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武试
回到王府,早有管家得了信,嘱咐小厨房做了一桌子佳肴送到南篱院,角房里的丫鬟小厮早已备好热水,只等先生们回来好沐浴清洗。
于微容沐浴后换了一件浅色长衫,她喜欢每日沐浴时洗头,放些甘草、干花在浴桶中,洗出来的头发透着清香,又不是女儿家的脂粉味。山中花草多,且品相极佳。春时用山茶花或桃花,夏时茉莉或粉莲,金秋桂花海棠或素菊,冬季腊梅。她曾在一本书中看过,如何将鲜花采摘后,制成干花,形状不散且芳香不尽。后来阁中弟子纷纷效仿,品相好的做成书简,次之的饮茶,三等可泡汤,最末者也可碾碎,放在香囊中,最是风雅。
此次于微容带了少许干花出门,这神都比之文松阁,天气干燥,每日沐浴才舒爽。
她整好衣襟,用一根发带绑了头发,便去师傅房中用膳。她才十二岁,还未到束冠之年,只是,在师傅师兄面前总不好披头散发。
谁知,敬王也在。
她这身家常打扮倒有些失礼。
师傅也已沐浴更衣,因敬王驾到,又加了一件外袍,秋照和秋同和立在一旁,还是白日里朝堂辩礼的衣着,只是卸了发冠,只用发带梳了发髻。敬王换了朝服,一身淡黄裾衫,显然家常衣饰,少了白日里的威严,倒像寻常富家公子,见了于微容,立时笑道:“先生,小师傅到了,我们便开席吧!”
原来竟是在等她。
于微容有些诧异。
“方才正要传膳,殿下正好到访,便说一起用。白天见你没怎么吃东西,怕是饿着了,特意候着你。还不快谢过殿下!”
秋老先生虽对小徒弟万般慈爱,但在外人面前,该有的教导一点不少。总要做做样子,不然传出去,对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太过溺爱,会被人嗤笑。
“微容谢过殿下!”于微容朝敬王行礼,敬王忙上前扶起:“先生,今日是我打扰了,先生勿怪才好!快快入座吧!”
按礼,弟子不可与先生同席,何况还有身份尊贵的敬王殿下。
早有丫鬟婆子在一旁布了矮桌圆凳,秋照三人便坐在旁边的小桌旁就席。
“先生,今日辩礼,可有何感?”
“陛下圣明,能借秋试召集如此多天下英才,是老夫始料未及。今日辩礼,大开眼界。”
“那先生以为,可有可堪大用之人?”敬王非常急切,比起朝堂文官武将选拔,他更关心父皇交代的著书一事。
“今日所辩,皆是国策。涉及天下奇闻者,尚待商榷。”言下之意,今日的辩礼,即使有出类拔萃者,也非敬王所求。
敬王忍不住有些失望:“没想到,只是编著书经,竟也如此大费周章。若是治国,怕是言钊不能胜任。”
言语间涉及齐国储君之说,秋老先生充耳不闻,只是捋捋胡子。
“殿下,辩礼还有两日,不妨再看看。所谓好事多磨。”
“也只能如此了。”
一顿饭吃的甚无趣味。
将敬王送出南篱院,于微容陪着师傅聊天,秋照伺候茶水。
“师傅,这敬王有争储之意?”
“你以为如何?”秋老先生似是考她一般。
“他身为皇长子,门下谋士众多,此次又借著书辩礼一事,笼络许多将才,说他没有争储之心我是万万不会相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后宫之中没有母妃照拂,虽有太后、怜妃照看,但怜妃出身低微,又无外戚,恐难成气候;怀嫔自己有两位皇子,相助可能也不大,如此看来,他只有多与皇后亲近,才能博得母家赵氏的支持。可是,我素来听闻,这位敬王殿下,与赵皇后并不亲近啊,想必储位之事,也多有磨难。”
“如果你是敬王,当如何?”
“师傅,容儿又不是敬王,怎会去想这皇家争权夺利的劳什子。”也不知为何,师傅近日对她说话总是意有所指,从前只拿她当寻常顽童,逗一逗稍加言语便过去了,近日借着这辩礼,总是将她往政事上引,可又怕她与齐国牵扯过深。
秋老先生笑笑:“皇家争储,向来血雨腥风,,能全身而退者少之又少。当今齐帝,才学上多有圣明,只是,这为君之道嘛。。。。。。”他想起素日,周广延将幼子送往文松阁,托他无论如何要磨砺之心性:“太子年幼,但心思多变。犬子无知,又胆大妄为,日后恐为新帝不容。若能避仕,保的一生平安,便也是老夫无憾。”
可惜,那位四公子,才学品貌心性俱佳,唯独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以为凭借年少情分,可辅佐新君,建功立业。
只是,帝王之家,哪里有情分可言?
