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沈炼舟哑然, “那你现在在哪？”
“没什么事我挂了。”谈薇简短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里嘟嘟嘟传出忙音，沈炼舟下颔绷紧，维持的笑容终于崩塌。
去而复返、窥伺到一切的高远, 目光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掠过, 却不小心正正与他对上。
两人一照面, 高远悚然一惊, 魂飞魄散。
望着老板大杀四方的冷肃面孔，他欲哭无泪,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杵那干什么？”
高远健步如飞走进来, 递来一沓文件：“这是初步筛选下的公司，他们在做大数据整合这一块都各有优劣。”
沈炼舟站起身来，“路上汇报给我听。”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西服晾在椅背上, 咖啡也凉透。
高远跟在他身后一路汇报，沈炼舟虽偶尔走神, 下达指令却依旧精准清晰。
迈巴赫风驰电掣往银河苑赶，沈炼舟埋头有条不紊处理工作。
提到一个新成立不久的大数据公司公司时, 却始终未得到回应。
“沈总，这个银河大数据公司有什么问题吗？”高远战战栗栗地问，要再这样下去, 他觉得自己不如被罚出国，与江柠一起, 对着太阳肩并肩。
要这样下去，他迟早吓出病，明天就得去买速效救心丸。
他忧心忡忡等了老半天, 沈大总裁才有些不自然地问：“高特助，你会哄女人吗？”
果然还是因为这事！
看样这四个月来，老板是看清自己的内心了！
楼顶的鞋子终于掉下来了，高远也暗自松一口气。
可这问题很棘手，高远搜肠刮肚，然后踧踖不安地说:“给她想要的。”
沈炼舟沉吟片刻，垂下睫毛，对着电脑，一丝晦涩一闪而过。
给她想要的？
看似简单，却难于上青天。
他也曾问她想要什么。
但她说只想要离开他。
荒诞、悲凉、迷惘、受伤！各种消沉的情绪堆叠，压着沈炼舟双肩微垮，心灰意冷地摆摆手，“算了。”
银河苑客厅内，沈炼舟一把扯掉领带丢在沙发上，看向端着猕猴桃双皮奶过来的杨姨，直截了当问：“索芳呢！”
杨姨将甜品搁在茶几上，指了指南面墙角说：“索芳在玩耍。刚吃了一大盘猫粮。”她脸上的笑纹逐渐铺开。“索芳是在一个巷子里找到的，还好有好心人喂它，回来的时候不至于瘦骨嶙峋的。”
沈炼舟不置一词，对着甜品发怔，以往谈薇就很喜欢做这个给他喝，这个时候回想起来，似听杨姨曾说过谈薇是担心他熬夜加班经常喝黑咖对身体不好，所以给做了他喜欢的甜品替代。
他有多久没有喝她亲手做的甜品了？
似乎已经很久了。
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眼睛微涩，沈炼舟敛下眼睫，然后端起甜品，大口喝光，喝完了，杨姨将碗拿走。
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沈炼舟搜寻到索芳，索芳正在牠的小天地里玩滑滑梯，玩得不亦乐乎。
沈炼舟轻扯一抹笑意，眼框逐渐微湿。他深吸口气，给霍凛逸去电，得知《繁花》已经杀青，谈薇就在今天已经离开剧组。
挂断电话，沈炼舟起身，从柜子里搬来顶级猫粮，把索芳骗到笼子里，然后提着笼子，载着索芳去找谈薇。
迈巴赫如离弦的箭驶离银河苑，沈炼舟一手撘方向盘上，转头看向被关在笼子里张牙舞爪的索芳，轻笑了声，嗓音不自觉变得温柔：“索芳，如果你能帮我找回我的小蔷薇，以后世界上所有高级的猫粮都是你的。”
索芳似乎听懂了似的，立马霸气侧漏地躺下来，欢快的喵喵几声。
沈炼舟勾了勾唇，红绿灯时，他试探地伸出几根手指从笼子的缝隙里顺了顺索芳的毛。
“要不坐我的车送你回去。”下了飞机，杨晴戴上墨镜，热情地邀请谈薇。
“不用了。”谈薇疏离道。
“不用客气，你的大恩大德我还记着呢！”杨晴提了提包，嫣然一笑。“这几个月我也在你这里学了不少，没想到你绘画技术也这么好。都不像是新手。导演都夸你的画跟你演技一样灵气十足，还说你幸好没进入这个绘画领域，不然得抢走他的饭碗。”
谈薇神色淡淡：“导演那是开玩笑！”
杨晴笑：“开玩笑也是能开的玩笑呢！”杨晴说：“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啊！”
谈薇心不在焉道，“等会我经纪人会过来接我。”
杨晴橘红的唇勾了勾，“那好吧！回去再约你啊！”她晃了晃手机，热情洋溢道：“微信联系。”她说完往vip通道走。
谈薇扭头看到余霜，后者朝她颔首浅笑，“拜拜，一路顺风。”
