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谈薇咬唇, 心底的酸涩被掀翻下去,她掉转头去,冷漠看向外面,雨渐渐大了, 在灯光下如银质的渔网, 她野蛮撕破渔网, 逃出生天。
周遭的景物, 墙根边的红花,隐隐绰绰, 氤氤氲氲的, 像是一切都泡在镜花水月中。远处的金阙楼阁,五光十色的幕墙,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
一如她曾经璀璨又缠绵的爱情。
一如这绵绵不绝的雨。有那么一瞬间,乍然而逝。
沈炼舟心一慌, 伸手拉住她:“什么再见?你在胡说什么,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他伸手要摸她的额头,却被她灵巧地避开, 她迫不及待的逃离以及厌倦的眼神,刺痛了他的神经, 让他真真切切地知道,谈薇不是在开玩笑。
“有什么事情,你好好睡一觉, 后天还要工作,有了工作, 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沈炼舟跨步向前,将她圈在一半的光影下,贴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我知道你最近可能有些累,所以先跟我回家休息休息,好好想想,然后再给我答复。”
“不用了。”谈薇坚决地摇头,眼底闪着坚毅又沉着的光。“不麻烦了,沈先生。”
“那我陪你去玩,还是你喜欢去旅游,我带你去看世界。”沈炼舟扯着她的衣摆,将她服服帖帖地规整好,“薇薇,你最近状况确实不太好,我想可能是拍戏累了。”
“够了,沈炼舟!”谈薇用力挥开他的手,“我本来就是一个替身而已,一个不痛不痒的替身。我受够了!”
“谁跟你说是替身了。”沈炼舟眼神一暗,“我解释了,也低声下气的求你了,谈薇,我沈炼舟从来没这么求人过,哪怕要死了,都没有,你还要我怎样?”
谈薇的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一如平时那般纯净,却失去了一丝光彩。她淡淡地对他说:“我只要你放开我。”
沈炼舟瞪大纯黑色的瞳孔,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他一手捣在墙壁上,鲜血从指缝落下,他喉结微滚,眼眶微微潮湿,手痛的麻木刺激感让他濒于失去理智的边缘。
稍后,残存的理智,终于扯着他很快调整好情绪,他紧抿薄唇,高高在上、倨傲地看着她:“好,你不后悔就行。”
谈薇打开单元门,侧身而入。
司佳小跑过来跟上,她侧眸看了一眼后方,男人泡在雨中,有些自虐似的,一动不动。
司佳住在玫瑰苑,小区干净安保实施不错,她的公寓也很干净漂亮。
谈薇笑着看向司佳:“你家什么时候换装修风格了。”原先风靡年轻人之间的北欧风格,摇身一变成了小众的中古风。
司佳笑:“也就近期换的。”她弯腰从柜子里找出家用医药箱,坐在谈薇身边,用剪刀剪掉跟血黏在一起的布料,给她清洗伤口。“疼吗?”
谈薇轻嘶一声,摇头。她肩头的五指划痕凌乱扎眼,司佳拿着双氧水消毒时,见她倔强地咬唇,素净的小脸,被灯光照得惨白,终于挨不住,眼眶微微潮湿。
“为了一个男人,伤了自己不值得。”
谈薇平铺直叙地说:“江丹的肩头也有个这样的刺青。”此时的她,静默地像是一颗木棉树,不带感情。
拿着棉签的手顿住,司佳张了张口,最终叹了口气。“薇薇,你还有我。”
她给谈薇包扎好伤口,抱住她。“明天去医院看看。”
司佳给她准备好换洗的衣服,以及洗漱用品。
谈薇一声不吭地去洗澡。
司佳叮咛:“小心一些,不要碰到伤口。”
谈薇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司佳拿着吹风机插在插座上,“等会吹好头发就睡觉。”
谈薇想说什么,最终缄默,点了点头。
等司佳出来,两人吃了点水果,钻进被窝里睡觉。
谈薇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吵醒司佳,也怕弄到肩头,只是小心翼翼的。
但司佳同样的辗转难眠,她拍了拍谈薇的肩,让谈薇转过身来,拉着谈薇的手,说:“如果睡不着,就跟我聊聊?也许倾诉出来,就好受多了。”
谈薇蜷缩着身体,像是一枚脆弱的卵,呼吸也变得轻微,她又听司佳轻声问:“肩头还疼吗?”
