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权利的游戏
既然是上工,那不可能永远蹲在地上聊天。
搬运坊外匆匆走来一个人,如颁布圣旨的太监,站在门口倡道:“十三洞,张铁蛋搬家,工人四名!”
搬家是个不是特别轻快的活,要搬箱倒柜,抬桌倒椅,碧水基本无人中意搬家。
但是对于专门干搬运的工人来说,搬家却是为数不多的几件好活之一,轻快,钱多,不耗时。
于是乎,蹭一下站起来七八个人,赶来传话那人眉头一走。
这种情况明显属于供大于求啊,那边等着人干活,这边总不能现场再来一个公开、平等、竞争、择优上工吧?
这时瘫坐在门头那个金链子大汉起作用了,他并没起身,只是“嗯”了一声,几个汉子无奈的蹲了下来。
门口那人满意的带着四个人又匆匆离去。
其余的人又陷入无事可做的等待之中。
“赵哥,为什么刚才那个人一嗓子,蹲下来那么多人!”柳逸凡不解。
赵哥就是刚才与柳逸凡聊天那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跟你说,这里安排活有大技巧哩!”赵姓男士得意道。
“愿闻其详!”
“咱们搬运司啊,从上到下少说也有三级,咱们这里是最下面一级,往上还有两级!也就是说,至少有两级管理人员咱们看不到,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柳逸凡听的莫名其妙,疑惑道:“这里面能有什么问题呢?”
赵哥叹了一口气道:“正如你刚才看到的,刚才那搬家的活是好活,人人都愿意去做,可是为什么是那四个人而不是我们呢?”
柳逸凡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猜测道:“莫非是这里管理太正规,企业文化太正派,大家都把好活轻快的活让给家里更需要钱的或者身体瘦弱一些的人去做?”
赵哥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良久才幽幽道:“你看起来很美,不过你想的更美!”
柳逸凡摸了摸有时候做梦都会把自己帅醒的脸,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表示了他对赵哥第一句话的认可。
关于第二句话,赵哥继续解释道:“我这么和你说,假如你想干搬家这个轻松的活,而我也想干,咱俩形成了竞争关系,你怎样才能志在必得!”
柳逸凡思忖片刻道:“我会讨好一下那个戴着金链子的家伙!”
赵哥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道:“聪明!”他接着说,“那我也不想放给你呢?我更想要呢?”
“你也会去讨好他?”
“对的!我会给他更大的好处!”
柳逸凡若有所思,不过心中有些惘然,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
赵哥继续说:“他得到了我比你大的好处,咱俩的优先级就有了不同,同样的好活,自然要我先挑,就像刚离开的那四个人一样。”
柳逸凡忽然好像抓住了什么,忙道:“赵哥,不对啊,万一那个金链子因为被我讨好了,不接受你的好呢?”
赵哥高深一笑道:“忘了我跟你说,我们有三级吗?我可以去讨好他的上级啊!”
柳逸凡恍然大悟,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解开了事件背后所有真相的时候,赵哥深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若讨好了他的上级,你还是不想放弃,还是想要得到这份差事,你再做什么才能达到目的呢?”
柳逸凡有些抓狂,道:“就一份小小差事,我哪会能揪着不放?”
赵哥像赶苍蝇那般挥了挥手,借此表达自己对柳逸凡说出的话的不以为然。
他说:“你错了,只要这份差事扣除你孝敬给这些人的之后,依然还能给你带来巨大的收益,甚至能让你借此东山再起,你就会去做!告诉我,你想击败我,拿到这份差事你要怎么做?”
柳逸凡正在苦苦思考一份帮人搬家的差事怎么就让人东山再起。
赵哥仿佛看到了他的问题,道:“眼光放远一些看,别局限在此时此事!”
柳逸凡皱着眉头忽然展开了,点头道:“赵哥说得有理,是我太狭隘了!”思虑片刻他接着说:“我想击败你有两条路。第一条,我去找比你讨好的那位上级更高一级的上级,我讨好他;第二条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讨好你所讨好的那位上级。”
赵哥笑了,他补充道:“假如你能找到最高的那一级,无论我尽多大努力讨好以我的资源所能接触到的那一位都没用,这‘搬家’的营生,还是你的,这说明什么呢?”
柳逸凡斟酌片刻,道:“说明权力是当前搬运司最关键的东西!”
赵哥会心一笑,接着说:“如果咱们找到的是同一个人,却要通过不断的付出更过的讨好得到‘搬家’的营生,这说明什么呢?”
柳逸凡沉思道:“‘讨好’,也是得到‘搬家’营生的关键!”
