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⑦②
妹妹花了一整晚的时间, 说服了安室透同意自己的计划。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更周密的讨论,不过大事上已经敲定,其余的就可以延缓再商。关于这件事, 知道的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毕竟组织在公安还埋了一个未曾被挖掘出来的卧底,相当于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如果她这边刚和琴酒约好在安全屋见面,那边琴酒就接到了组织卧底的警告, 就算不用脑袋想都能想得出来, 她一定有问题。
琴酒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收割掉的角色,在游戏级别里, 他绝对是最难解决的终极boss,就算布下最缜密的局, 也不能确保百分之百能将他解决。所以,人太少绝对不行。
“我会动用‘零组’成员。”
安室透说:“公安里有内鬼,但是零组成员每个都是由我过目过的, 而且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他们的成分值得信任。”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了。”
“如果你觉得这个方案不满意,那——”
妹妹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我相信你的选择,也相信你的判断,你看人的眼光比我准, 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太浪费时间了。”
安室透神色复杂。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 喉头有些发哽, 斟酌了一会儿,笑着说:“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妹妹嗯嗯点头。
他几番欲言, 最后仍然在她抵触的目光下开口:“莲……”
“你现在是谁?”她说,“我想知道,现在和我说话的到底是哪一个。”
他哑然。
“我就是我自己。”
安室透是个具有多重角色马甲的人,在日常生活里他也把这件事区分得很明显:当波本的时候,他对待她就像波本威士忌对待蜜糖酒,警惕里又带点轻佻。当安室透的时候,就是热情阳光的店员了,一心一意为客人着想,对待她也总是一口一个齐木小姐。
但他真正的身份既不是安室透,也不是波本威士忌。
他是降谷零。
降谷零是严肃的,正经的,不苟言笑的公安警察,有些事上绝对不允许让步——一开始,他是完全无法接受她亲自入局去做这一场假戏,只是她一再坚持,他太知道她的秉性,她其实霸道得很——天真的样子看着是好说话,前提是和她观点想法一致的时候,她才会听自己的,想法不一致的时候,就必须得听她的。
他们太过相似,却在同一件事上出了分歧,他不得不退让。
如果是拿自己做诱饵,安室透绝对双手赞成这个提议,就算代价是自己的性命。毕竟如果当初他畏惧死亡,就不会选择走这条路,既然选择走了这条路,那无论结局是什么,他都会坦然以待。
可偏偏不是他。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当初选择成为公安卧底的初衷,保护合法公民的安全,她当然也是他所希望保护的。
降谷零:“我现在以公安警察的身份和你对谈,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这个决定,我们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其他办法?”妹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我知道,当然是有的,但是办法有,像这回这么好的机会还会有吗?你们是想要活捉他——本来就是天方夜谭,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说不定以后你想后悔都没有余地了。”
她说的当然是真的,安室透无法反驳。
想直接处决琴酒已是难中之难,但更重要的是琴酒背后涉及到了多起非法交易,以及他作为组织高层必然掌握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最好是留下这条命,慢慢审讯把背后的非法组织通通挖干净。
放任琴酒继续逍遥法外,时间越长,他犯下的罪行就越多。
难以拒绝的条件。
妹妹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也没有催促。
她不像小兰。
从小朝夕相处的青梅竹马忽然一朝失踪,着急又焦虑地等待着,只要偶尔能见上一面就开心不已。
她不喜欢等待,却已经习惯了等待那些缺席的人。
男人紫灰色的眼睛里闪过种种情绪,有犹豫,有挣扎,但最后一切都化作了平静。
他坚定地说:“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我一样能消灭组织。”
妹妹张了张嘴,“……但那是琴酒。”
“就算是琴酒也不是你应该负的责任,如果需要牺牲一个无辜的人才能消灭琴酒,那这样的交换也毫无意义。”
两人执着地对视着,谁都没有避开对方的眼神。
他眼睛里倒映出来的略显严肃的面容,忽然笑了一声,“其实,我挺高兴的……哪怕你最后答应我,只要犹豫了那么一下,我就挺高兴的。”
“真的,”她说,“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安室透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眼神。
他忽然不敢去看她了。
有过的动摇,好像忽然变成了沉重的山,猛烈地朝心脏压下。
在在听见她提出来的计划之后……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他没有过片刻的动心吗?他难道没有下意识去评估利益得失吗?
他根本就对不住她的信任。
妹妹没有给他太多反悔犹豫的机会,“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在和你商量可不可以去做,而是在告诉你,我决定做这件事情——我们该怎么去做。”
“你不是说过,你会保护我的吗?”
他想也不想地嗯了一声。
“所以我相信你,”妹妹说,“你一定可以成功逮捕琴酒,我没有抱着牺牲的想法去做这件事情,但是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留手。”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知道这件事情也许会让你背上处分,但我会帮你澄清的……”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啊。”他笑着抱怨了一句,“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就不重要。”
虽然即将破三十大关,但外表仍然是高中生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符合年龄的疲态,“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
“那就拜托你亲自动手,”她说,“就让我见识一下,警校第一是什么水准吧。”
安室透苦笑了一声。
“你还真是会给我添难题啊,”他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另一边你打算怎么处理?冲矢昴——他就是赤井秀一那家伙吧,最好不要让他干预到这件事情。”
确实,如果现在让冲矢昴知道,他多半会态度温和地控制住她。
如果是赤井秀一——那估计连温和的态度都没有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他控制在学校里,写论文。
妹妹把当导师的权利运用得非常娴熟——所以现在这里就是论文查重超过百分之二十就不能出去的房间!
