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掌声停息, 沈炼舟上台，走到话筒前。
他的目光与江丹短暂一触，薄唇轻抿出冷淡的弧度。
江丹微微一愣，抿出最温婉的笑容, 眼底毫不掩饰的贪慕, 并不介意被他夺走所有的光彩。
今晚, 她注定与他站在一起, 一起分享属于他们的荣耀与华光。
全场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这对曾经名噪一时的金童玉女，五年后首次同台, 万众瞩目。
众人眼底都有了些兴味。
高高站在四楼目睹一切的谈薇, 目光落在沈炼舟身上，从包里掏出望远镜来。
男人笔挺的衬衣西裤衬出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场，整个人自带光芒万丈，哪怕音乐厅内万千灯海, 也都只是他的陪衬。
她的唇间勾了勾, 对接下来的一切也很期待。
手指夹着一张卡片，沈炼舟笑容卓雅不群, 微俯身对着话筒道：“非常荣幸，今晚我作为第十七届美术界金桂奖颁奖者, 给获此殊荣的江丹女士颁发此奖！”
他顿了顿，然后在万众期待下，笑容撤退, 面容变得严肃：“但我也觉得非常的不幸。这个奖我不能颁给江丹。”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继而哗然, 疑问的声音此起彼伏。
江丹呆住，身形摇摇欲坠，几乎稳不住。
谈薇也怔住, 不由往前走了几步。虽然他说后悔了，但她没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心跳开始加剧。
回过神来的江丹，脸色皲裂，绞尽脑汁想阻止他，但来不及了。
男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音乐厅的角角落落，也传递到直播平台。
“我想大家一定很疑惑，那么就请大家看大屏幕。”
陷入震惊的观众立即屏息看向前面的一大块液晶显示屏，画面里孙海的实时直播，屏幕底下的弹幕已经飞速刷起来了！
——听说孙海是谈薇前经纪人，这要爆了吧！
——搬起板凳看戏。
——谜底即将揭晓！
而孙海对着镜头，满脸羞愧：“今天我是来说一件事的，在此之前，我要向谈薇谈小姐深深的致歉。”说完，他对着镜头弯腰鞠躬，再次抬眼时，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六年前，我还是谈薇的经纪人，当时”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江丹立刻从落荒而逃。
而她下了舞台，已经被围拢过来的记者们堵住。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话筒一根根杵到她面前，她陷入巨大的绝望与茫然！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话语像是海啸向她席卷过来，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心口很疼很闷，似被人塞了千斤顶一般，即将坠入深水，难以呼吸，那种濒死的感觉深深将她捆住！
在彻底湮没前，她忽地抬起锐利的眼睛，看向沈炼舟。
惊诧、愤怒、恨意、绝望、无力！各种情绪在心底交织，让她近乎崩溃！
然而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后，继续对话筒彬彬有礼道：“大家请安静，我们从来不认同抄袭，金桂奖也从来不会给予抄袭者，这是必须给抄袭者的惩罚。但我们的颁奖仪式还要继续，让我们把奖项与掌声送给真正该拥有它的人。”
沈炼舟说完，向某个方向看了眼，便下了台。
江丹意识到什么，顺着他目光，刷地看向楼上。
谈薇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江丹整个人坍塌成土，她面容扭曲，拨过人群要将那个人撕烂，却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她扒在地上像条濒死的鱼微弱挣扎，头发散乱，脸如枯木，双眼渐渐失去光彩，狼狈之极。
直到有人拨开层层人群将她扶起来，带走她的最后一刻，她又看了谈薇一眼。
而谈薇高高在上，用口型对她说了句：“该来的总是要来！”
说完，她傲然冰冷地转身离开。
谈薇静静地伫立在月亮湖左岸。
这一刻，她等了六年，然而如今风光无限的今晚，是经历过怎样漫长又幽暗的等待，只有她心底清楚。
她笑着看向手机，里面塞满了对这件事的报道，在酝酿数天后，终于发酵到顶点，开花结果。
各大平台争抢头条，热搜连爆了几条。
那些内容与评论里充满了对她的溢美之词，风云人物沈炼舟一怒为红颜，以及对江丹的唾弃、嘲讽、鞭笞，铺天盖地、连绵不绝。
而她在《繁花》点映后，接着今晚的这波操作，名气又被抬高一大截，也给即将上映的《繁花》添砖加瓦。
她的手机快被打爆，
但此时此刻，谁会料到她独自一人站起月亮湖边，静静地品味果实的甘美。
激动兴奋到失语。
但在关机前，她接到一个电话。
是许慕阳。
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微沉哑，与超出年龄的成熟：“我知道你在哪儿，你别动，等会我去找你。”
十分钟后，许慕阳抵达月亮湖左岸，搬下头盔搁在摩托车上，快步跑向台阶，走向谈薇。
四月底，芦苇荡稠密如林，月亮的影子荡漾在水中。
谈薇背对着他，轻声说：“这个地方，这个气氛，很适合作案现场。”
许慕阳微愣，说：“你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笔记，低头敲打了几分钟，来到谈薇身边，与她并肩，女人长长的头发被风吹乱，有一缕钻到了他脖子里，有些痒。
