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吴氏伐门
“赤鲵原本叫‘赤霜鲵’，是西南特有的一种鱼，浑身赤红滚烫，内里却有一粒冰胆，据说有明目功效。”
“那，这鱼送去北陈有什么问题？”
“这鱼畏寒，出了西南要不了多久便会冻死，你说，北陈人让他们千里迢迢送一筐死鱼过去，是为了什么？”
“他们刚说的蛮王，可是有眼疾？”
屠钦钦不知道蛮王是谁，只听贺铮说吃这个鱼能明目，便理所当然这样想。
“蛮王是如今北陈领主，善骑射，我们几月前才交过手，绝不可能是此原因。”
贺铮想了想，掀开帘子又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便有个暗卫离开队伍，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对了，等过了佛浒关，你就往东走，张大夫人在坞城西口等你，我已安排人接应，你只管到丰沛客栈与她汇合便好。”
“啊？”
屠钦钦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贺铮说的是谁。
“你大舅母，吴氏，我前几天提前差人将她从清州接去坞城了。你出来多日，没个说辞的话，屠家那头也说不过去，刚好我寻她也有些事要办，便一并安排了。”
贺铮这样一说，屠钦钦才后知后觉，明白他在说哪个——
张家大舅舅的嫡妻吴氏，出自南宗四大家“戚王吴柳”中的康城吴家，因历来身子不爽利，受不得姚城边关的艰苦，加之她嫡亲的妹妹嫁入了江南清州的王家，便常年客居在王府别院里养病，轻易不现于人前。
“到时吴氏会与你一同回京，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怜你丧母，将你接去清州同住了一段时间。”
贺铮面上仍是淡淡，坐一边看着暗卫不时递进来的密信，边交代着屠钦钦回京后的各项事宜，屠钦钦没接话，只一眨不眨望着贺铮。
——这男人总是这般，默默为她打点好一切，却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不多言、不挟恩。
“谢谢你。”
屠钦钦心中感怀，一时脑热，竟一把抓住贺铮手腕，极为认真地向他道谢。
贺铮冷不丁被她触碰，心头霎时一紧，面上虽是淡定，拿着书卷的手却是忍不住轻颤，不觉咽了下口水，不动声色抽出被抓住的手腕。
一转头，却是恰好撞上屠钦钦清澈的眸子，正如鹿眼一般透亮，泛着熠熠光彩。
“屠钦钦……”
贺铮喉头微动，嗓音干涩。
“坐好。”
“啊？”
“你坐好。”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端的是一张怎样祸国殃民的脸么！
贺铮嘴上干巴巴地敷衍了一句，内心却是在咆哮，僵硬地把脸撇到一边，继续看信，却是半晌也没翻过一页，耳根倒是红了半截。
很快，一行人便过了佛浒关，算是出了康城地界。
又走了几十里，过了那段渺无人烟的山地后，阿另便停下，依次往不同方向放了几只信鸽，随后分出几人，护送着屠钦钦往东边坞城去。
漫天的彩云下，看着贺铮疾驰远去的背影，屠钦钦竟是有了一丝不舍，却不想那马背上的人，也是因着不舍，才快马加鞭仓皇离去的。
两日后，屠钦钦进了坞城，顺利与大舅母吴氏碰头，两人也没耽搁，当天便启程回京，没过几天便到了盛京城下。
原本屠钦钦还犹豫，要先把吴氏安顿在哪里歇着，却不想吴氏主动说直接去屠府，倒是让屠钦钦有几分感动，这吴氏不顾自己体弱，却是处处为她着想。
“舅母，您慢点。”
屠府门口，屠钦钦扶着吴氏慢慢从马车上下来，面色恭敬。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吴氏根本不是原主印象里那个，体弱多病、不理世事，只会缩在自己妹妹别院里的怯懦妇人，而是真正出自世家大族的贵女，有心计有胆识。
单看张家如今落魄，她却仍能受贺铮与王家礼待，便知手段非同一般。
“你之前可有去信到府里？”
吴氏下了地，却不急往里走，只看了眼紧闭的府门，面色冷凝，低声询问屠钦钦。
“有的，舅母。前日刚出了坞城便差人送信回来了，想来应当早就到了。”
“那为何无人开府门相迎？秋嬷嬷。”
吴氏冷哼一声，唤来随行的下人。
