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毁坏
闪光与巨响交织一片，爆鸣与震动接连不绝，使人两眼慌慌，双耳剧痛。
对钦旺要塞的轰炸行动后，小规模的地震仍然持续着，硝烟在旷地上弥散开来，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刺鼻味道。
野火在地上蔓烧，一股比黑色之焰更加旺盛的烈火沿着土地不断爬行扩散。周围的海水被搅得波涛汹涌，冲击波将大量金属与混凝土碎块甩进海中，卷起成堆的苍白泡沫。
艾乐蒂个头小小，脾气却很大，是个凶蛮的军人。
“哈哈，”艾乐蒂轻蔑地笑起来，抬起手指对要塞指指点点，“诶，什么嘛，我还以为有多坚固，原来是失败一方的杂鱼要塞，就这样轻易地被炸掉了，真是有够差劲的呢~如果能得到社长的首肯，向巴腊亚市来次胜利大进军，是不是能把敌人都踩在脚底呢？”
徐炀看向身边年轻的经理拉马利，那人表情震慑，姿态是恐惧的，心情想必也是折服的。
但这种折服并不美妙，因为那只是从崇拜暴力，变成崇拜另一种更强的暴力而已。
可是要制服黑火革新这样的恶兽，也必须行暴力了。
所有屈服、退让、妥协都只会令它更加强壮，野兽能听懂的话语恐怕只剩下钢铁。
徐炀知道，在文明全员达成更高层次的社会化与团结之前，还有一段互相伤害的日子要过。
另一边。
轰炸开始的初10秒里，巴腊亚市的黑火总部就收到警报。
“钦旺要塞遭到攻击了！”通信员向军官汇报。
“袭击者是谁？哪家公司动的手？”军官立即追问。
这是他们留下的诱饵。
黑火革新已经宣布退出查罗洲，却故意留下军事基地，引人猜忌，倘若有公司按捺不住发起攻击，那便成黑火革新反击的最好借口。要是所有公司都不愿动武，那钦旺也是未来用于反击的最好登陆点。
只有最冒失的企业会在这种时候上钩，成为黑火革新的反击之靶。
“钦旺要塞，我部现接受你单位实时地空数据。”通信员调取情报，却发现数据被一下切断。
袭击的烈度太大了。
雷达站在几秒前被摧毁，通信员错愕地看着信号频道里的状况，发现一个个单位依次失去响应，犹如各房间的灯光被逐个关掉，又像一具躯体被一节节地毁灭。
仿佛有只巨手猛拍下来，抹平整个基地一般。在生命监控设备失去信号之前，通信员看到有三分之一人员被一下抹除，其生命符号由象征健康的翠绿转瞬间变化，成为噩梦般的漆黑，而且还在不断损失，一片片人群瞬间被杀。
而信号彻底中断后，剩下近万人的生命追踪符号则变成象征不确定的蓝色，代表他们在冲突中“失踪”，留给他人一丝美好想象。
好似他们能从这般剧烈的攻击当中幸存下来一般。
轻武器工厂、军械库、海军陆战队营地、航空站、造船厂、医院、军营、武器试验场……钦旺要塞的设施一个接一个陨灭。
“给我调卫星数据来！”军官迅速下令。
借由黑火革新的卫星，他们可以接收地面链接数据与反射信号，得到实时影像。
“是尼斯托公司的武装！”通信员将报告迅速总结下来，他收集到“武侍”级高速战斗机的信号特征，并且拍摄到它们发动空袭时的景象。
军官在作战指挥室内扫视一圈，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诸位，这是我们为巴腊亚号复仇的时候了。”他热忱地说。
“不……”另一名参谋摇摇头，指出卫星侦测到的另一项记录。
当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军官也不由得神情凝重。
不妙……
附近的海域上至少有五艘空天母舰巡航。
天枢制物的开阳号、玉衡号。
尼斯托公司的大蛇号、近岛号。
还有高阁九州的c-1号空天母舰。
它们皆沿着查罗洲外围空域定速巡航，确保他们上岛人员的安全。
“夏与尼斯托公司就这样达成合作了？”军官感到警觉。
如果这时候发动作战，那便意味着对夏的挑衅，虽说企业高层不愿继续与黑火革新作战，但空舰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黑火战舰驶入中立区。
换言之，这次损失只能由黑火革新白白蒙受！
通信员把钦旺要塞被轰炸十分钟后的卫星照相截取出来。
当指挥室内的人们看到照片的时候，他们皆一言不发，神情渐渐变得愈发悲哀与愤怒。
夷为平地！
连败井颓垣都不见一点，整座军事基地存在过的证明都消失了！
尼斯托公司至少投放了上千吨炸药，将整片台地炸成了一大片翻涌的黑土，只余荒地空空荡荡。
唯一能证明它存在过的痕迹，就是海岸边的堤岸，为了方便船只停泊，刻意修出了两条面向大海的防波堤，如今就像两条长长的尾巴一样垂在海上。
简直就像割掉黑火革新一块肉一样，他们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难道黑火革新转战千里、横行于世的时代结束了吗？”军官痛心不已。
整座房间内的标语、广告和海报都宣传着黑火革新的赫赫武功，“战胜即权力”的公司理念早已为他们所熟知。
