,便是一件袍衫。
等里衣彻底露出来时,她隐约可见棉布上渗出的血渍。伤口虽已经过简单处理,可仍能透出些斑斑血迹。探向男人里衣衣带时,兰芙蕖的手暗暗发抖。
一方面,这是她第一次解男人的里衣。
另一方面,她不知沈蹊里衣之下,遮掩的是怎样伤痕累累的身体。
衣带扯落的前一瞬,对方忽然按住她的手。
手背上兀地一烫,兰芙蕖听见沈蹊道:“不好看,会吓到你。”
少女抿着唇,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将男人手指拨开。
沈蹊侧过身,背对着她。
雪白的衣衫簌簌而落,露出结实的后背。
他是习武之人,却没有那般可怕的大块垒块,他身材匀称,背上却是纵横的伤口,看得兰芙蕖一阵心悸,即便心里面有过准备,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
眼泪“啪嗒”一声,恰好滴在男人的背上。
感受到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他双肩扩了扩,无奈轻笑:
“兰芙蕖,受刑的是我,你怎么倒哭了。”
小姑娘红着眼睛。
“我,我替你哭。”
这柔柔的一句话,一瞬间,让男人的眸光也柔和下来。他唇角无声动了动,闭上眼:“先上药吧。”
她去取金疮散。
药明明是撒在沈蹊伤口,兰芙蕖的双肩却不受控制地跟着耸动。少女手指细软,一寸寸抚过他的疤痕,须臾,哽咽着声音:
“有没有弄疼你?你……伤口还疼不疼?“
话音方落。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蠢话。
谁知,对方竟轻松道:“不过是些小伤,养养便好了,只伤了皮肉而已。”
沈蹊将叠在腰际的衣裳往上拢了拢,转过身,便看见这样一张泪眼朦胧的小脸。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明明是他受着伤,却还来温声哄她:
“放心,哥哥死不了。”
她的脸上好像有什么机关。
一捏,眼泪就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蹊哥哥。”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不知道把你害成这样,把你害得伤得这么重。我还误解了你,以为你要对兄长用刑……我我,我给你吹吹,蹊哥哥,你打我骂我吧……”
沈蹊低下头,看着坐在床边啜泣的少女,有些手忙脚乱地打断她。
“怎么又哭了,不怨你的,不怪你的,是我一意孤行。”
他后背的里衣拉上去,衣带却没有系紧,光影斜斜而下,坠落于男人腹部的垒块。他腹部有道很深的伤,此时伤口稍稍变浅了些,见她还在哭,沈蹊也来不及穿好衣服,取过她的手绢,弯身低头给她擦眼泪。
“真的不怪你,小芙蕖,你也不要因为这个,对我怀有愧疚之心。兰芙蕖,我不想让你把我当作恩人,以身报恩、以命相许。”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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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眼睫垂下。
“听到了么?”
莫再将他当恩人。
因为愧疚,而去迎合他,装作去爱他。
少时,因为惧怕,她假装喜欢他、亲了他一口。
自此少年满心欢喜,等到的却是元宵夜的心声吐露。
即便被欺骗过。
他却不恼,收敛了眉目间原有的戾气,轻轻为她擦拭着泪。
“倘若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呢?”
沈蹊手指一顿。
“你说什么?”
“我说,”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红着脸重复,“倘若小芙蕖,真的喜欢上蹊哥哥了呢?”
不是惧怕。
不是报恩。
是男欢,女爱。
倘若她真的感觉到心动,真的感觉到爱。
沈蹊的手指一紧。
他指节泛着青白色。
“你喜欢我什么?”
对方似乎有些不信,“明明在你眼里,我不及兰旭好。我不解你的风情,不会与你吟诗作对,更不会与你对乐抚琴。我是一介粗人,只会甩鞭、用剑、和人打架,像只狗一样乱咬人。我心眼儿又多又小,我算计,凉薄,残暴,铁石心肠。”
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笑了,歪了歪脑袋道:
“兰芙蕖,你想好喜欢我什么了吗?”
男人坐在床上,凤眸微挑着,凝视着她。
沈蹊嘴上虽是在打趣。
那眸光落在她身上时,却是格外认真。
“我喜欢……”
迎上那视线。
她的脸颊“腾”地红了。
下一瞬,沈蹊惊讶地看着,原本怯生生的少女,忽然扑过来。
她原是想抱着男人的后背,却又想起来他的伤,双手一下落在他肩头上,揽着他的脖颈,于他嘴唇轻啄了一下。
沈蹊深不见底的眸光泛起波澜。
兰芙蕖闭着眼,抱着对方的脖子,小心翼翼地亲着,用嘴唇临摹对方嘴唇的形状。沈蹊眼睛微圆,下意识地抱住了她的腰身,只一下,她压下来。
一吻作罢。
她的脸颊、耳朵,都红透了。
“我喜欢这样亲你。”
喜欢与他拥抱,亲吻,喜欢与他亲近。
喜欢陪着他,跟着他,看着他练兵,跟他说话。
小芙蕖眸光忽闪,紧张道:
“算理由吗?”
沈惊游凝视着她。
他的面上,有错愕,有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欣喜。
半晌,他哑声:
“算。”
腰身忽然被人握实,兰芙蕖被狠狠地揽着、贴向对方。这动作行云流水、轻车熟路,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果不其然,沈蹊的吻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你想好,”他唇角在少女耳鬓厮磨,“过了这会儿,以后就不能反悔了。”
她闭上眼睛,“嗯”了声:“不悔。”
“这次也不能骗我。”
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哄骗他。
沈蹊咬了咬她的耳朵,“你今日说了喜欢我,以后就要一直喜欢我,不能反悔,不能作废,更不能诓骗我。不能再喜欢上其他人——尤其是兰旭。你兰芙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能喜欢我一个,都只能抱我一个人、亲我一个人,你的心是我的,人是我的,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你要是敢骗我——”
他话语微沉,“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你也知道,我是个心眼儿小的,我妒忌,我残暴,我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从今夜开始,老子就是你的狗,谁咬你,我咬谁,你要是敢带着旁的野男人一起咬我,老子就捉奸捉一双,先当着他的面把你要了,再当着你的面把他杀了。把你们都咬死!”
“好,”兰芙蕖听得胆战心惊,连忙乖巧应声,“我不会喜欢野男人,我只喜欢你。”
闻言,他这才满意,笑了。
——他阴狠,狡诈,算计,心狠手辣。
——他只对兰芙蕖一个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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