赵哥对于亲嘴启蒙的这位傻白甜很满意,道:“讨好,可以是金钱,可以是美色,但大部分还是金钱!所以你看,权力和金钱就是这样影响咱们搬运司工作分配的呢!”
柳逸凡脸上洋溢着崇拜的狂热之意,心里想:你要是读了书,碧水肯定又多了一位出色的经济学家或者政治学家!
“赵哥,原来这搬运司的上级这么吃香啊,轻轻松松的把钱挣了!”柳逸凡羡慕道。
赵哥出乎意料摇了摇头,道:“小伙子,赵哥告诉你一个真理,可能会对你终身受益,这话我一般不告诉别人,跟你说了,回头要请我喝个苍山二渠啊!”
柳逸凡是被富婆包养的,根本不差钱,他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赵哥叹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活计能让人轻轻松松的把钱挣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人家在背后付出了多少辛苦,才让你觉得他们好像很轻松!”
柳逸凡很本能的就问出来:“上级们不轻松吗?”
赵哥道:“若换做是你,门口排着队讨好你,盼着你给他们安排‘搬家’类似的好营生,你轻松得了吗?”
柳逸凡感同身受的体验了一把,发现确实挺难受的。
赵哥又补充了一点,这一点完全是他自己的看法,道:“只不过这种不轻松,颇有点让人瞧不起!”
柳逸凡:“”
又一个人小厮在门口倡道:“三十洞,王员外,盖房搬砖,工人四名!”
搬砖这样的活儿非常费时,费力,一块砖给的报酬并不能和付出的劳动相匹配。
几乎无人愿意去。
坐在门口大金链子又“吭”了一声,三人不情愿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赵哥拉了拉柳逸凡,柳逸凡一声不吭也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自新人,他的优先级肯定最低。
四人低头跟着小厮走了出去,一辆破旧的马车侯在门口。
小厮跟车夫说了些什么,车夫点点头,小厮便做着另一辆很新的马车离开了。
旧车夫朝着柳逸凡四人招了招手,四人便走了过去,“得驾”,车夫马鞭一挥,那匹浑身是自己粪渣的马蹒跚着朝三十洞踱去。
赵哥可能因为柳逸凡应了他一顿饭,对柳逸凡颇为客气。
四人挤在一个又小又破旧的车箱子里,用耳鬓厮磨来形容他们的状态一点也不为过。
即便如此,赵哥依然把柳逸凡介绍给其余二人。
“柳老弟,这位是你钱哥,这位是你孙叔!”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孙叔可是在这里干了十年的老员工了!”
“钱哥,孙叔,你们好!”柳逸凡客气打了个招呼。
两人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望向别处,根本没柳逸凡打招呼的意思。
赵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三十洞离搬运坊不远,一个时辰的时间差不过到了,众人鱼贯下车。
呵,好大的一堆砖!
碧水生活条件比蓟洲好太多,大部分房舍地基用大石块,往上一些用转头垒起。
砖窑机会都在南面远离碧水的位置,窑子里有自己的搬运工,但是他们只管装马车,运到买家这边,却不管卸车,窑子的车也不怎么讲究,到了目的地找着空地直接扔地上。
王员外门前路上一堆一堆的好几十堆砖头。
柳逸凡他们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砖头搬到院外盖房的地皮旁,一摞一摞规整好。
都是爽快人,话不多说,上来就干!
也没人偷懒,一人一趟五块,来来回回,干到饭点依然没搬完,四人蹲在屋檐阴凉处用大褂抹着汗。
“小伙子还不错啊!”老孙说完投来赞许的目光。
柳逸凡不太明白为何在马车上跟他讲话他不搭理,现在忽然转变了态度,不过他仍然笑了笑回应了下。
搬了俩钟头的砖他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他感觉笑都笑得很勉强。
这四个人里面,他是看起来最壮实,最年轻的一个。自诩身强体壮还有修为加持,搬个砖不是小事一件嘛!
确实,第一趟,第二趟,直到第二十趟,他是最快的,他数着另外三人的发现他们才搬了十八趟,不禁得意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来越累,根本就不想也不能再计算搬了几趟,只能低着头机械干着!节奏慢慢慢了下来!
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浸透了他的鞋袜,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额头的汗珠躺在他眼睫毛上,视线因此模糊起来,又不敢用手去擦,因为汗水擦到眼睛里,眼睛会很难受。
阳光无情炙烤着柳逸凡,他脸被晒得通红,用手一抹脸上的汗水,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这大概就是辛苦的感觉吧!
柳逸凡这么窘迫,相信其余三人也好不到那里去吧?
他转头看向其余人,见他们如开始一般节奏不变,来回搬运,好似这恶毒的太阳,与闹心的汗水对他们毫无影响。
而且,他们的速度明显略快于慢下来的自己。
柳逸凡有些惊呆了!