谈薇招招手：“拜拜！”
“刚才都是谁啊！看她们对你还挺热络的。”进入车内，孙榕迫不及待问。
自从上次出了江柠的事，孙榕对接近谈薇的人都保持着千山万水的警惕。
谈薇转了转食指上的一枚银色指环，有些漫不经心道：“你别草木皆兵了。”
孙榕谆谆告诫：“我提醒你，不要在贵圈内找朋友。当年的影后苏桐就是前车之鉴。”
谈薇扶额：“我知道了。”这四个月相处，杨晴看上去没心没肺。倒是余霜，一点不显山露水。好在她也不喜人际这块，于她而言，也无关痛痒。
戒指的亮光闪了下，孙榕注意到她手上戒指，嗓音撂高八度，“你这戒指哪来的？”她瘪瘪嘴，“以前就看过你戴过红宝石戒指，简直天壤之别啊！”
其实谈薇就是那晚戴着这枚红宝石戒指一次过，没想到在华晶酒店被有心人拍到传到网上，还有人扒出那枚红宝石戒指横空出世的辉煌史，追溯到五年前的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被江城首屈一指的沈炼舟拍走，价值上亿。
因此那阵子往上也曾挂起一阵旋风，纷纷猜测她与沈炼舟一定关系匪浅。
但好在光影太暗，而且只拍到长发遮挡下的一点点侧颜，被人猜测是著名画家江丹而被遮盖过去。
可孙榕是明白的。
细细一捋，‘slz’、‘神秘大佬’、‘宝蓝色兰博基尼’、‘红宝石戒指’这几个词组在一起，还真能让人浮想联翩，毕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有句话说巧合多了，不是事实也是事实。
最终她盖棺定论，照片中的女主角分明是她家薇宝。
但转念一想，这位沈大佬先前的做法却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咬牙切齿。
后续还听闻他还到片场删了谈薇的全部吻戏。
孙榕更是义愤填膺。
不吐不快了。
“凭什么啊！”她当天就打电话给谈薇，“他以前纵容江柠害你，现在都分手了，还给你事业扯后腿吗？”
“吻戏就像糖果，没有糖，并不影响全局。”毕竟她出道以后拍的戏都很清水，就上次得奖的《夜河》也没吻戏，也不妨碍她拿奖。
“可你入了这行，以后总会接触到亲密戏吧！”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听出她敷衍的态度，孙榕一口气打在棉花上，怨气无法出。等冷静下来，她说：“我是为你抱不平。”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的感情她其实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怕谈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被男人骗了。
“咱这些年就一心一意发展事业，男人嘛，以后慢慢挑。”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此刻，孙瑞榕盯着谈薇手上的银色素戒发呆，她总觉得这枚戒指来历不简单，生怕谈薇饱受情伤后自暴自弃，选择一个沈炼舟相反的穷小子。
真不是她势利，而是她真觉得她家女明星值得更好的对象。
谈薇低眉，目光落在食指上的戒指，似乎陷在回忆中，淡道：“以前一个人送的，我今天突然在一个盒子里看到了，就戴上了。”
本来这个是尾戒，那人将它串成线挂在脖子里，男人的戒指女人戴起来肯定都很大，所以她就戴在食指上了。今天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人。
一想，她也失笑，就算见到恐怕也不认识吧！
孙榕耳提面命道：“其实不是我嫌弃，而是你现在戴这个我怕被娱记拍到，又要给你编撰故事了。”
谈薇从善如流地褪下戒指，塞入钱包的夹层里。“可以了吧！”
孙榕暗自松口气，绝大部分时候谈薇是很听话的，既聪明美丽演技又好，带这样的女演员，很轻松。
越想越自鸣得意，再看谈薇脸虽有疲惫，但依旧买的突出，《繁花》杀青后，她看上去也很轻松悠闲，过去的情伤似也不复存在。
但孙榕还是试探地问：“最近那位沈大佬有去找你吗？”
一直专注开车的孔粒见缝插针道：“孙姐，你放心吧，没有。”
好像存心要打孔粒脸似的。她刚说完，谈薇手机便震起来，来电人正是沈炼舟。
因为是陌生号，所以她一开始没接。最后又看打过来，才接了。
那两人听了全程，都绷着一根弦，既八卦又担心。
好在她们家女明星安之若素，不为所动。虽感叹她们家年轻漂亮的女明星从此可能绝情绝爱，有些暴殄天物，但碰到那种男人，女明星还是独美吧！
谈薇不知那两人所想，挂断电话，低眉扣着手机壳上的猫咪，听到索芳回来其实她也是惊喜不已，也想看看那个淘气可爱的小家伙，不过一想到会碰到那人，拒绝的话便脱口而出。