少壮一代自幼便在黑火革新的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无不气焰嚣张、嗜血好战，将黑火革新从泰亚群岛上的一家军工制造商发展成如今无人不晓的军工霸主。
现在尼斯托公司的痛击却令这些军官们的坚定信仰出现一丝裂痕。尤其是这种束手束脚、无力反击的绝望感，更叫他们沮丧至极。
“如果连以战养战的策略都废弃了，我们还凭什么立足？我们应该接着打！”军官不死心地强调。
“诸位，随着我们停战，海外投资人也在陆陆续续回来，这可是难得的军费补足啊。”
“没有查罗洲，泰亚群岛仍然还有十多亿可用人力，我们有首屈一指的石油、橡胶和全面的矿产，还有余地！”
“与夏近两年来的大战已经积累了无数经验，淬炼出无数精英，优势在我，时机在我！”
“跟东半球各公司的休战期有24个月。”另一名参谋昂声说，“我们必将蛰伏，随后再度崛起，其势更烈。”
总部的参谋与军官们，下了定计，吞下失去钦旺要塞的苦果。
割除查罗洲、受到商品禁运、从东半球市场排除，多重打击之下，黑火革新上下之志也随之变化，由原先的高歌猛进变为顺势隐忍，直欲在休战期之后再起战火，灭尽耻辱。
此外，有他们的刻意宣传，泰亚群岛的居民都会与黑火革新一并奋力，将这股复仇情绪转化为入侵全世界的全新动力。
另一边，高阁九州c-1空舰司令魏景龙也收到相关情报，指出尼斯托公司彻底夷平了钦旺要塞。
他立即面露喜色。
“黑火革新的动向呢？”他追问。
“一直没有反击的意思，恐怕默认了现状。”副官解释。
魏景龙频频点头。
“真是利索的协同打击啊。”魏景龙不由得感叹。
他年富力强、体态健硕，神情一丝不苟，不怒自威，在公司军队各级单位都任过职，常年远征海外，为高阁九州的事业开疆拓土，在东半球公司战争中，也对黑火革新予以有力痛击。
“尼斯托公司的指挥链明显比我们更短。他们的社长和军事部长都能直接协调舰队。”副舰长看出军事上的意义。
尼斯托公司干练高效的军事体系叫人倍感欣赏。
相较之下，在高阁九州，指挥链则漫长至极，涉及公司高层、分管副总裁、军事部门董事、分区经理、远征指挥部、舰长，最后再到舰军士官。
“公司”有一个体系，“军队”本来应该有另一个体系。但“公司军队”是把这两者缝合起来了，随之便增生许多冗职累务。
不少股东为了强化自己在公司事务中的地位，索性把自己的心腹与子弟安排到军事关键岗位上，又或是增设许多对军队有话语权的职位，处处影响军事行动的效率。
魏景龙知道拔除钦旺要塞乃军事关键，倘若不除，未来黑火革新就可以借助要塞作为跳板，大概只要12小时就能夺回查罗洲。可再正确的决策都得层层上报、级级把关，等落到实处、允许他们发起攻击，怕是舰军已经用尽补给，需要靠岸补充。
现在尼斯托公司把钦旺要塞通体毁灭，意味着查罗洲是真正从泰亚被“割除”出去了！最后的黑火势力也被驱除！
这就让他们这些日夜与黑火革新前线作战的舰军士官颇感快慰，好似有人替他们出了口恶气般。
未来黑火革新想要反击，就只能通过海空协同进行登陆和强袭作战，这成本就高出许多，时间也被拉长，允许其他公司作出反应。
“森新城死后，他们手下的舰长都只是‘勉强能用’的水平，无论资历还是经验都不足，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反对最高指挥。从之前的军事演习，再到现在的强袭要塞行动，舰队都很配合，代表尼斯托公司真正收服了继承自京都无限的两艘空舰。”魏景龙点头。
“很多人还怀疑尼斯托公司无法顺利控制空舰军，新募士兵的经验也不足。”副官道。
“就像自动机器取代人力一样，未来的战争也注定是精密的无人机，甚至无人舰队的战争。舰军很可能陆续被合成人代替。尼斯托公司注定是要打智能化战争了，真是了不起。从工厂，到管理层，到军队，充满了锐意进取的变化，因为是初创公司，推行这些新东西也有足够威望。”魏景龙感叹。
“这下黑火革新在东半球是真正抬不起头了，不过也多亏我们c-1战舰在这里帮他们站场吧。”副官点头。
“站场，是必要的。为了能与西半球对抗，为了能抵挡公司联盟、泰西洲共同体，还有各式各样的西半球集团。我们必须共同建构东半球的企业秩序。未来的几十年里很难说会发生大战，而会是资源、地缘关系、人力、现实操纵者以及科学与神秘学层面的无形对抗。也许这一次，东半球能后发居上。”魏景龙喃喃道。
不多时，在山岗上，年轻的经理拉马利驾车带徐炀他们靠近钦旺要塞的遗址，尼斯托公司其余军事部队随后占领。
地面已被炸得稀烂。
“这里视野辽阔，水面开阔，地形易守难攻……都是前时代军事要塞选址的特点。”艾乐蒂走下车，在周围转了两圈，确认没有活人之后再折返回来。
士兵们打扫战场，自远处的丛林中陆陆续续出现一些人影，都穿着非常简陋的衣物，看上去像是本地土著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