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下午时, 天空忽变，暗云遮天，空气也变得湿冷。
沈炼舟出去一趟后，再次回来时, 独自坐在村头的老柳树下, 抱着个平板, 时不时看向公路边。
一辆汽车车顶的稳定器上放着摄像机在前方, 而后面谈薇正领着孩子奔跑。
他的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谈薇。
拍完后，孩子里搓着手很是兴高采烈。
他站起身来, 孩子们注意到他过来, 都怯怯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天外来客，而路过的乡民们也都好奇地看着他。
他身上矜贵的气息太浓，也至于他们都只敢远观。
如果他手里的那个平板换成剑, 他就是武侠里的孤独剑客。
沈炼舟罔顾旁人目光, 叫来导演，看了看天, 说：“看这天要下雪，什么时候拍完？”
“半小时内吧, 晚上便能回去。”导演笑着看向沈炼舟：“我刚听村长说你又捐了一大笔款，村民跟孩子们都很感谢你啊！”
沈炼舟有些不大自然，目光搜寻谈薇, 耳边传来一连串的欢声笑语。
因为刚奔跑过，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正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大袋彩色玻璃糖，分给围着她的孩子们。
小孩子们得到糖，黄黑的脸上展露出童真的笑容。
“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
“姐姐，是大明星！”
“谢谢漂亮姐姐！”
谈薇微笑，余光中看了男人一眼，目光相接的霎那，脸阴了一整天的沈炼舟终于浮现一丝笑容。
导演顺着他视线看去，露出了然的笑容：“孩子们很喜欢谈薇啊。”当这位爷悄无声息出现时，他便知道圈内的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沈炼舟轻“嗯”了声，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彩色玻璃糖上。
想起那个彩色玻璃糖的故事，沈炼舟胸口酸涩，也不知道他们最近有没有联系。
恍惚间想起，那日在酒店，他瞥到谈薇放在床头的《微光与月》，顿时胸口酸胀的厉害，像是喝了半坛镇江陈醋。
虽猜想，是她下一步的目标，但那种难言的酸涩还是缠绕不去，密密麻麻的。
她周遭似带了无形的结界。
他想闯入，或许会受更重的伤。
他笑了笑，他能承受，于是搁下平板，再也控制不住朝那边走去。
暗云在天空堆积，朝潮水般汹涌而来。
谈薇唇边笑容，却纯真、干净，如栀子绽放，发完彩色玻璃糖，孩子们哄笑着跑了，她转头看向坐在田埂边不远处的一个瘦小的男孩。
刚想走过去，孔粒跑过来，递过来一只手机：“薇薇姐，南编剧的电话。”
谈薇接过来，按下接听：“喂，许慕阳。”
电话里传来轻笑一声：“你现在有时间吗？”
谈薇揉揉头发：“我现在在外面拍摄。”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今晚会回到江城，不过要很晚了。有什么事吗？”
许慕阳温声道：“想跟你聊聊剧本的事。我最近新创作了个剧本。”
谈薇刚想回复什么，手机被人抢走，沈炼舟对着手机冷道：“她没空。”然后冷然掐断电话。
瓮声瓮气问谈薇：“你喜欢这款的？”
“你家住长江边吗？管这么宽。”谈薇搓火道，“你干什么，手机给我！”
沈炼舟将手机举高：“不给。待会还要拍摄，你准备好了吗？”
周围都是人，谈薇也不抢，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转头就走，看向走来的导演说：“拍吧，不相干的人我怕影响情绪。”
导演讪讪地看向沈炼舟。
沈炼舟将谈薇的手机塞大衣口袋里，沉声道：“行了，我去转转，你们快点拍。”他走到一个小河边，掏出手机，试着用无名指划开屏幕，却划不开。
他悻悻，也是，她应该早就把他指纹给删除了。
冷风吹来，灰暗的云层如潮水般涌来。
这天气很差劲，是暴雪来临前的症状。
他心口被灌满冷气。
想起什么，他用手机熄掉的屏幕，照了照自己，斜刺里瞥到坐在田埂边的一个小瘦瘦的男孩笑着看着他，露出两颗大门牙。
他讪讪收起手机，手闲闲插回兜里，又从左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在三人行群里发了条信息：我看上去大吗？
大江大河秒回：舟爷，我怎么知道你大不大，我又没见过。
他很快又接上一条：我看过它没变化前的，应该挺大的。
沈炼舟气笑了，耳廓不由泛红，手指翻飞：我看上去老吗？
大江大河秒懂：舟爷，你26，不是62。
飞速发了几条：怎么，难道你家小蔷薇看上哪个小鲜肉了。