荆国公所料不假,但自己却未能遵守诺言,护住他的幼子,避开这巍巍皇权。
眼前的小娃娃
起初,秋老先生也未料到,苏帮主会愿意将女儿交付给自己,带回文松阁教养。他有爱才之心,但也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勉强。只是苏帮主坦诚,将于微容的身世据实相告,他才明白为父者良苦用心。
文松阁虽无实权,在天下人心中却极有分量,若他日,苏家真的有难,借着文松阁亲传弟子的名头,无论哪国权贵都要给几分薄面,届时无论身处何处,她一介女流,境况总不会太过悲惨。
一时之间,秋老先生有些后悔,此番带这孩子,来这龙潭虎穴之地涉险。
于微容不知师傅心中百转千回,揉了揉眼睛,犯困了。
接着第二日第三日的辩礼,皆分礼学、德修而辩,和第一日景象差不多,但许多学子私下相谈甚欢,在朝堂上辩礼也多了几分亲切,不再针锋相对,而是点到为止,只需稍加显露自己的才学即可,若是太过剑拔弩张,难免给人轻孛狂妄之感,比之第一日,于微容觉得更加无趣。之后几日,便是正式的文试,以《思变》《论庶》为题做文章,考生的文章由翰林院初筛,再交由三位宰相评判,对初筛优者,也抄录了一份送往敬王府南篱院。师傅看后,倒是对其中几位后生印象颇佳,提点敬王,留了名帖,便算作给敬王一个交代。
文试结束,休整两日,便是武试。秋老先生不善武学,对此兴致寥寥,敬王也未勉强,便留了师徒几人在王府中休息,叶白芷听闻此次武试,燕国的第一高手、飞刀传人燕洵和洛国飞云寨寨主马不平也来了,还有许多叫的上名的江湖侠客。只是他们不是以武试者身份,而是以武师的身份,前来助阵,被分在丙列。这队中,皆是前来切磋武艺,而非博取功名的江湖游侠,或京城贵公子,是以叶白芷也跃跃欲试,自顾庭离开文松阁后,他已许久未同人酣畅淋漓打过架了,忍不住想讨教一二。跟秋老先生言明,便和于微容一道去了试练场。
和文试不同,武试场地在皇城外的禁卫军校练场,百姓也可远观。中央摆了三丈宽的圆形擂台,圆台三周搭着帐子看台,供城中权贵观看,放着坐垫、案几,摆着水果小食酒水,另一面用围挡围着,只留半人高,一圈禁卫军把守,供百姓围观。
围观百姓早早便把一边看台挤得水泄不通,于微容和叶白芷到时,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早有内侍候着,见到二人便引了往帐子里去。于微容到了才看到,那帐中之人,竟是第一天在敬王府夜宴上见到的安阳郡王林言晋。他似乎早来多时,面前的一碟水果已少了大半,手中正捏着一只白玉酒杯,看样子,喝了也不少。
于微容和叶白芷急忙行礼,安阳郡王只回头看了一眼,抬抬手算作示意。
他自小入军营,随荣王征战,经历生死,对这刻板的礼数,向来不是很在意。于微容早有耳闻,却不敢造次。三人坐在帐中,安静看着擂台。
武试分甲乙丙三列,每列十人,甲乙两列能入选武试者,皆是早前在京城各大武馆比试的前三甲,因而算是高手如云。每列两两对阵,胜者进入下一轮,如此这般,两列最终胜者,决赛一争高下,是为武状元。但能进入武试者,或被选入京中武馆做教习,或被选入军中做营将,或入朝为官,再不济,也能去贵胄人家做个护卫,皆算有个好前程,且比之文试,对武试选手的出身要求低许多,因而历年来,都是寻常百姓人家出人头地的不二选择。
第一场是两位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一人执枪,一人执刀,互相行礼,便霹雳巴拉打了起来。枪虽是兵家利器,但若力道不够,杀伤力要小许多,尤其近身搏击,刀似乎更趁手。
果然,不过三十几招,执枪男子便被划破了衣衫,此便算败了。
二人点到为止,行了礼走下擂台。
人群中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接着下一对。
安阳郡王自顾自喝酒,对台上众人似乎漠不关心,他作为武将,自然想看是否有可用的将才,但行军打仗,武功只是其一,还得看谋略胆识。不过,这些可以慢慢教,最重要的是血性。
他虽才不过十七岁,但从军已有八年,定远军虽不像周家军和北境永王的长生军那般,时时有仗可打。但天岐山附近的边境,却常有匪患。比起敌军,那些落草为寇的匪徒,才是亡命之徒,凶狠残虐让人发指。荣王父子的项上人头可值万金,匪徒对他们的怨恨并不比边境敌军少。
他瞧着擂台上的众人,打架比试如隔靴搔痒,不如战场上杀敌的痛快,觉得此次武试,想要选出一两位将才的打算,恐又要落空。
身后的于微容看着也甚觉无聊,苏安帮武学世家,师兄弟之间的比试比这激烈的多,她想象中的武试,应该打到吐血才算胜出。要开口和叶白芷谈论一番,谁知叶白芷全神贯注盯着擂台,并不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