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沈炼舟还未等谈薇回答, 便自问自答道:“因为江岓暗恋你,所以江丹邀请去你家做客。”
他想到那日是江岓救了谈薇,心内登时五味杂陈。江岓那个冰块脸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却一鸣惊人。
即便被他无意发现悄悄收藏谈薇的画像, 江岓却摆着扑克脸, 先发制人问:“你怎么进这里了?”
沈炼舟嘲弄:“不是你让佣人带我来这里的吗?”
江岓淡然如初:“原来是佣人疏忽了, 我本来让她带你去的是隔壁房间。”
沈炼舟洞若观火:“什么时候认识谈薇的?”
江岓不置可否。
“出个价?”
“有些东西无价。”
“江岓, 我的女人你少觊觎的好!”
想到此,沈炼舟如鲠在喉, 江岓那个混蛋, 还真的是什么价都不肯卖那张画像。
他曾以为跟江岓一般,是固执的占有欲,但此刻见谈薇不发一言,他心中更是百般不是滋味。
那里还添了一种酸涩, 在胸口鼓鼓涨涨的。
谈薇哪里知晓他心里弯弯绕绕, 虽觉他异想天开,但也懒得解释, 抬脚便往前走。
眼看她又要走,沈炼舟想起什么, 疾步上前。
“那个茶花的事,”他张了张两瓣薄唇,最终一鼓作气说, “其实是我奶奶喜欢茶花,所以我才在银河苑里种满了茶花。”他声色动容道:“江丹见我喜欢, 有一天在肩头纹了一支茶花。”
“而我却也觉得不错,于是在你肩头也纹了。”即便谈薇问起来,他也是百口莫辩, 那支茶花是他生命溃烂时的光,也是他对艺术的一种欣赏。
但谈薇自始至终没问过,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毁灭那支茶花,像是对他彻骨的报复。
而他丢了魂。
错了就是错了。
覆水难收。
沈炼舟目光落在她右肩,眼睛一烫,颤抖着伸手又期期艾艾缩回,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对不起。”
谈薇顺着他目光溜向肩头,那里已结痂,只隐隐的疼。她笑着掸了掸肩上一枚红枫落叶,漫不经心道:“没事,一个伤口而已。”
一语双关。
她见他垂眸恸然,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往桥边走:“沈先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也请向前看吧!”
一座桥,可以架起一份可歌可泣的爱情,同样也可以粉碎一段岌岌可危的爱情。
从此,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复见。
太阳刺目,沈炼舟眼睛刺痛。
紧盯着谈薇的背影逐渐在袅白的雾霭中消失不见,他伸手一拳砸在红艳艳的红枫上,鲜血从指缝流下。
他却一点不觉疼,任血蔓延,颓丧落寞地看着过往欢笑人群,他僵硬扯了扯唇,才发现唇角似乎麻痹了,他笑不出来了。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笑得好假。比假笑男孩还假!”稚气童声传来,男孩很快被大人吼着牵走了。
凌乱发梢盖住浓烈眉眼,沈炼舟眼眶微红,两手搭在膝上交握,斑斓花丛中摇曳着情侣交缠的身影,他黯然垂下睫毛,心成枯槁。
少顷,他拿起手机翻出王裕河给他的恋爱秘籍,像是一个武痴看着无意中得来的武林秘籍,如饥似渴。
“挽回对方第二步:装可怜,对于女人来说简直就是杀手锏,这是我实践多年”
沈炼舟想起刚才,解释装可怜双管齐下,她却依旧视若无睹。
他摩挲着下巴思考,难道他现在不够惨?
修长指尖翻滚手机屏幕,混不觉路边一只黑色野狗蹲在他旁边,虎视眈眈。
等牠汪汪汪几声,沈炼舟才惊魂一跳,急速后退,盯着野狗,精神紧绷。他惊惧地盯着野狗,恍惚间想起了那日与谈薇经过明亮的巷子,一只野狗突然窜进来。
他对狗犯怵,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躲在谈薇身后,而谈薇像个侠女勇敢地捡起地上树枝替他赶走野狗,并且安抚道:“别怕。”
烈日当空,明晃晃照着,他站她身后,女人在驱赶狗狗,而他则盯着她洁白晶莹的侧脸,盯着她鬓角的小绒毛与青色的血管,失了神。
早上雾气散尽,回忆跟着散去,沈炼舟驱走心口锥痛,盯着野狗嗜红刷亮的眼睛,阴测测道:“人倒霉,连狗都来欺负我。”
他快步踏出公园,好在野狗没跟上来。
他长舒口气,隔着道陈旧的铁栅栏对无辜的野狗,说:“你要是只猫,我还可以把你带回家。”
这么一说,他想起了索芳。
那畜生找了一周都没找回来。
恐怕凶多吉少了。
但他还是祈祷索芳被好心人捡回家。
甚至奢望能找到索芳。
就像奢望能把他遗落的蔷薇找回来一样。
沈炼舟今天到公司比以往晚了将近半个小时。
早上九点,一行公司高管,坐在顶楼的多功能会议厅,屏气凝神、井然有序地汇报,各个表情凝重、严阵以待,生怕长桌尽头的那位年轻上位者,中途打断他们,哪怕是皱个眉头,都能让他们闻风丧胆、战战兢兢。
不过沈炼舟可怕归可怕,一众人却对他十分尊敬,毕竟经过前一个纨绔子弟的残忍折磨,遇到沈炼舟这样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老板,简直就是烧高香了。
此刻,下属们揣摩不了他的心理,今天的沈炼舟,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会议临近尾声了,他依旧靠在椅背上,手掌交叉成小山丘,只是静静聆听会议,脸若寒霜,未置一词。
他们盯着他缠着绷带的手背,有些迷惘。
直到,在陈总汇报关于“cm--1”原型药研发的项目进展时,沈炼舟的表情才有所松动。他目如冰棱,直直射在陈总脸上:“能解决吗?”