大江大河：干她那行，难免有些小绯闻。但都是小打小闹，你知道吧！
大江大河：你不要妄自菲薄，天下还有谁比咱舟爷更帅更有钱的。你不是咱江城的一枝花，恨嫁天花板吗？
大江大河：怎么又对自己没信心了？不信自己去大街上跑一圈看看。
大江大河：甭管对方18还是20，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沈炼舟在手机上打下：不是毛头小子，那小子同龄中还算厉害的。但他又烦躁地删除了。
王裕河又嗖嗖嗖发了几条。
大江大河：你们那天不是吻得难分难解吗？惊爆我跟程轻白的眼球了。我还以为你们和好了，好多天都没冒泡，见色忘友了。
然后他轻轻月光白：你管好你那个白月光，要不是她硬是拆散他们，人家现在都双宿双栖了。
大江大河麦穗的重量：床头吵架床尾合，那天要是你们能借机睡一觉就好了。
大江大河：用你的雄性魅力彻底征服她。
越说越不像话了。
沈炼舟退出微信，回头看向那个男孩，想起刚才谈薇的样子，尝试跟他招呼：“小孩，笑什么？”
但孩子只是笑着看他，并未回答。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沈炼舟皱眉，仿佛在笑容里看到他自取其辱，他心底越发不是滋味，走上前，那孩子连忙站起来，跑了。
刺骨的冷风中，沈炼舟讪讪搔搔眼角，他可能真的不讨喜吧！！
这一刻，他自卑颓废到了极点。
吹了会冷风，沈炼舟叹息一声，要离开时。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在两道脚步声中辨到熟悉的那一种，不由回头看去，果然大片灰暗云层下，谈薇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走到田埂边。
少顷，她们来到一个男孩身边，就是刚才的那个男孩。
沈炼舟抿嘴，看着女孩朝男孩做手语。
沈炼舟心口顿时释然，原来是聋哑儿童，跟着眼底升起一丝涩意。
他怔怔地谈薇也十分娴熟地做着手语，很快她又从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几颗彩色玻璃糖，笑着给孩子们。
这大概是这半年多来，一天中见过的最多的笑容，不是演戏，不是职业，货真价实、发自肺腑。
干净纯真，想让人用每一角度收藏。
他不自觉地掏出手机，对准谈薇拍摄，被灌满冷风的胸口像被人在底下架着火，再次灼热起来。
他望着不太灵光的路灯下，谈薇身上似也被缀了光。而他是追逐她的飞蛾，即便飞蛾扑火，堕入红尘的渊薮。
再也控制不住，穿着长款黑色大衣的男人在暮色中，飞快地走到她跟前站定。
他掏出口袋里的一只银白色手机，递给她：“手机还给你，对不起。”
谈薇冷睇他一眼，接过手机，就走。
沈炼舟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膝盖高的麦田边走着。
沈炼舟走上前，与她并行，侧看向她，不自觉扬起笑容：“谈薇，你怎么会那么多？”差点露陷，他赶紧补充：“比如跳舞，绘画，更让我惊讶的是你还会哑语。”
谈薇淡淡地拨了拨头发，捏着手机插在羽绒衣口袋里，缓了缓口气，说：“我以前打过很多工，家教，服务员，销售员所以会这些并不奇怪。”
她朝他讥道：“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肯定不明白！”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他去国外留学，做过无国界医生，甚至经历过战火纷飞的日子。
他曾经经历的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还有他身上的那些凌乱的疤痕，到底是怎么留下的。
是地下室，还是？
谈薇意识到自己思想跑偏，抿唇转过头，继续朝前走，红色围巾在细雪里飞扬。
她伸出手，雪花落进手心，她笑了笑，下雪了。
细雪降临，密如绵毛，在灯光下飘飘洒洒，像是小精灵一般，在他们之间飞舞。
沈炼舟看着她清冽干净的笑容，走到她身旁，俯睫：“我明白。”他深深看她，“谢谢你，谈薇。”谢谢你肯亲口告诉这些。
谈薇转头轻哼：“谢我什么？有病。”
雪花打在她头发上，睫毛上，长睫毛湿漉漉的，眼底也氤氲着潮气。
沈炼舟跨前一步，在谈薇跟前站定。
谈薇怔怔看他。
细雪落向沈炼舟的眉毛，鼻子，绯红的唇瓣，宽阔的肩膀，他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透亮：“谈薇，谢谢这个世界上有你。”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无论结局怎样，我都愿意这样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