谈薇摇头:“不疼。”
司佳顺了顺谈薇的头发,轻轻拥着谈薇,嗓音似带着温柔的诱惑,“可以跟我说了吗?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栀子黄的台灯下,司佳朝谈薇眨眨眼睛:“就当我是一个树洞。”
也许是谈薇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也许是长久的压力终于击垮了她。她缓缓地讲出来。
从那次热搜被黑事件到今晚奋不顾身跳入湖里,跟沈炼舟的点点滴滴,像是一幕幕老旧的电影,在眼前播放。
讲到最后,她笑着勾了勾唇,在江丹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跟沈炼舟分手了。而怎样全身而退,成了一个难题。
没想到江丹成全了她,所以当她看到江丹盈盈而立在湖边时,便预知江丹所有可能的计划,跟初次回来江丹故意与一个很像沈炼舟的男人接吻一样,都是她玩剩下的小儿科罢了。
于是她将计就计。
江丹成全了沈炼舟与她的相遇,也成全了他们的分离。
搁浅一段感情,其实并非那么难。
夜深了,彼此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床头的灯光半笼着她们,带着些许守护与温暖。
但谈薇没有跟司佳讲画那一段。因为她知道,江丹不会赢。
那一晚,当她出现在江丹漂亮招摇的别墅时,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后来讲丹提议两人比赛绘画,就像是武林高手总喜欢来个什么比武时,她也是欣然应允,表面上顺着江丹指引的路一直崎崎岖岖往下走。
不过从江丹挑衅的目光里,她也生出了势不可挡的好胜心。
最终她赢了,甚至赢得很轻松,而那幅画《梦之森林》的命运也像预料那般,又被江丹鸠占鹊巢,她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但没关系,那幅画从来都不是美丽祭品,它自有它的价值。
多行不义必自毙,江丹迟早会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高级病房内,江家人一茬一茬地来看江丹。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江柠单独留下来,看着恹恹的江丹,哭得梨花带雨。
“堂姐,你不用担心。看这情形,他是要回去跟谈薇断了,才会正式来跟你见面。”江柠士气大振,“他这么把你放心上。”
“恐怕不是,那天在画展,他也就呆了十分钟走个过场而已。”江丹心有戚戚,“今天更是因为谈薇离开了就置我不顾。你不知道,五年前,我误会他的时候,也没见他追上来。”
“他这是避嫌啊!”江柠捡起一只苹果,拿起水果刀削起来,“不想让你置入难堪的处境,等谈薇那边处理好了,他肯定会来找你。”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我看今晚闹成这样,八成就分手了。”她哼一声,“别人不晓得,但我知道谈薇是个倔驴子,她不会再回头的。”
江丹没吱声。
江柠目光扫到门外站着的沈炼舟,激动地抓着江丹的手,雀跃地说:“你看他还不是急着来看你了。”
见沈炼舟没进来,江柠皱眉,蹬蹬蹬走出门外,质问:“你讨厌我算了,可我堂姐今天出这么大事,你也不在乎吗?”
沈炼舟冰冰凉凉地说:“怪我了?”
江柠一噎,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知道你还气表姐是不是,气表姐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跟那个男画家一气之下远走高飞。”江柠不吐不快,“可都过去了。”
“怎么说都是因为你。”江柠很是为江丹抱不平,“你以为堂姐为什么要出国当个流浪画家,就因为你曾夸过一个女孩画的好,她才夜以继日绘画,缺失了多少本该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时光。”
“她为了绘画,寻找灵感,翻山越岭,上天入地,涉过多少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越说越激动:“她这几年在国外过得风餐露宿,到处绘画开画展,还不是想你认可她。想你主动跟她破冰。”
最后她盖棺定论道:“堂姐一直在等你,你们都是倨傲的人,当初被阴险小人拆散”
“不要说了。”高级病房内,江丹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向门口,虚弱地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江柠焦急:“堂姐!”
沈炼舟扫了她们一眼,故意忽略江丹渴盼的眼神,抬脚迈入病房。
沈炼舟闻着病房内充斥着茶花味的淡香,看向病床上的江丹,面无表情地问:“好点了吗?”
打着点滴的江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听到他低沉冷冽的声音,江丹举起扎着针的手臂盖在眼帘上,“灯太刺眼了,能关掉吗?”
沈炼舟向前几步,抬手关掉灯,高级病房里只留着窗口洒进来的细微灯光,以及仪器上的红绿指示灯。
“沈炼舟,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江丹望着窗外霓虹灯光下的夜色,雨丝像断了线的银丝不停抖动,像是她此刻缱绻又不安的心思。
“你也曾经救过我,”沈炼舟走向窗口,目光落向床上的人,面无表情。“两清了。”
“什么?”江丹难以置信,笑容凄楚,可惜房间太暗了,她无法让他看到。“那晚,也是好黑,我看不清你的脸。但我记得你的气息,沈炼舟。”
她嗓音低柔,像是情人的绵绵絮语,似要勾起他的回忆,但她又不能说太多。
沈炼舟脸有动容,他看向窗外,那些夜晚没有灯,黑漆漆的,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比今晚还黑暗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倨傲的沈炼舟:你不后悔就行。
后来卑微的沈炼舟哭着求谈薇回来: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