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情书
又到十号发工资的日子了，大家排队在办公室门外，一个一个进去领工资。
从办公室出来的人，手拿厚薄不同的黄色信封，脸上带着愉快满足的笑容。无论多少，都是她们辛苦得来的也是应得的报酬。
周洁这个月390元，比上个月有了些长进，她做的这道工序是最容易的，单价很低，不像别人做难度大的工序，工资有五百左右。
她今天领到是上月的320元，这是她第一次拿到自己亲手挣来的钱，感到无比自豪。
回到宿舍，周洁和张冬梅姐妹商议寄钱的事。
寄钱要到邮局去，听说这里的邮局在镇上，走路要一个小时。中午休息两小时，如果要寄钱就必须下班就走，不能吃饭，走快一点的话，回来上班时间刚好。
今天时间不够了，她们决定明天去。
晚上她们疲惫的回到宿舍，在门外就听见宿舍里面一片吵闹的声音：“我的钱不见了！”
“我的衣服也不见了！”
“他妈的，死八婆，偷我衣服！”
宿舍进贼了？周洁赶紧跑到里间，只见她的床铺一片凌乱，背包被打开，衣服散落在床上。
她的心直往下沉，伸手摸向背包的夹层，顿时全身无力，工资被偷走了！
张春燕在她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床上翻找，她最喜欢最值钱的那件衣服不见了！气得大骂：“是哪个骚货这么不要脸，连衣服都要偷，x她先人！”
她是习惯性把钱带在身上，可没想到衣服会被偷。
转头见周洁一脸沮丧，欲哭无泪的样子，拍拍她肩膀安慰说：“算了，偷就偷了，继续挣就是，下回别放宿舍了。”
周洁苦笑一下算是回应。
张冬梅倒没什么损失，她把工资交给张春燕了，躲过了一劫。
她突然发现，她的下铺，就是那个圆脸女孩的床位，此刻空荡荡的。
难道这小偷把人家蚊帐被子都偷走了？就差没把床板扛走？
她反应过来，指着那个空床位说：“是她，她就是小偷！”
大家闻讯赶过来，七嘴八舌说：“真看不出啊，平时老老实实一个人，会干出这种事。”
“是啊，她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以为很本分呢，竟然会偷东西！”
”你们没听说吗？咬人的狗不叫的。”
“下午我看见她请假说肚子疼要回宿舍休息，没想到竟然是有预谋的。”
“可以去报案，让派出所去抓她呀。”
“派出所又不是你家开的，这小偷小摸的他们管得过来吗？”
“那就这样算了？”
“还能怎样？只有自认倒霉。”
张冬梅在大家的议论声中，把她的物品搬到下铺，她早就想睡下铺了，今天终于来了机会。
不一会她又转了念头，对张春燕说：“大姐，你搬过来这里吧，我们住一起方便。”
“那个死八婆睡过的床，我才不想睡！”张春燕还在气头上。
周洁也劝她说：“大姐，别计较那些了，你不睡人家抢着睡呢。”
张春燕也不想和一张床怄气，叹口气说：“行吧，我们几姐妹在一起热闹。”她把物品从角落的那张床上搬了过来。
周洁虽然愤怒，恨不得把小偷剁成肉酱喂狗，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还在干活，钱还是会挣回来的。这个月就省着点用，隔天吃一下早餐就是了。
宿舍一共有三个人的工资被偷，四个人的衣服被盗。被偷钱的几个都是像周洁这种新来没有经验的小姑娘，以为宿舍是最安全的。
煮饭的胖大姐说：&34;以后你们都小心点，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有小偷的，钱要放在身上才行。”
另一间屋里，一个女孩趴在床上伤心地大哭，没日没夜挣的血汗钱，就这样被人家顺手拿走了，怎么甘心啊！
她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年长的几个大姐走过去安慰她，“小姑娘，你还年轻，多的是挣钱机会，这几百块钱算啥呢？可能那小偷家死了人，等着她拿钱回去埋呢，你就当做好事啦。”
另一个大姐说；“不是死了人就是房子被火烧了，你看她连衣服都偷不是？她回去以后也只有去要饭了，你就当是打发叫花子吧。”
“说不定她得了绝症要拿钱回去治病呢，那点钱哪里够啊，算了，当可怜她吧。”
几个大姐你一句我一句，连骂带劝，句句话让人解气，那女孩竟然被逗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
周洁在隔壁房间听着也好笑，剩余的一点愤怒就烟消云散了。
厂里的生活很规律，也很机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般是晚上十点下班，加班就要到十一二点。
六点下班吃完饭，难得今天晚上不上班，张春燕计划去工地。
两姐妹临走时，张春燕问周洁要不要一起去，周洁笑着摇摇头。张春燕也不勉强，带上张冬梅走了。
周洁发现下铺的阿玉喜欢看小说，一有空就在看书，她也是小说迷，读书时因为爱上看小说成绩一落千丈，现在对小说的痴迷依旧不减当年。
她见阿玉床上好几本小说，试着开口向她借一本，没想到她爽快的答应了，让周洁有些意外，她便和她聊了起来。
阿玉是广西女孩，进厂半年了。她个子娇小，面容白净，细眉细眼，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话细声细气，很文静的样子。
阿玉喜欢清静，不怎么爱和别人说话，只有她的同乡来时话才多几句，同乡住在另一间屋所以她一般都是静静的。
正因为她太静了，静到没有存在感，周洁平时都没怎么注意她。
经过聊天，周洁发现她们俩兴趣爱好还有性格，都有很多相似之处，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晚上，周洁和阿玉正在宿舍门外的空地上吹着夜风，望着星空，聊各自的家乡。张春燕她们回来了。
张茂林载着张春燕，停在两人不远处，看着她一脸微笑。
张春燕笑道：“小妹妹，我们回来啦。”
周洁说：“这么快呀。”
张春燕意味深长地说：“想你呀，所以赶紧回来了。”
周洁知道她喜欢玩笑，笑着不说话。
关强载着张冬梅随后也到了。关强见到路边的周洁，微微一愣，马上移开了视线。
