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活祭
五．活祭
翌日，狐狸面具男子深夜握于一间房顶网片之上，残破的瓦片被不经心的踩得作响。来人却毫不介意，完全没有隐蔽行踪。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威名赫赫的道君白彦白与鹤，倒是我不自量力了。想你这般的道士哪里需要我这样的小妖怪多管闲事呀，没被除了就不错了。我也不去讨你的嫌。”
“只是我今日受邬风首领之令来监视你，你放心，不过是几日而已，你让我在屋上对付几晚，就当让我好交差便可以了。”
扶风地势复杂，伴有悬崖深水，枯木老林，地势崎岖，常年还伴有薄雾。枯骨林更是其中翘楚。一旦入夜，林中丝毫照不进月光，唯有屋中的一点烛火伴有熹微的光。这枯骨林中的荒屋都是曾经猎人小憩所建，不但多年失修积辰，还漏风。门口的小路早已杂草从生，连唯一的石阶上都有枯草钻出。
姜晗在屋顶上双手枕与后脑十分惬意，自顾自哼着不知哪学的荒腔小调。几日来槐树妖似乎消停了，也没有再派手下来送死。但是白彦和他都清楚，若是下次再来，就不是一般的妖怪了。
突然他抬头向远处望去，真是奇了这扶风早已密封，枯骨林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生人气息。
姜晗凝神一听，果然远方隐隐传来喧哗声。他思索片刻朝着声音源头走去，起身后便见一直在屋内的白彦果然亦是走了出来。喇叭唢呐的声音还未落下，那些吹鼓奏乐的人本就害怕，如今见半夜有黑影走来，被吓得齐齐尖叫。
这音量，简直比他的阴阳卷的威力还大，若不是他下令封锁了枯骨林，不到片刻怕是能把附近的东西都招来。
方丁在四人中尖叫声最大，定神一看，来的人其中一个是道士打扮，另一个虽带着面具，却也是人形勉强镇定下来，战战兢兢的问“你，你们是人是鬼？”
“这话问的，在扶风上的你觉得还能是什么？”狐狸面具嘴唇带笑，口中吐出的却是让他们肝胆俱裂的词语，原本被护在身后的木箱被二人推了出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是青牛村的，这次是来送年祭的。大人您饶了我们吧。”
这四人虽是男子，却抹了厚厚的□□和黑炭的胭脂。这妆容叫“黑白丧”，白是糯米粉，黑色是以桃木烧制研磨或混与上下的雨制成。糯米驱邪，桃木属阳，是村人用于辟邪的常见器物。这二位由于胆怯见二者抹了个十足，一说话粉簌簌的往下掉，脸上的底层的粉早已凝聚，由于惊吓过度随着磕头开始皴裂。
这扮相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比他这厉鬼还吓人。
扶风上“黑白丧”唯一的用处便是“送祭”，姜晗仔细观察了一下木箱里两道微弱的气息，而且这次还是“活祭”。在他没来以前，血煞与四大手下分地而治，罕魅和九婴是最早被他和邬风收拾的，吞山蟒也被白彦用鹤栖劈成了多段，这三者都以煞气修炼，手中沾了不少人名。唯有这槐老，喜好收“祭品”，凡被分到槐老手下的村庄每年需进行一次祭祀。他为厉鬼，却不喜此等行为，早已废除了这项。
白彦也从这箱子猜到了所谓的祭品是什么，这四人带木箱吹落打鼓一路这样过来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何况扶风本就自成一体，若无指引十分难进。这几人一路行来却似没受道任何阻拦，实在诡异，道“何物让你们来……送这活祭”
说到最后几个字，白彦皱眉，周身泛出寒气。
姜晗一见便知这几人被他刚才的话吓破了胆子，白彦虽俊俏，确实在不是平易近人的性子。这队伍里个个都是男丁，额冒冷汗，仿佛眼前二人随时会扑过来，一时抖抖缩缩说不清楚。
在这样下去估计天亮都问不出什么，不等白彦再问，姜晗一把抓过其中一个一把环住对方的肩，调笑道“你们怕什么，你见我们像什么鬼怪吗？看见那边那位了吗？”说罢一手指向白彦“那位是白玉京上赫赫有名的白彦道君，专门来这扶风降妖的，你们有什么需要还不好好和他说说。”
他这自来熟的模样像极了和方丁处了十几年的邻居，白彦眼睁睁的看着这四人放下戒心，四人一鬼渐渐混的挺熟，心下觉得荒谬，只觉得真应了一句俗语。
鬼话连篇。
原来方丁几人来自扶风附近的青牛村，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代代各村轮流向扶风山上献祭礼，虽然村民们舍不得子女。但在扶风的凶名下也不得不忍痛，今年轮到了方丁的村子，他们好不容易定下了孩子，却发现上山的路没了。他们怕祭品不到祸及全村，只得从西边的悬崖向上爬，谁知半路上遇到了暴风雨，几人从山上翻滚下来，好不容易才又找到这里。
这时，一只黑猫从附近爬过来看了几人一眼，自顾自的舔着爪子。人道”鸡鸣不夜行，灯黑不摸金，山行遇猫狐，叩头绕路行。”意思是夜晚若听鸡鸣千万不要走夜路，盗墓时候若灯火无故熄灭一定要马上离开，荒山处若是遇上猫，狐狸等动物多半有灵性，马上叩头绕路，若是那些生灵受了礼，便不会计较来人闯山，若善意一些，还会伸出援手。
黑猫是猫类生灵中最容易生出灵智的，想来是这几个村名误打误撞的拜了它，它才将这几个稀里糊涂想进扶风的人送了过来。
“不来不行呀，不是没得法子谁愿意来这里，山上的大人们发起火来会害死全村的”方丁他们手中捏着唢呐，愁眉苦脸“这孩子也是命苦，爹病去了娘也守不住走了，家里没个长辈收留还遇上了这种事情，都是命呀。”
