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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出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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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章’的保驾护航下,一行人很顺利地穿过天魔井,回归地面。

    外头已是黄昏。日头死了,流淌出大片的光来,金色的云海吞噬了天与地的界线,万物热烈又寂寞,仿佛一场盛大的谢幕。

    数张脸庞被映成金色,看上去又亮又暖。只有寒涿仍站在阴影里,周身冷冷的,顺带着他怀里的糖墩儿。

    糖墩儿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冬日的冷气,有种活过来的喜悦,她搂紧了寒涿的脖子,直到此时,她终于真心实意地感谢起了这位哥哥。

    寒涿感受到小姑娘的依恋,侧目一笑,却将她放在了地上。

    到了外面,他的皮肤更冷了,冻得小姑娘的手指微微青白。

    青角见状,连忙拍了拍红角:“让你带的衣服呢?”

    “大号的在我这里,小号的——橙角!”

    因为来时做过功课,考虑过天魔主会使用少年相,所以他们准备了不同型号的衣服。眼下刚好用的上。

    两件羽绒服,一大一小,一件青角捧给了寒涿,另一件递给糖墩儿。

    “哦?改进得很轻便么。”寒涿接过衣物点评了一句。

    换上羽绒服和牛仔裤后,寒涿摇身一变,从笼罩神异色彩的诡异存在,变成了一位气质矜贵的都市少年。

    他扫了一遍新穿着,适应性良好地将兜帽戴在头上。帽沿的黑色绒毛在指缝间蹭动,映衬着蜷曲的手指。

    糖墩儿那件则有点儿大了,一直垂到脚面,看上去像个大号的雪娃娃。

    城里孩子司空见惯的羽绒服,在糖墩儿这里却珍稀得不可思议。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羽绒服光滑的面料,对于一个只穿过棉衣的孩子——还是用又硬又薄死棉花填充的棉衣,这件羽绒服真是太棒了!

    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像是被一团暖烘烘的羽毛轻柔包裹,糖墩儿做梦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李不凡倒是有一件,但明显没有这件好,而且文霞碰都不让糖墩儿碰一下。

    糖墩儿正要抬头道谢,寒涿却蹲了下来,目光与她平视。

    少年薄荷般的嗓音天生微凉,又带了几分黄昏的缱绻,慢慢道:“丫头,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围观的六魔再次惊诧,天魔主是有多重视这个小丫头?!

    糖墩儿愣了两秒,眼神一亮,又迅速地暗下去,轻声道:“哥哥,我还有家人呢。”

    这是变相的拒绝了。

    寒涿垂下眼皮,突然捞起了她的手,手指将袖口往上一推,就露出了些许陈年的旧疤痕来,虽然只剩下轻浅的痕迹,但糖墩儿皮肤白,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寒涿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他们对你不好。”

    糖墩儿心里最酸软的地方陡然被戳中了,她没有想到,寒涿能细致到这个地步。

    这一瞬间,她真想把所有委屈倾诉给这个少年,哪怕他们刚刚认识。

    “他们是不大有耐心”糖墩儿斟酌道:“但我不怕。”

    “这么说,你是怕我喽?”寒涿笑了。

    糖墩儿移开目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确实有一点怕这个少年,时刻提醒自己他非人的身份。但拒绝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前路她无法掌控。

    一旦跟他离开,魔与人的跨物种差距会让她变成只能依附少年的苇草,将性命交于他人之手,这种感觉,糖墩儿不喜欢。

    糖墩儿宁愿承受粗暴的家人、冷漠的对待和缺衣少食的待遇。因为她想要自己走出去。

    寒涿没再多说什么。他看得出糖墩儿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不会哄两句就改变主意,于是站起身,遗憾道:“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糖墩儿闻言,松一口气的同时,隐隐有了点失落的情绪。本来不想哭的,眼眶却自己红了起来。

    “嗯?怎么又哭了?”寒涿用大拇指擦了擦她的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想了想,摊开掌心,糖墩儿藏在衣袋里的黑珍珠受到牵引,飞至掌上,盘成一串手链模样。

    寒涿要了一把刀,割破手指,让血流淌在手链上,在珠子间串起一根晶莹的血绳。

    六魔已经看呆了。

    当生灵修行到一定境界后,血肉质变,都是上等的宝物,如古时的金蝉佛修,血肉能致人长生不老。而天魔主身为远古大能,祂的鲜血又是何等珍贵?