程总立马答:“可以,不过需要时间。”
沈炼舟:“多久。”
陈总:“九个月。”
沈炼舟阖上文件,沉声道:“在年底前进入临床试验阶段。”他很想作为第一批用药志愿者。
沈大总裁交代的事,就是跳进滚烫的火炉里去捞废铁,也得干啊!
陈总领了这个“军令状”,欲哭无泪地说:“能。”
会议结束后,沈炼舟回到办公室,扯掉领带,脱下西装搁在椅背上,他摘掉笔帽,签下一份文件。
秘书进来给他冲好一杯黑咖:“沈总,去往德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信息发送在你手机上。”
秘书离开,手机震动,是江丹打来的。
沈炼舟没接,让它自动断掉。稍后江丹发来一条微信:我爷爷想见你了,今晚来澎树湾吗?
江老爷子对沈炼舟不错,但他戳开微信回复:今晚没时间。
沈炼舟想了想,给谈薇发了个微信:照顾好自己。
却被拒收了。
沈炼舟盯着手机屏幕,焦虑难受爬满心扉。
高远敲门进来,沈炼舟不动声色丢下手机,继续转着笔。
高远毕恭毕敬道:“沈总,小江总还在外头等你。”
沈炼舟脸色发沉:“让他回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不用了。”江岓直接登堂入室,递过来一个白色信封,依旧面无表情,“我只是个信鸽。”
他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沈炼舟便功成身退,话很少,也不露一丝痕迹。
他动作太快了,高远都挡不住。
浓睫微垂,沈炼舟掸了眼白色信封,白色封皮上就是江岓本人龙飞凤舞的字迹。这年头还有人写信的吗?
他想到什么,轻嗤一声,原来玩的是偷龙转凤。
这里八成是江丹的信。
他笑意褪尽,打开抽屉,将信件丢进抽屉里关上。
沈炼舟抬睫毛,看向高远,沉声道:“先把江柠处理了。”
高远立即捧着pad,打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注几个红点点。
“您看是发落到哪边比较好?”
“我看她上次说蛮喜欢法国的霞慕尼小镇。”很满意下属的工作,沈炼舟乐得指点迷津,“就让她去埃塞俄比亚的拉利贝拉小镇吧!”
“一年内都不准再踏入江城半步。”
沈炼舟独坐在电脑前,看着电脑屏幕,所有的字符全部化成了谈薇的笑容。他不耐烦地将电脑吧嗒阖上时。
但又想起不过两三个小时前,才被她冷漠拒绝,而且微信电话都被拉黑。
这又让他打退堂鼓、心灰意冷起来。
自尊心最终占据上风,沈炼舟决心不再找谈薇。
三人小群内,最新话题是江柠被发配到荒僻小镇的事。
王裕河:这待遇真是一落千丈啊,前些日子还宠得要命,这不才几天,就被打成深宫冷妃了。男人狠起来真没什么虎狼的事了。
一怒为红颜啊!
之后他沈炼舟: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冷白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翻飞,沈炼舟回复王裕河: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个玩具丢掉了,难免会一时难受,等我飞到德国,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王裕河撒花:祝舟爷马到成功,早日脱离苦海。
程轻白似看破一切:只怕你回来会更撕心裂肺。
沈炼舟笑着回复:“拭目以待。”之后退出群聊。
手机再次震动,是江柠。
沈炼舟按了接听,他倒是想看看她又耍什么把戏。
江柠抽抽噎噎:“对不起,炼舟哥哥,是我不对。”
沈炼不耐道:“对不起有用,要法律干嘛?有什么话快说。”
江柠明显一噎,之后一鼓作气道:“其实谈薇早就想跟你分手了。那天我听到她跟堂姐的对话了,她说她不要的男人,要还给堂姐。”
沈炼舟脸色沉了几分。
“炼舟哥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江柠期期艾艾,“我没撒谎,如果我撒谎的话,我就”
沈炼舟直接挂断电话,脸黑成碳,他是一个东西吗?要她让来让去的。
可一想到他之前还在群里信誓旦旦发狠,谈薇就像小时候玩的一个玩具罢了。
他就很欲哭无泪。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不,最起码,他现在很有所谓。
捡起西装,沈炼舟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
十分钟后,黑色迈巴赫开出长源大厦,风驰电掣往《繁花》剧组赶。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沈炼舟倨傲地说:一个玩具。
最后还是拖着哭腔,软了声调:你可以当我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