感情上，她从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要分手，那就要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在她感情线的黑白两端，她向来泾渭分明，不容夹杂第三种颜色。
谈薇回到玫瑰苑小区后简单拾掇下，走向小区外的开放式公园，坐在长椅上等司佳。
司佳下班后会开车经过这里，两人一起约饭，然后再去唱k。
此刻，她戴着口罩，手指勾着一个购物袋，耳里塞着耳机，学习的好习惯一直伴随她，驱使她奔向海岸中的灯塔。
如今，她觉得似乎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这四个月来，她也似乎找到了她要的答案。
二十分钟后，司佳的白色宝马终于姗姗来迟。
“啊，真不好意思，等了好久了吧！”司佳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江城交通一向壅塞无比。谈薇戏谑地说：“那等会罚你多吃点。”
系好安全带，谈薇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杯摩卡递给司佳。她则端着一杯温热的抹茶拿铁咖啡慢慢喝着。
“今晚我们去吃什么？”
“今晚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司佳露出神秘笑容。
司佳发动车辆。
谈薇啜饮着咖啡，有些心不在焉。
灯光布漫，如河似海。后视镜里，司佳忽然看到一个男人突兀地出现在人群中，朝她们的方向狂奔而来，可惜隔得有些远，她不大确定。
红绿灯时，司佳好奇扭头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是沈炼舟。
一个掌管着几千亿资产的堂堂大总裁，众目睽睽下，拎着个猫笼，穿过层层人缝与灯海，在风里狂奔。
谈薇察觉，顺着她目光往后看去，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与墨绿的树影中，沈炼舟逆风而来，黑色风衣猎猎飞扬。
谈薇轻蹙眉头。
“要等他吗？”司佳转头问她。
“不用！”修长手指紧捏着咖啡纸杯，谈薇掉转头，无动于衷。
“不心疼？”
“不心疼。”
“早做什么人了！”红绿灯亮，司佳重新发动车辆，开始加速，指针在表盘上狂飙。
二十分钟前，沈炼舟开车来找谈薇，无意中看到坐在马路对面的谈薇。
这条路是直行，只有到前面的立交桥下才能调头，沈炼舟不由心焦，脚踩油门加速，拐进一个隘口，停下车来，直冲人行道。
但还是晚了。
隔着条人行道，他眼睁睁看着谈薇上了一辆白色宝马车。
于是他拎着猫笼，不顾行人纷纷侧目，奋不顾身跑过一条条街，黑色身影，迅如闪电，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欢声笑语。
不远处的高架上红色地铁轰隆隆飞过。
灰蓝的苍穹下。
他似与地铁赛跑。
与白色宝马车角逐。
与他喷泄的感情较量。
却苦了索芳。
索芳被颠的七荤八素，在笼子里气得张牙舞爪，横眉冷眼。
本以为回到富丽堂皇的银河苑里，能尽情地享用最心爱的顶级小鱼干，却不料要陪这位爷发疯。
啊，气死了！！！
沈炼舟一直跑到一个红绿灯，眼看宝马在前面缓缓停下，他心一喜，深吸口气，卯足劲加速。
可惜天不遂人愿，忽然一个趔趄，沈炼舟栽在地，说时迟那时快，落地前他伸手紧紧护住猫笼。
“咚”一声，身高186的男人重重摔倒在沥青公路上，鲜血从他黑色发茬间蜿蜒出来，渐渐在地上蔓延开殷红花朵，血腥味弥漫。
意识昏迷之前，沈炼舟已经感受不到痛，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前方的车子
如漂浮在海面上一盏不归路的花灯，而谈薇坐在白色帆船里，伸手轻轻地划过海水，白色浪花在她手下翻腾，托着她，随着船只驶向更远处。
他只朦朦胧胧看着谈薇在海雾中微笑，笑容越浅越淡，纤瘦的身影在雾海中，隐隐绰绰的。
人群的尖叫声、汽车的翁鸣声也越来越远，一切夜晚的喧嚣，被裹挟进了意识的深渊里。大脑里一片空白，白花花的白。
空空茫茫，茫茫空空。
白花花的光影里，一个黑色的圆点一直在闪，一直在闪，汇聚、扭曲、摇曳、飘荡，最终融成了一道蹁跹的剪影。
他要将这道剪影刻在骨髓里、血液里，嵌在内心最深处。
唇角挽起笑容的那一刻，沈炼舟终于在一声声嘶哑的“喵喵喵”中，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