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准备
一切妥当后,神二爷继续筹备祭祀事宜。
所谓生祭,并不是把人绑上祭台,然后杀掉这么简单。
在远古时期,那些古老王朝每次祭祀不亚于一场轰轰烈烈的盛典,仪式考究,步骤繁琐,每个环节都筹划得巨细靡遗,祭物更是数量巨大,花样繁多。
不提牛、羊、豕等普遍牺牲,光是人牲都能达到成百上千——虽然有一种说法是因为生产力低下,所以减少人数以节约粮食,糖墩儿私以为,这样精明冷血的解释,比愚昧信仰进而杀害同类强得多。
到了今天,成百上千是没有了,只能单拎出她一个。神的祭物标准严重下滑,只能把其他方面做得更好点。
比如利用各种珍贵材料、上古巫术布置祭祀场地。具体在哪儿糖墩儿还不知道,但神二爷做了许多袖珍阵法模型,在院子里晾成一排,测试防护功能、治愈功能、还有见鬼的特效功能。
没错,这就像小学联欢晚会,明知道节目稀烂没啥内涵,却还要充满仪式感地布置一番,五颜六色的拉花气球堆满讲台,黑板上写几个高矮不一的艺术字用老师的话讲,只要气氛到位,其余还叫事吗——连神都能忽悠着穷乐呵。
再比如跟着老年迪斯科都能跳得流畅自如的傩舞团(由松前村大妈秧歌队改建),几位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就是腰身在年后明显加大,像极了一只只饱满富态的鸭梨,神二爷脸色铁青寻思半晌,不能换人只能无奈加宽舞袍尺码。
负责吹唢呐的老爷子不幸地在大年初一两腿一蹬,不看日子死的后果,就是拜访别家都道‘过年好’,到他家得加一句“节哀顺变”。
继承他手艺的孙子是上一任村霸,唢呐到他手里从乐器变武器,谁不听话就用这玩意儿敲人脑壳,从此开启松前村一段鸡飞狗跳、可歌可泣的唢呐帮横行史。
后来神二爷亲自压着他学会了《红白喜事唢呐经典必备50首》,这才改邪归正厚积薄发,这次生祭自告奋勇原创一首,并扬言等祭祀事了要去参加选秀节目
这些八卦都是小旭讲给糖墩儿听的。自上午处置了李柱文霞后,下午糖墩儿就病倒了,身上滚烫,难受得直哼哼,显而易见被吓着了。
对此结果,神二爷一半满意一半忧虑。
病了好啊,病没劲儿了就没心思折腾,像糖墩儿这种一肚子心眼的小姑娘,他还真不相信她会老老实实引颈受戮。
但病得太厉害也不行——好不容易请领导一次客,结果呈上一盘半死不活的瘟鸡,想也知道下场不会很美妙。
吉玉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以他的实力,压根就不在乎小姑娘耍什么诡计,于是“唰唰唰”开了药方,并在糖墩儿的建议下请了刘大娘来煎药。
“刘大娘一直对我很好,做饭也好吃,她做的菌菇鸡茸汤又清又鲜,小公鸡肉剁成细绒,和晒干的松茸、鸡枞一起用鸡汤炖煮,不放一滴水,简直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糖墩儿卧在被褥里,半张小脸荏弱雪白,像是一只快要融化的雪娃娃。唯有眸光水色氲然,满是期盼:“哥哥,我想要刘大娘来照顾我。”
吉玉摆了一会儿冷脸,最终在糖墩儿的“哥哥要给我擦身吗?”中败下阵来,毛巾一扔,转身派人将刘大娘唤来。
一同来的还有小旭。
糖墩儿揪住被角,掩去唇角的笑,她就知道,小旭哥这样细心,发现她没有如往常从他家经过,一定会去找她的。
李柱和文霞被村人带走,家里只剩下李不凡一个,这个弟弟素来色厉内荏,胆子不大,被威胁几句估计就能说出一切,而得知了她的去处,小旭哥又怎么会不来?
“小墩儿,你有没有事?!”男孩子一进门便扑过来,心疼地摸她的额头。
糖墩儿眼睛一瞬亮了,把被子推到一边,伸出手要抱。
吉玉本来抱臂斜倚在墙边,见此情状,微微皱眉,上前一手一个,拉开小旭,按回糖墩儿,淡淡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糖墩儿:“”
小旭:“”
小旭带着敌意上下扫视吉玉:少年身材颀长,沉立如松,螂臂蜂腰间已有了青年的轮廓,眉眼锋利而俊美。
此时他语调不耐,气势微放,仿佛万仞冰峰矗立眼前,滂湃积雪滚滚而下——小旭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等反应过来,脸庞不禁涨得通红,“你你是谁?”
吉玉眼皮都没有撩动一下,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眼见小旭快气死了,糖墩儿忽然捂着头呻//吟:“头好痛,天麻剂有天麻剂吗?”
吉玉轻哂一下,转头去药柜翻药,等回过头,发现少年男女又坐在了一起,虽然没有搂搂抱抱,但也神态亲昵,像一对该死的小鸳鸯。
糖墩儿瞥见他神色,连忙抱起小手摇了摇,像只被迫学作揖的小猫,怯怯地恳求:“哥哥,我就聊一小会儿好不好,小旭哥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那对假父母没了,弟弟也不懂事,有些后事只能交代给他。”
不知哪个词取悦了吉玉,他再一次妥协了,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十分钟。”
糖墩儿不管他能不能看到,态度摆好,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拉起小旭窸窸窣窣地说起来。
小旭本想细问糖墩儿的处境,被糖墩儿轻巧绕过,反倒讲起了村中八卦。李柱和文霞的事除了小孩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村长重重地警告大家要配合生祭,维护村子的利益。
说到这里,小旭眼睛红了:“小墩儿,非得是你才行吗?怎么不让三姨家的阿花、七爷家的大红、五奶奶家的莲叶那些总是嘲笑你、欺负你的小丫头片子选上呢?实在不行,还有那个李不凡,他现在住我们家来了,鬼哭狼嚎,哭尿放赖的,一身肥肉三人管饱,送子娘娘不会更满意吗?!”
糖墩儿瞅了一眼吉玉,握住小旭的手,细声细气地答复官方模板:“我也是村子里的人啊,为村子做点事不委屈的,小旭哥你别担心我,我是心甘情愿的,等我死后,你能在我的衣冠冢上供点花,我就心满意足啦。”
小旭攥起手指,眼含热泪:“放心吧小墩儿,我肯定找最漂亮最芬芳的花,编成花圈、花藤,让你闻了香香的!”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墩儿,你没问问李柱文霞,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说不定”
糖墩儿轻轻打断了他:“我是他们花六千块买来的,要不就是亲生父母卖的,要不就是人贩子。人贩子肯定没什么可问的,而卖孩子的亲生父母,问来了也没什么意思。”
也是这个道理。小旭呆了一会儿,再看小姑娘哀哀楚楚的目光,只觉得她可怜非常。想起两人初识,真是猪油昧心了才听那些小丫头片子怂恿,将五六岁的小墩儿扔进水里,乐呵呵地在岸上看她挣扎。
又想到小姑娘曾经对他的许诺,长大要做他的小媳妇,小旭一时愧疚难言,柔情万丈,再次攥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