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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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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冬日,梅树仍开得正好,树影葱葱,将男人左半侧的脸颊遮挡住。

    兰旭将那些铜钱小心翼翼擦拭干净,往兰芙蕖手心里塞。

    “我受了刑,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和二妹照顾我。身为兄长,我实在羞愧。既然被你看见了,那这些铜钱,你拿去跟二妹买些小东西,吃的、玩的、用的胭脂水粉。兄长没有什么用,没有多少月份钱,也攒不下来什么,你与二妹不要嫌弃少。”

    说这话时,恰有一道冷风穿过梅树林,寒风拂起男人衣摆,兰芙蕖看着眼前高了自己一头有余的男人,鼻腔泛起酸意。

    兄长本就瘦弱。

    如今受了刑,面色不好,冷风拂动,更显得他衣衫下瘦骨嶙峋。

    兰芙蕖心头情绪微动,愈发微自己方才恶意揣度兄长的想法感到羞愧。

    对方目光怜爱,将装着铜钱的匣子递给她。

    见少女只发着愣、未接木匣,兰旭面色微顿。须臾,他抿了抿发白的唇,声音很轻。

    “小妹,兄长知道,我……太过无能。无法保护好我的两个妹妹,更无法替父亲洗清冤屈。”

    兄长踩着雪,衣摆坠在泥土里,眼睫颤动。

    “我不及沈蹊,他年纪轻轻,便已封侯拜相,兄长没有他那般有能耐。甚至这四年里,我在这里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士卒。”

    他的语气微沉,听得兰芙蕖亦是不忍。她攥紧了木匣,看着兄长那张苍白清俊的脸,试图劝道:

    “兄长,您莫再说了。”

    兰旭苦涩一笑。

    从这笑意里,她看出了许多不甘、遗憾,与……自嘲。

    青衣巷里,他是天之骄子,而沈惊游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今时移世易,物非人非,说不感慨是假的。

    兰子初垂下眼帘。

    兄长的瞳仁较其他人要深一些,这也愈发衬得他的眼神幽深寂静。男人的眸光宛若一潭湖,微风动时,湖心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那水波哀愁而干净,看得兰芙蕖也莫名感到一阵悲伤。

    他声音沙哑:“是我无能,比不过沈蹊,也保护不了小妹。沈惊游如今这般风光,你愿意与他相近,也是应当的。我就害怕若是他伤害了你,依我这般,怕是不能替你讨回公道。”

    正说着,兰旭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发顶。

    男子动作轻柔,声音亦是缓缓。

    兄长向来都是这般温暖,宛若春风。

    他手指修长,目光缱绻而下。瞑黑的眼眸衬得他睫羽微微泛棕,风声飒飒,兰旭轻声叹:

    “我的小妹,一定要开心、幸福。”

    不等兰芙蕖回应。

    林间陡然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沈蹊一袭玄青色的袍,率着应槐,面色阴沉地站在自己身后。

    见了二人,兰旭亦是微惊。

    他的手还搭在兰芙蕖头顶上,手指亲昵地摩挲过少女发丝。沈蹊目光陡然落在那五根手指上面,凤眸稍稍眯起。

    来者穿过林间,恰恰站在一片光影交接之处。

    风声带动树枝上的积雪,珠霜泠泠而下,他眉眼浸寒。

    察觉到沈蹊的眼神。

    兰芙蕖心头“咯噔”一跳,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躲开兄长的手。

    兰旭的手掌就这般僵硬地滞在原地,须臾,他反应过来,自嘲般地笑笑。

    沈蹊的眼神仍是微冷。

    看得兰芙蕖后背发寒。

    她隐约觉得,此时沈蹊是生气了。

    外人之前,他向来都是不露声色,连愠怒都是这般不易令人察觉。但偏偏兰芙蕖能察觉出来。

    她有几分心惊,望向站在一片树影里的男人。

    对方不动声色地朝她伸了伸手。

    少女眸光婉婉,立马走过去。只一瞬,她的左手就被人牢牢牵住,沈蹊睨了眼呆愣在一侧的兰旭,平声:“带走。”

    兰芙蕖赶忙仰起脸。

    “沈蹊,你要把兄长带到哪儿去?”

