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4章 手疼吗
长风之上，魔烟翻滚，尸山堆积，血流成河。
白发男子身躯颤巍巍，缓缓低下头，看向插在自己胸口的断刃，还有一只因为用力过度，同样被断刃割伤，汩汩流血的小手。
“阿，阿宝……”
李星魂艰难抬头，就要询问，倏地对上阿宝那双眼，那双空洞又邪恶的瞳孔。
一切都明白了。
“魔性……魔性……是阿爹错了。”
“那便来好了……”
李星魂淡淡一笑，手掌轻轻朝前方一划。
“嗖！”
宝嘉见状，娇小的身躯，瞬间在地上一滚，扑了出去，可没想到，男子那一掌，却并非打向她，而是如热刀切牛油般，将一位袭来的尸魔大卸八块。
“吼！”
阿宝捡起地上一截断枪，又是一闪，再度出现在男子身前，一枪狠狠刺入他腹部！
“嗤拉！”
断枪从前胸，一直贯穿后背，露出染血的枪刃来，滴答滴答往下流淌魔血。
这一刻。
四方众魔，全都傻眼了。
敕牙、嗜罚、夜昙、夜圣，所有魔族，都不约而同地停下，默默凝视前方，大脑空白。
他们想不通，分明是情同父女的二人，为何一下反目成仇了？
“咳……咳咳……”
李星魂吐出一口血，后背弯曲，但他什么都没说，抿着染血的红唇，对着阿宝看去，眼中全是怜惜之意。
“嗤！”
随后六条手臂，挥舞六件凶兵，再度将袭来的五位尸魔，分尸当场。
阿宝蹲伏在地，如豹子般，似是察觉到白发男子不会伤害她，她开始大胆起来，就地一滚，待起身时，非但滚到了男子身边，手中更握着七八件残破魔器。
“嗤嗤嗤！”
这些魔器，顷刻间就插在男子身上。
动作迅捷，行云流水，仿佛在花瓶里插花般。
男子身躯颤巍巍，似不堪一击。
连各大魔族底蕴，连至尊魔器，连那八境后期的尸魔，都没有伤他到这般地步。
他闺女，却将他戳的千疮百孔！
可李星魂非但没怪罪，反而忽然笑了，笑容满是慈爱，就仿佛闺女犯了弥天大错，但只要她低头，回到父亲身边，父亲依旧原谅，愿意为她兜底，扛起一切。
这是毫无缘由的爱。
这种爱，纯粹珍贵，不奢望回报。
“靠近者，杀，杀，无赦！”
男子抬起头时，脸上笑容便收敛起来，眼眸中冰冷到了极致。
‘他真的不会伤我？’
‘呵呵呵，懦弱的人族，是不是被我打怕了，连还手都不敢。’
‘我宝嘉果然是魔族女帝的料。’
‘杀！’
心里想着，宝嘉舔了舔被鲜血染红的唇，再度捡起凶兵，毫不犹豫朝李星魂身上刺去。
“嗤！”
“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嗤！”
“我感觉我变强了，那个老头没骗我！”
“嗤！”
“我马上要斩去所有羁绊，这种自由的感觉真美妙！”
“嗤嗤嗤！”
“呵呵呵……哈哈哈……杀啊杀啊杀……”
这一刻。
时光仿佛停滞。
众多魔族呆滞地看着前方，就见一朵朵血花，洒落长空，惊艳而凄美。
夜圣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夜昙目光惊疑，但眼底又有一丝放松。
而嗜罚等底蕴，以及仇恨李星魂的魔族，更是狞笑出来，目光希冀看着阿宝，想立刻见到李星魂被大卸八块的场景。
“哗啦啦！”
一泼又一泼滚烫的热血，浇灌在宝嘉脸上、全身，她整个人都化为血色，而在这血色的浸染下，她双瞳中的漆黑，似抹去了一分。
不。
确切来说，是那每一根插在李星魂身上的断枪、残刃、短刀，似是美好的春风，逐渐抚平那躁动的魔念。
又似一只只无形大手，攫住了阿宝的心脏，缓缓攥紧。
没来由的，阿宝惊慌起来，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要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
可她越是惊恐，下手越快，因为她纠结、痛苦，魔念便会反扑，又捡起残兵，一件接一件刺在李星魂身上。
没过多久，李星魂就似一个刺猬般，全身插满了兵器。
“哇！”
他终于撑不住了，半跪在虚空，不停吐血，一口接一口，神血中还掺杂着内脏碎末，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那副连六脉魔祖联手，都压不倒的身躯，如今却弯了，再也直不起来，背部仿佛有万座神岳般。
“啊！我好痛苦！我好痛苦！”
“我要被撕裂了！”
“杀！杀！杀！”
一股难以形容，无法承受的剧痛，袭遍阿宝全身，她披头散发，疯癫大叫，握紧手中魔兵，便朝李星魂的脑袋砍去！
砍下这颗脑袋，她便清净了，她便自由了，便无拘无束，成为一尊真正的大魔！
“手疼吗？”
那个肉身崩溃，无数骨骼折断的男子，颤巍巍抬起头来，柔声问道。
“你说什么？”
阿宝一颤，手中利刃，抵在李星魂的脖子上。
“谁若杀，杀我……我便……杀谁……”
“但闺女想杀……杀……杀我，爹会站着……让闺……闺女……杀……”
李星魂一边说，一边吐血，那些血雾泼洒在阿宝脸上，似触电般，让阿宝浑身一颤，双瞳中的漆黑，潮水般退去，但在瞬息间，那漆黑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你不恨我？”
宝嘉玉颈划动，涩涩问道。
“轻拿兵器，手会疼。”
李星魂面色苍白，又哇的吐了几口血，身躯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下去。
他太累了，每说一个字，都感觉痛彻心扉的撕裂感，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却在李星魂要倒下时，咣当一声！
断刃从虚空摔落，那沾满血污的小手，扶住了男子的身躯。
白发男子抬头，就见女孩双眼，黑潮尽退，显化清明。
“阿爹，这魔，不修也罢。”
阿宝抿着惨白，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字一句说着。
说完，眼泪从双眼流淌下来，无声无息划过脸颊。
这个柔弱的小女孩，跪在白发男子身前，一手扶着他那颤颤身躯，哭成一个泪人。
而男子，只是笑着，轻拍女孩后背，轻轻柔柔地道：
“幺女，莫哭呦，爹心都碎成两半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