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回归
魏君彦将昏睡过去的人背了起来,墨见尘跟他差不多的身高,但魏君彦依然背得很稳,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魏淮卿也曾背过自己,原来他们之间也有过正常的兄弟情谊,他记得那时,母亲还没死,魏淮卿还是父亲最看重的嫡长子,他也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魏君彦想了想,大概就是从母亲死后,自己被过继给了王后,与魏淮卿分享了同一个母亲,似乎从那时起,魏淮卿就不再背他了,到后来被立为太子,魏淮卿更是厌恶他。
那时魏君彦也曾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抢走了父亲对魏淮卿的重视,才让魏淮卿变成了那样。可是师父死了,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也没了,魏君彦便也心灰意冷了,他选择了退出,也将一切都归还,然而陈年毒疴并没有因为他的退让而被治愈,最终,魏淮卿用抹了毒的剑一剑斩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那一天,他终于失去了一切,成为了一个见不得日光的死人。
所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自己光明正大的站在这山河天地间,而魏淮卿却是苟且偷生的东躲西藏。
魏君彦有点想笑,笑到一半又眼眶发涩。
走过生死关头,将心比心,魏君彦突然觉得自己的恨比不上魏淮卿的不甘。
魏淮卿的不甘终究会彻底毁掉他自己。
而魏君彦也将迎着夕阳,走向又一个崭新的明天。
落日的余晖洒在满头乌发上,在他们的身上投射出一片耀眼的光晕。
林子归抬眼望向巨石上的大字“退者生,入者死。”他看了很久,轻轻动了动嘴角,说道:“我们回来了,师父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你别担心,以后我照顾他。”
说完这句话,林子归就接过墨见尘背在身后,又嘱咐道:“师伯,澜姐姐,前方就是万兽岭,你们要小心了。”
魏君彦点了点头,道:“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等他睡醒了,说不定事情我们就都解决了。”
楼忆澜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林子归背着墨见尘往崖间的山谷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拖了老长。
“我们也走吧。”魏君彦出声道。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朝着另一边的万兽岭走去。
他们都没有回头,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
许久后,月挂枝头。
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出现在那块刻字的大石头旁,斗篷罩身,黑巾覆面,来人正是叶青枫。
她仰头望了一会,心情有些复杂,低声道:“退者生,入者死。何谓生死?或许就在善恶一念间。”
这一路行来,叶青枫已经见到了众多门派相互残杀的痕迹,除了摇头叹息,她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
在诱惑面前,人性的贪婪表现得淋漓尽致,如同无知小儿贪吃刀锋之蜜,不足一餐之美,却有割舌之患。
叶青枫在原地站了一会,便朝万兽岭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她脚步顿了顿,回首望向崖间山谷的方向,谷内的树木繁盛,遮掩的她的视线。
她垂着眼好像思量着什么似的,然后叹了口气,道:“三年了,那里应该早就荒废了吧。”
再一抬眼,眉眼间已满是笑意。
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
叶青枫收敛了心思,转身继续朝万兽岭走去,没一会功夫就消失在浓密的丛林之中。
深夜的山谷平静得近乎透出一股诡异来。
若大的山谷中,却有一处地方山峦如玉,丛林秀美,面山临水,在这静如画的美景里,有一座三屋小院,青瓦白墙,四面皆是竹篱笆,院子大树下摆放着一张桌椅,颇有些与世无争的闲适。
小院四周栽种着花草,花草修剪得很好,一看便知经常有人打理。
屋内的一张木床上,墨见尘被噩梦惊醒,浑身冒着冷汗,他深呼吸了一下,所见先是一片昏暗,视线慢慢清晰,发现自己身处在熟悉的房间时,才从极大的痛苦中回过神来,但他浑身仍在不住的颤抖,眉目间除了痛苦,还有种说不出的沉郁之色。
墨见尘缓了片刻,起身下了床,熟门熟路的从柜子里取出一盏油灯点燃,然后放进窗棂下的木架上。
油灯幽暗的烛光在屋内摇曳晃荡。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屋子里每一处,又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小院,仿佛看到一段流年被缩在这方寸之间,可惜只如水月镜花,可望不可及,可思不可追。
仿佛定好了时间,林子归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他披上外衣推门出屋,果然就看到墨见尘穿着单衣,坐在前厅的地上,斜倚在门框外,抬头望天,脚边放着个酒坛。
林子归回来一月有余,他看到师父几乎每日都会在半夜醒来,然后一个人坐在门边喝酒望天,他几乎能想像得到这三年来,师父是怎么过的。
还有这个本以为已经荒废的小院,却没想到依然如三年前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生活用品食物和水也都备得很齐满,林子归一看便知这里依然有人在住着,从东昌到万骷崖一千多里,也不知这三年师父往返了多少次,才将小院打理得如此好。
林子归回屋取了件外袍,径直走到墨见尘身后,将外袍披在了他身上,然后坐在了他身边。
墨见尘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睡不着?”
林子归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多说什么,拢着衣服安静坐着。
他这么安静,墨见尘反而有些不习惯:“在想什么?”
“想很多事和人,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些不该错过的事,想想便觉遗憾。”林子归转头看着他,“师父,人是不是越长大就越难开心起来?”
“这世上最让人开心不起来的一件事,就是我们都需要去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墨见尘摩挲着酒坛,“人这一生岂非没有遗憾,细细去体会这些遗憾吧,可能会觉难过,这是正常的,因为我们不是智者,不能到未来去看我们的现在决定是否正确,但是人生并不是因为万事顺意就能万事开心,无谓于得,不计于失,随心、随性、随意、随缘。”
话说完,墨见尘便仰头灌了一口,这一口酒水连绵不断,等他放下的时候,坛子里已经见底。
林子归看着他喝酒,这一坛酒下去,师父连脸红都没有,他分明记得,师父以前是喝一杯都会醉的。
林子归眼里动了动,道:“师父,别等了。”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墨见尘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问,“不等的话又该怎么活?”
长久以来铸在心里的大坝,岌岌可危地装出巍峨的样子,一根手指就能让它分崩离析。
墨见尘拎着酒坛,神色有些空茫,林子归看了一眼,正要说点什么,寂静的夜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狼嚎。
林子归心里一咯噔,猛然站起身,有些呆愣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墨见尘觉察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