“为何不向玄门求救？”多年前玄盟在五州设“济明台”专为平此等祸事。章宪虽深受血煞之祸，却也是各大世家宗族首要的驻点，章宪苏家本部更是驻守于此，按理这些百姓是可以求助的。
话音刚落，方小二就呸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老爷哪能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大殿向东开，没钱莫进来。”说到一半突然想起白彦也是他刚才抨击的一员，只得对白彦讪笑道“当然您不是那样的人，可是那个什么什么台里的人都只有那些官家老爷使唤得动，向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哪里请得动。”
见白彦的脸色越来越差，方小二的音量也渐渐降低，最后近不可闻。只得感叹，这道长好吓人的气势，他在一旁都不敢说话了。
方丁在镇上跑过几年工，见的世面多些生怕小二把人气走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道长您别和小二计较，我们村里根本请不起那些济明台的仙人老爷。即使请来了，又一定斗得过扶风上的大人们么？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村传讯，怕是整个村子都遭殃。”
说罢苦笑道“之前也不是没有村子想过这个办法，我爷爷曾告诉我以前我们附近有个村子不想再做这样的事，集全村之力请了一为道长过来，结果没过半月，那村子就成了荒村，里面的人全不见踪影，那道长也失踪了。更何况扶风上厉害的大人那么多，就算死了也会换一个，到时还不一定什么光景呢，就算有厉害的道长来，他难道还能一辈子守在村子里？”
玄门修士也要吃饭，处理俗物，若是有人重金求取帮助各家自然是不会推辞，可玉京为白家所治，向来只收薄礼，若遇上困难之处还可能会接济一番。除此之外，每月还有专人迅游四方，保障秩序，白彦何听闻过此等荒唐的场景。章宪居然有如此乱象，怪不得盟里不是派遣附近苏家弟子，而是要让他过来查探。
“听说苏家祖上曾射落恶兽三足金乌，并以此跻身为五家之一。为了纪念此事，法袍上是赤金向间的金乌逐日纹，当年那把仙器也被命为追星逐日弓。求他们办事的从能从章宪排到玉京，总不会事事都管。”这本是一句解释，姜晗的语气中讽刺却溢于言表。“比起不知道能不能叫来的道长，这些村民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
这话一出，方小二忍不住附和“可不是嘛，其实还不是和那些官老爷差不多？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把小孩子送过来，都是爹生娘养的。”
玄门修行世家众多，最大的五家为各州之首，结成盟誓统称玄盟。玉京是白氏宗族驻守，向来以“济世安民”为训，对治下之民向来宽厚。可惜章宪便没有这般的好运了，自前两代宗主苏宿在时，扶风本受害者不过附近。可不久后扶风岭血煞便开始独大，整合了邪蜮中的各个邪祟。受害者也由附近扩大到整个章宪西，唯有东部苏家本家驻守之处还算尚好，其余小宗族根本无法抵抗。
扶风自此称为三大邪蜮之一，另外两个便是琅琊鬼门关和长安通天殿镇守的迷雾深渊，可见扶风之名何等凶恶。自上次玄门百家集结铩羽而归之后，扶风只怕要被评为三大鬼蜮之首，苏家和其余家族又如何敢管扶风之事？
“咦？你们不知道吗，扶风的规矩换了”姜晗丝毫不在意一旁白彦的冷脸，笑嘻嘻的道。“血煞走了，你们以后不用送活祭了，送些公鸡牛羊，谷子野菜到山下便可以啦”
……
刹那间，姜晗成了焦点，除了那四个人，白彦的目光缓缓看向他，眼带考量。
半晌，方丁扯出一抹笑，道“这位道长，您可别开玩笑”不觉间连手中的唢呐都落到了地上。
姜晗扶着刚刚再闲聊间被推的有些歪斜的面具，捂着心口跳到方丁身后道“道长，你我就是一个小鬼族，又没害人，那活祭也不是我收，这样看着我好害怕呀。”
顿时，惊叫声划破长空“鬼！！！！你，你，你真是鬼！！”几个人的面容瞬间惊恐到扭曲，被颇挡在姜晗身前的方丁更是一个踉跄跪了下来。
“你们跑什么？我都说了不吃你们”姜晗一把抓住想跑的方小二。
此时方小二只觉得那带狐狸面具似笑非笑，诡异异常，连忙跪下磕头“您，您，您大人有大量，我等都是遵守规矩的送祭人，有眼不识得泰山，您就放过我们吧。”
此时晚间一道阴风，刚好把火把吹灭，除了被拉住的方丁和方小二，剩下两人也不管他们带来的木箱，连滚带爬的向其它地方逃去。
“道长，你再不拦下他们，估计就真的要被什么捉去吃了。”这枯骨林里鱼龙混杂，且修炼煞气者也多，要是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下场如何便难说了。
话音未落，那几道惊恐的身影又由远极近“有，有，有鬼！！”声音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身后的走尸尚未开智，眼中没有瞳孔一片死白，身上长者变异的白色毛发，行动之间颇为僵硬。不过是寻常尸骨被浊气激化而起，若是那两个人胆子大些便会发现，那走尸根本无法靠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