    “私闯禁地,屡教不改,关入刑狱听候发落。”

    沈惊游的手指极长,将她牢牢地攥住,让她的手动弹不得。兰芙蕖就这般被他拉着,一路走出树林。寻着喘息,她着急道:

    “沈蹊,你误会了,兄长是为了给我与二姐送这个。”

    正说着,她将木匣子举到对方眼前。

    “新年将至,兄长攒了些铜钱、埋在树林里面。这次来也是为了给我取这个,他不是义邙的奸细。”

    沈蹊根本不听她的话。

    应槐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叫人将兰旭押下去了。

    听她一直为兰子初求情,沈惊游终于停下脚步。

    他眼神冰冷,眼皮子懒懒地耷拉下来,轻飘飘看了那木匣子一眼。

    “兰芙蕖,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好骗?

    少女抱着木匣的手一滞,微微蹙眉。

    沈蹊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慢条斯理。

    “兰旭他骗的了你,骗不过本将。新春将至、替妹妹挖树林里的存钱,兰芙蕖,你是不是个傻的。”

    “这怎么傻了,”她不解,“兄长在北疆艰难,这些都是他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月份钱。哥哥攒钱,给妹妹送新年礼物,很合情合理呀。”

    “嗯,”对方点头,赞许,“借口确实合情合理。”

    兰芙蕖:……

    她不明白,沈蹊为何一直要与兄长对着干。从小在青衣巷就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少女小手细软,扯了扯男人的衣袍一角。

    沈惊游微微侧首,看着她紧紧攥住自己衣裳的手,目光微凝。一转眼,只见她面色微白,似乎在方才被自己吓到了。男人的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些,弯下身来。

    他虽柔声,眉眼里却是遮掩不住的冷意。

    这种冷意并非刻意造作的,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姿态。他垂下眼帘,有条不紊道:

    “至于是实情,还是借口,本将自有办法查清楚。兰芙蕖,你不要再为他求情了,不得入此片树林是北疆禁令,明知故犯之人不止有兰旭他一个,还有你。”

    她的手指微僵。

    下一刻,对方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沈蹊凤眸漂亮精致,瞧着她。

    陡然一阵冷风拂过,男人轻轻一声叹。

    “怎么就一直气我呢……”

    他的声音极低,低得像是一道来去无踪的风。兰芙蕖心底冷意刚泛上来,又被这夹杂着宠溺与无奈的声息压制下去。对方紧紧地牵稳了她的手,带她穿过层层阴暗的树丛,站在阳光下面。

    前方,是应槐押送着兄长离去的背影。

    兰芙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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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紧了木匣。

    她知晓,兄长没错,沈蹊亦没错。一边是兄妹情深,另一边是军纪如山。她夹在其中,不好掺和什么。只能期望着,这次沈蹊下手能轻一些。

    可她分明能看出来,沈蹊望向兄长时眼底乍起的杀意。

    那比腊月的霜雪还要冷。

    是夜,她惦念着沈蹊与兄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梦见兄长在狱中被折磨得不成人。

    殷红的血染红了他的雪袍,顺着破絮滴滴落下来,流到脚边,汇成浅浅的溪河。

    她将装着铜钱的木匣放在床头,半撑起身子,盯着破旧的匣身,忽然跳下床。

    帐外,晨光未明。

    冬日的天总是亮得很迟,天方还未泛起鱼肚白,她已走出军帐。

    不知为何,兰芙蕖的心跳动得很厉害。

    心口处也是遽然一阵疼,紧接着眼皮也疯狂跳动。

    不知不觉地,她竟走到沈蹊帐前。

    帐内无人,他应是早起去练兵了,听应槐说,他一般都起得很早,要先去大营督兵,而后去兀自练剑。

    沈蹊的鞭术好,剑术亦是北疆一绝。

    兰芙蕖在帐外等了少许,只等到冰冷刺骨的寒风。她坐在木墩旁,终于不耐,踩着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积雪松软,许多已经融化成水。

    兰芙蕖小心翼翼避开那水洼,唯恐它们沾湿了裙角。

    走着走着,忽然见前方有一串脚印。

    脚印很新,像是刚刚踩上去的。

    似乎某种感应,她踩着脚印串儿快步朝前小跑而去。这路——竟是通往昭刑间?

    是他吗?

    是沈蹊吗?

    她一颗心忽然怦怦跳得发紧。

    沈蹊一大早去昭刑间做什么?

    是……审问兄长,还是有别的事?

    兰芙蕖蹑手蹑脚,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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