    还有那些黑珍珠也不是凡物。那是冥河鲛人泪化成的珠子,有吸纳灵气,通窍淬体,安定神魂的效用,于生者来说,是难得一见的修行臻宝,于死者来说,更是挖空心思都想得到的陪葬品——能保尸身千年不朽,宛若生人。

    这些无比珍贵,令人艳羡的宝物,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给小姑娘穿绳玩?是真不在意,还是过于看重这孩子?

    青角望着糖墩儿,目光复杂。

    真是个好运的丫头

    “哥哥,你要把它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糖墩儿不错眼地盯着珠链,眼里盈着泪,唇角却翘了起来,像是朦胧雨雾里开出一朵极美的小花。

    寒涿没有费心劝慰,他知道小姑娘是欣喜的,而他也喜爱这份欣喜,再次执起她细白的手腕。

    糖墩儿看着寒涿的手指慢慢将珠链上推,乌黑的珠压上黛青的脉,一点浸着凉意的痒。

    她半抬起眼,看着寒涿没有半点不耐、温柔含笑的脸,突然睫毛颤了颤。

    腕上那点痒意随即扩散,电流般胡乱流窜,让她连动一下都很艰难。耳边突然陷入了真空,恍惚有风拂过芦苇,扬起漫天风絮,纯白若雪。

    “走吧,丫头,早点回家。”寒涿揉了一下小姑娘的头,站起身道。

    “我在这里送送你们。”糖墩儿很坚持。

    这次她没有掺谎,真的站在原地,目送寒涿等人的身影愈行愈远,直到在夕阳下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才掉头向家走去。

    毕竟是小孩子的身子骨,经过这一天的折腾,糖墩儿也有些吃不消,回家的路上,额头有点发热,喉咙也痛,想是受凉了。

    等到了家,她惊讶地发现父母和弟弟都在。李不凡的眼圈红红的,看到她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你,你不是掉”他话说一半,突然紧紧地闭住了嘴。

    糖墩儿忍着头晕,想把自己在路上想好的话说出来,李柱却上前一步,劈头给了她一个耳光:“你还知道回来!”

    糖墩儿猝不及防被扇倒在地,眸光一瞬雪亮,盯住了李不凡。

    李不凡微微错开了眼,耳边传来文霞的尖嗓门:“吃里扒外的小贱货,你是翅膀硬了,要往外飞了,要不是你弟弟长了心眼,把你偷的东西截住了,还真得叫你跑了!”

    随后,一堆乱七八糟被文霞扔过来,下雨似的砸在糖墩儿身上。糖墩儿懵然之下,也辨认出这些是她藏在祭洞里的东西——

    钱包、食物、衣物,还有爱若珍宝一本一本努力积攒的书籍,白页哗啦啦地响,像振翅的鸟落在糖墩儿头上,锋利的棱角一带,糖墩儿的脑门立刻多了一块红。

    事已至此,糖墩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计李不凡惊恐之下,找到了她藏的东西,然后编出一个‘姐姐想要离家出走,他没拦住姐姐,但把她的东西抢了回来’的谎言,来掩盖她掉进天坑的真相

    至于她的‘去而复返’,两口子心里也有解释:没钱没物的,估计这丫头也知道在外面混不下去,所以只能回来了。

    文霞两根指头拎起了她的新羽绒服,质问道:“这衣服从哪儿弄的?是不是搅事刘送的,你能耐挺大的啊。”

    李柱打开她的钱包,把一摞钞票压在手里,吐了口吐沫点数起来:“呸,一、二、三艹,这些年你偷了家里多少钱!”

    李不凡坐的稍远些,本来的慌张已被兴奋取代,像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紧张又期待地注视着事情的走向。

    铺天盖地的训斥、殴打,糖墩儿头脑发木,只顾得蜷起身子,护着袖子,怕他们发现自己的珠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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