“……”
显然是个非常让人为难的要求,论文题太过困难,冲矢昴眯着眼睛,翻了几下资料,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日程,发现对方几乎是掐着他的休闲时间安排的。
也许是还在生气,不过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报复行为有时也会让人有点困扰。
在对方笔耕不辍的同时妹妹一脸严肃地看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浏览重要资料信息。
冲矢昴:“……”
如果她的眼镜镜片上不反映出是斗地主的界面就好了。
完全没有赢!
不能怪技术不好,主要是自家牌稀烂,对家全是炸-弹,而且技术也不差,运气都在对方那边,想赢也赢不了啊。
冲矢昴:“要不我来?”
“好啊……你来什么来,”妹妹连忙切换屏幕界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年轻人,不要那么好高骛远,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任务做完,再去想别的。”她敲了敲桌子,为了遮掩心虚走到他面前,义正词严,“还有,你要叫我老师。”
“老师?”
“没错,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要尊师重道。”
冲矢昴:“。”
对方过于顺服了,妹妹又觉得他要出什么幺蛾子,他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事,“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你浑身上下到处是问题啊!你个阴险的小眯眯眼,心里肯定又在盘算可怕的事!
“我觉得你不够尊重我!”
“……哪有。”
“心里!”
他微微挑眉:“这也不可以吗?”
居然还真的有。“当然不可以,想也不可以!”
他的目光在身上扫过去,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好,以后不想了。”
其实这个男人不太好骗,他一向很有预见性,但这种时候也难免被她和往常无异的态度迷惑过去。
骗人是她不太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不过如果对象是赤井秀一的话,算上去两人做了相同的事,也不算有所亏欠。
毕竟要把变量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不能随便让人插手。
她在他这里滞留了一段时间,布置了比从前要更多的作业,等确认赤井秀一已经完全被严苛的任务绊住之后,才决定开启计划。
两人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在安全屋。
地点也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中心地带,普通的住宅区,不过刚好避免了逮捕时可能会误伤到别人的情况。
今天就要把琴酒猫抓到猫笼里去!
“大哥我就在这里等你哦。”
琴酒在电话那边应了一声,妹妹立刻介绍起了自己的任务完成度。
把资料搞到手了,马上就可以在组织发财了。
因此充满期待:“大哥,等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放个假吧。”
“到时候再说。”
没有直接拒绝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态度相当好了,琴酒是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他不会对未来给出任何承诺——因为毫无必要,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还能活到明天,明天的事等到明天再算。
他打开门,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枪。
许久没有来过的安全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大变样,墙上贴了一些温馨的碎花贴,冰箱上放了垫子,上面还放了一只水果花篮小猫玩具。
桌上还摆满了乱七八糟的零食,电视旁边放了一堆新买的碟子,餐桌的位置上甚至放了几个玩偶——国民度高得连他都认得出来,假面超人。
琴酒皱着眉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这里向来被他当成是一个临时据点,甚至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刻意抹除物品上留存的指纹,消掉自己的生活痕迹。
到处充满着生活的气息,令他处在其中,感觉格格不入。
只是也不讨厌罢了。
“大哥!”
直接开始献宝。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资料,不知道能不能在boss那里换到一个假期,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国外度个假,我都想好了要去哪里!”
为组织省钱是歪门邪道,花组织的钱吃喝玩乐才是光明正道!妹妹已经觉悟她享受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而是为了普通人的未来而享受!
琴酒:“……”
他推开她靠的有些过近的头,女人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身上,有些让人不适。
也没有太用力,如果资料确实属实,她为组织立下功劳值得嘉奖。
如果想要的奖励是他——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在属于自己的安全区域,琴酒虽然没有放下警惕,不过还是比平时要放松一些,他接过u盘,和她一同离开的时候忽然有股不正常的预感,多次在枪林弹雨中厮杀出的直觉迫使他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防备。
转身之际捕捉到了一处反光。
他在瞬间判断出那是潜伏在暗处的狙击,下意识将她扯到一边,又紧接着掏出了手里的枪-支回击,妹妹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恐惧地抱着双臂躲到一边,茫然又害怕的模样。
琴酒看了一眼,并没有放下警惕。
如果对方是装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连他也骗过去,那么他之前未免太过小看她了。
“砰!”
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大概发誓要将他堵在这里瓮中捉鳖,琴酒冷笑一声,很快分析出死角,被迫被密集的攻击逼的躲到了角落。
换作是组织的其他成员,就算是贝尔摩德,遇到这种情况也多半会有些失色,但他看上去还是波澜不惊,像是有所预料的样子,妹妹心里沉了沉。
不对,一定是她忽略了什么事。
“拿我做人质!”妹妹突然说,“我把身份隐藏得很好,之前也没有惊动过fbi,不可能是fbi的人——如果对方不确定我的身份就会有所顾忌。”
琴酒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但是这种时候这么做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妹妹没有犹豫,立刻朝他走过去。
远处楼房内。
安室透面无表情地端着枪,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背。
枪-口瞄准着正在行动的女人。
房间里的死角严格来说其实可以击破,不过是木质的柜子而已,挡不了几下,现在上面早已布满了洞。
他犹豫了很久,咬着牙把枪-口移了一分,朝银发男人扣下扳机。
子-弹擦破风声。
安室透计算得很准,这一枪不会让对方死亡,但是会暂时丧失行动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按下射击的同时,他似乎看见了琴酒嘴角勾起的嘲讽般的冷笑。
妹妹忽然加快了几步风一样跑过去,最后扑到了他身上,子-弹打破玻璃,沿着预设的轨道飙射而出,最后从她的身后击中,女人轻飘飘的像一张纸,琴酒有些愕然,下意识扶住她,手指黏黏稠稠的,上面沾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