他伸手拔出那些乌黑青丝，却没交出去，而是蜷在无名指上把玩片刻，忽地一拉，女人吃疼扭过头来，眼底莫名。
许慕阳勾唇：“你是微光？”皎洁的月色，朦胧年轻男人的轮廓，看不清楚表情。
谈薇直直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稍后她轻轻地勾走自己的发丝，说：“是。”
“我写出《繁花》是因为在小森林里见到的女孩。”许慕阳敲下最后一个字，倏地抬眼，眼睛刷亮，“所以我只是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谈薇转头看向晚风中深黯的湖水，芦苇的倒影映在上面，被风吹出闪亮的波纹。她不疾不徐道：“你没看错，森林里的女孩就是你初中时遇到的女孩。她利用了你，故意在小森林里出现。她就是微光，故意吸引你的注意”
许慕阳接过话：“因为我说过会以自己喜欢的女孩写一个故事。”
谈薇沉默，长睫毛轻闪，月色下像是漂亮的蝶翼。
一直扇到许慕阳的心里去，掀起巨海狂涛。他走近她，伸手勾住了她身上的叶子，飘荡的芦苇影子圈住他们的身影，月色下交叠的影子像是拥抱。
“姐姐，我很开心，你终于大仇得报。”
“这个陷阱，我甘之如饴！”
沈炼舟没看到谈薇，打她电话也不接，陷入恐慌中。
短短几分钟内，他设想很多可能。
是一个人静静？
被记者围住？
被江家人报复？
被江岓带走？！
懊悔的情绪在心底扩散，磋磨沈炼舟的理智，他走在风中举着手机拨打谈薇的电话，直到对方关机。
心中一塌，沈炼舟在手机翻找一圈，指尖摩挲着手机，看到谈薇被他设置的头像，眼睛一亮。
月亮湖！
彼时，许慕阳见谈薇关机时，笑说：“很庆幸，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她的小号微光里会经常出现这个地方，每当她想安静时，这里便是她的栖息地。
无一例外。
而如今在这个注定不平常的夜晚，她一定会来。
谈薇垂下睫毛，轻声说：“许慕阳，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许慕阳却笑着说：“对不起，就给我原谅的机会？”
谈薇抬眼，困惑。
“我带你去个地方。”许慕阳指着岸边一辆哈雷，“就当赎罪了。”
见她似有犹豫，许慕阳乘胜追击：“现在外面一定有很多记者堵你。我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顺便讨论一下我的新剧本。”
也许是这个说动了谈薇，谈薇点头。
跟在他身后。
“说实话，你真的不怕！”许慕阳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女式头盔，“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谈薇顺其自然地接过头盔戴上。
许慕阳忽地凑过来，隔着一道玻璃罩，他唇角挽起笑弧，眼里藏着夜色的大胆与孤勇：“不要让我抓住机会，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他刚说完，却听到男人的嗓音远远传来，似刷过雾海的沙哑：“薇薇。”
在两人征肿间，沈炼舟已疾步走来，不由分说拉过谈薇，伸手就摘掉她的头盔。
“薇薇，你不适合这个头盔。”他将头盔重重往车后座上一搁，拉着谈薇的手就走，“我有话说。”
谈薇勃然大怒，挣扎，却挣脱不出来。
许慕阳上前搬扯沈炼舟的胳膊。
沈炼舟一个拳头挥过来，许慕阳差点没避开，往后退了几步。
沈炼舟嗤道：“这是我跟谈薇的事。”
许慕阳却浑然不在意：“不好意思，谈薇刚答应跟我走。”
眼底划过细密的隐痛，沈炼舟下颔紧绷，一瞬不瞬地看向谈薇：“他什么意思？”
许慕阳勾出一抹笑弧：“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谈薇用力挥开沈炼舟的手，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炼舟小跑追上来，硬是拽着她，把她塞入不远处的车内。他砰地关上门，对赶上来的许慕阳警告道：“小子，别多管闲事！”说完，沈炼舟绕过车头去开车。
车子刚要发动，谈薇垂下睫毛，轻声说：“沈炼舟，你放弃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勒出青筋，沈炼舟转头看向她，倏地如猎豹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离她只是方寸之间，近乎咬牙切齿道：“不可能！”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颊，谈薇闭了闭眼，睫毛轻闪：“今天的事，我谢谢你，所以你应该也知道，六年前，我利用了你。”
沈炼舟深吸口气，他松开谈薇的肩膀，在驾驶座上重新坐好：“都过去了，我只要你的未来。”
“谈薇。”他扭头看她，“你跟我的这些年，从未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更别提利用我。”
“但是谈薇，我想给你一切。”
谈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黯淡：“我要不起。”
她也曾很愧疚利用别人，许慕阳、沈炼舟，甚至很多人。
“谈薇，我有的时间跟你耗！”沈炼舟敲着键盘，却发狠道，“从今往后，你身边休想有别人。”
车子发动，谈薇没再挣扎，她瞥向车窗外。芦苇飘荡，轻拂她的心，忽地她眼睛瞪大，看向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
而那个人
他是谁？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