“去，找两个木工来。”
“是。”
秋嬷嬷跟着吴氏多年，不用主子多说，便知道她是何用意，领了吩咐便快步往街口走去，片刻没了身影，只余屠钦钦一脸茫然，想问问找木工是要做什么，却是被吴氏安抚住，叫她且等着看便好。
不一会儿，秋嬷嬷便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木工，肩上还背着硕大的工具箱，手里提着一应工具，倒是够齐活，就等着吴氏吩咐做事。
突然，屠府右侧偏门颤了颤，屠钦钦敏锐，立刻望过去，却见似是有人方才从偏门打开了一道门缝瞧过他们一眼，又飞快关上了。
“秋嬷嬷，带他们上去看看，这屠府大门若是真有什么问题，现在就给它修了，若修不好，便锯了，回头再打扇新的，银子我来出。”
啥？？
屠钦钦都听懵了。
这几日同行，她可是看在眼里，吴氏便是那种世家门阀培养出来的标准贵女，气度散朗，有林下之风，可现在这直接上去锯门……是个什么操作？
“都跟我来。”
可秋嬷嬷却是不会看屠钦钦脸色的，得了令，当即便领人走上屠府门口，路过偏门时，还特意提高嗓音，吆喝着屠府来客也不开门，定然是哪里栓啊、椽啊的坏了，得赶紧让木工给瞧一瞧。
被秋嬷嬷这么一喊，路过行人也纷纷侧目，朝这边看来。
屠钦钦瞧着侧门那头，又微微动了下，似是仍有人在偷瞄外头情况，却又不知是得了谁的令，偏生不出来开门迎人。
秋嬷嬷才不管它什么缘由，直接便叫木工上手对着屠府大门开始叮叮咣咣敲打起来，只一会儿，屠府门口便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有人瞧着，秋嬷嬷便愈发起劲，在她专业地指导下，两个木工很快便将门头上俩铜响给摘了下来，这下倒是彻底敲不了门了。
“诶，这妇人是什么来路，竟然敢拆屠府大门，她可知这是何处啊？”
“你没看她身上穿的，那可是盛京里都瞧不见几匹的好料子，我外甥在布庄做事，给我瞧过，叫什么来着……对，万柳纱！”
“那这么说来，也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怪不得敢直接拆屠府大门……”
周围看热闹的人自然是吃瓜不怕事大，讨论起来也毫不避讳，让屠钦钦没想到的是，吴氏听着这些，面上竟然也毫不在意，只一脸冷傲地盯着屠府门口的动静，一言不发。
“诶！诶诶！快停手！”
突然，偏门吱嘎一声打开，冲出来一个穿着旧衣裳、贼眉鼠眼的婆子，嚷嚷着冲到木工面前，光是喊着停手，却也没说请人进去。
屠钦钦眼眸微眯，真是有缘——
来的正是原先柳氏身边的侯嬷嬷，柳氏失势后她便极有眼力见地找了个由头留在了府上，没跟着一起去庄子上吃苦头，如今却是沦为最不受待见的门房婆子。
当初屠钦钦穿越过来，第一次回府，便是她在府门口狗仗人势为难屠钦钦，没想到今日又是她来作妖，只是看她那穷酸样儿，想来如今应当是过得极为落魄。
“哼。”
秋嬷嬷冷哼一声，却是不给她脸，瞧都没瞧她一眼，直接手一指，让木工开始锯门栓。
“快停手！你们是何人，敢在此处撒野！”
那侯嬷嬷倒是急了，今日她得了柔延郡主的命令，不论谁来都不准开府门，要办不好的话，她门房的活也不用干了，直接就发卖了去，是以她刚才才会一直在里头装死，直到看着不对才不得不出来阻拦。
“我家主上乃康城吴家嫡出、同福大长公主之女、威远将军府上张大夫人！无知老货，睁开你狗眼看看，可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秋嬷嬷直接一脚踢过去，直把侯嬷嬷给踹得“哎哟”一声躺倒在府门口，哭天抢地地大喊救命，秋嬷嬷却是面色不改，仍腰板挺直，站一旁指挥着木工继续锯那门栓，直把它锯断为止。
屠钦钦看得咋舌，真没想到吴氏还有这一面。
但再一想，屠府早该收到他们回来的信了，此刻却故意闭门不迎，不就是为了打她脸么？吴氏这么做，便是打定主意，从还未踏入府门开始，就替她撑腰！
“舅母。”
屠钦钦心头一热，冲吴氏娇声地喊了一声，吴氏诧异，转过头看她难得小女儿姿态，也是心里柔软了几分，拍了拍她手，无声安慰，待再看向屠府时，却又眼神更冷了几分。
——屠仲之个混账东西，她这外甥女如此讨人喜欢，竟还敢这般欺侮，看她今日如何打上门去，把他脸皮子扫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