周洁有些奇怪，以前看到她都会说笑几句，今天很……冷淡！
张春燕说：“关老三，又跑在四哥后面了，不中用哦。”
关强讪笑道：“老了，跑不动了。”
张冬梅下了车，笑得很恣意，“这就老啦？人不老心老是吧？”
他们几人说笑着，周洁发现关强全程没有注意她，和以前的态度大相径庭，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忽然想起张冬梅坐的是他的车，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在路上扭来拐去，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呢？想到这些，她心里有一丝丝不舒服。
对了，张冬梅以前都是坐张茂林的车，今天也换成坐关强的车了，这代表什么呢？还有，上次他拜托大姐帮个忙，是帮什么忙？莫非关强喜欢张冬梅，要帮忙说媒？
应该是了，原来如此。
“我想进去睡觉了，你呢？”阿玉见周洁陷入了沉思，没有聊天的打算，就问她。
“嗯，睡觉。”周洁下意识跟着阿玉走。
关强看着周洁的背影，心中叹息，闷闷的骑车走了。
周洁近来胃口很好，厂里的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晚上下班饿得慌，还要和大家去面包坊买面包吃。
那刚出炉的面包香味总是诱惑她，本来只想买一个，却总得买两个才吃得满足。
张春燕说她在长身体，所以饿得快。还说她的尖下巴圆了点，脸上有点肉了，这样更好看些。
她知道张春燕喜欢逗她，管它长不长肉，只要不生病，一切顺其自然。
午休，周洁刚刚睡下，斜对面床的广西小女孩阿宁从外面回来了。
周洁知道她又去收信了。阿宁年纪不大，才十四岁，跟着她姑姑出来打工。她有一个爱好，就是酷爱写信，经常写，然后每天就去收发室看有没有给她的回信。
周洁觉得是因为她这么小就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写信是她唯一表达思念家乡的方式。
信件就是一条纽带，把她和家乡紧紧的牢固的连接在一起。
阿宁路过周洁床位时，笑嘻嘻的递给她一封信。她心想妈妈又来信了，接过来顺便摸了摸阿宁的头，“谢谢！你今天有信吗？”
阿宁笑着摇摇头，回自己床位去了。她很爱笑，不爱说话，主要是因为不会说普通话，和她姑姑一起时，就像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和其他人就沉默寡言。
周洁有时候挺羡慕她，有亲人在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不像她，孤零零的如无根浮萍在外飘荡，无依无靠的感觉让人心酸。
周洁赶紧拆信，不知道妈妈有什么事，才收到没两天又来一封，要知道，信件要走上短则七八天、长则半个月的时间。
她瞧见字迹不像妈妈的，更不像爸爸的，爸爸也不会给她写信，一般都是妈妈代劳。
信封上字迹粗犷笔锋刚硬，非常陌生，像她那些男同学的字。
难道拿错了？可名字是周洁没错呀，厂里就她叫这个名字。寄件地址没有，只有两个字：内详。
她再三确认了是寄给她的之后，撕开了信封。拿出信纸打开来，霎时间就脸红了，这竟然是一封情书！
小洁，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抑制不住对你的喜爱之情，你的笑容深深印在我的心底，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孩。
我不敢和你说话，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口。所以我决定写信给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期待你的回复。
回信地址如下 张茂林
天哪，竟然是张茂林写给她的信！
她忽然就觉得信纸很烫手，唰的一下就把信纸塞在枕头下，心脏怦怦乱跳。她红着脸偷偷瞄向其他床位，怕人家透过蚊帐看穿了这封信，好在大家都在睡觉，没人注意到她，她才松了口气。
他……他怎么会给她写信呢？怎么能给她写信呢？她还一点没有思想准备，怎么就突然写信来了呢？她该怎么办？
她从没想过要交男朋友，觉得自己还小，还很幼稚，她愿意和小孩子玩也不愿意和男孩子一起相处。
不知道张春燕两姐妹知道这件事不？要是知道，她就给大姐说说自己的想法，让她去传个话吧。但是如果不知道，自己说了出来就很尴尬了。
正躺着胡思乱想，耳边听到一声：“小洁，上班了哟。”
她一睁开眼，张春燕笑眯眯的看着她，嘴角的微笑有点意味深长。
她觉得张春燕肯定知道些什么，很难为情的下了床，又心事重重的跟着她们上班去。
一下午，周洁都心神不宁，想着这封烫手的信，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她自问，想交男朋友吗？不想！一点都不想！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那应该怎么回绝他呢，是对他说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你，不行，太直接了！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写封回信给他，这样委婉一点。
晚上，周洁趴在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写回信：张四哥，见信好！收到你的来信，我受宠若惊，感谢你的厚爱。
不过我现在年纪还小，不考虑交男朋友的事，请你谅解。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铭记在心，再次表示感谢！
祝你：工作顺利！ 周洁
第二天一早，周洁偷偷的将信塞进制衣厂旁边的邮筒里，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