中午饭后,略一歇息,又开始了机械的劳作,西边的太阳慢慢在山后隐去那娇羞的身影,凌乱卸在街上的那几十堆砖变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大排,这就是劳动的魅力所在。
回坊交工的车子上,四个人不像来时那样沉默,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
“小柳啊,看你白白净净的干起活来还挺下力啊!”老钱笑着说。
“钱哥,你们都在那里干,我怎么敢落在你们后面!”柳逸凡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回道。
脸上传来如盐洒在伤口上的感觉,令他暗吸了一口凉气。
老孙赞赏道:“以后要有活啊,我们应该拉着小柳一起干!”
“孙叔,有劳了!”
赵哥笑着道:“这小柳真是个异数,想想咱们搬运司来了多少年轻小伙子,干了半天就跑了的,今天来的路上我还担心这个小伙子中途跑了,剩下的砖我们自己搬呢!”
其余两人一笑道:“谁不是这么担心的呢!”
老孙好像很高兴,乐呵呵道:“年轻人啊,吃得了苦,将来一定有出息!”
柳逸凡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晚饭柳逸凡要请赵哥吃饭,赵哥是说什么也不接受。
“下伙子,你心意我收下了,不过出来干活的,谁家里钱多的可以随便花呢,你啊,还是省着点花吧!”赵哥如是说。
柳逸凡很感动,没想到在几乎是碧水生活的最底层,还会有这么真心的温暖。
小菜馆很实惠,一盘炒豆皮,加一瓶假的苍山二渠才不到十五个铜板,但是大部分工人不太喜欢喝白酒,他们喜欢喝产自櫦檤的皮酒,累了一天一瓶皮酒下肚,打个饱嗝,那是一种很舒服的状态,很皮很满足。
啜茗着造假的苍山二渠,来一顿热饭,吃饱了再去洗个热水澡,有条件的回家抱着老婆,没条件的回住处钻被窝里,这是广大体力劳动者的专属幸福。
小店很小却挤满了搬运司下工老吃饭的雇工,最西北的角落里,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桌子上一个清瘦的老头,蜷缩在那边吃饭,他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前面摆着一碟咸菜,旁边散落着几瓣大蒜。
餐馆东家应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否则想这种只卖俩馒头还要搭一碟咸菜和一头蒜进去的买卖,他不会去做的。
一个粗壮的大汉,端着一碗面推上着逼仄的过道上的人,挤到东北角的小桌上,可能是因为欺负人欺负惯了,他直接坐在桌子正中间,本来就狭小的桌面,越发的拥挤不堪,清瘦的老头蜷缩着的身体,有靠边缩了缩。
大汉看了一眼咸菜,嘴里骂骂咧咧道:“有钱招妓,没钱吃饭,真有意思!”
他说的自然是指那名老者,老者低头咬了一口馒头没作声。
大汉的声音很大,餐馆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柳逸凡也听见了。
坐在对面赵哥解释道:“这个老头啊,也是一个老雇员了,但是他每个月发了月银会第一时间去窑子找他相好的那位,把所有月银都给了她,剩下的时间就只好买馒头就着咸菜。”
“这样的生活,过得好累啊!”柳逸凡不禁想起自己,不仅不给老婆钱,还经常从渌淇和卿尘那里拿钱,他一阵脸红。
赵哥还以为他是个小处男,别人一提到窑姐什么的,就害羞的脸红了呢,便也不再言语。
他叹了口气,想想也是,干这一行的哪有几个娶得到老婆的,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已不惑,却没能娶得上妻子,大部分都无法满足必要的生理需求。
“哗啦”櫦檤皮酒瓶子碎裂的声音倏地响起,刚才还嚣张的大汉抱头蹲在地上,痛苦不堪,血水从他指缝间渗了出来。
清瘦老者随手把手中另一半酒瓶子仍在地上。
众人投去不解的目光,不知道这老头为何出手伤人还是下的这般重手!
老者似乎也想解释一下,嘴里呢喃道:“占我位置,我不与你计较;侮辱于我,我也不和你计较;动我的东西,那对不起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大汉桌上那咬了一半的大蒜。
柳逸凡有些震惊,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些人可以忍受欺负,可忍受诋毁,可以一直呈现出一副老实、木讷的模样,但是他们忍不了自己利益被侵占,哪怕一头大蒜那么小的利益都不行!
他看了看赵哥,赵哥正好看向了他。
他们仿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忌惮之意。
那家伙那么大块头被一个老头打了,按理说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等他头上的血止住了,发现自己除了留了点血,也没什么大碍,于是他恶狠狠瞪了一眼那老头,坐下来继续吃面,一群已经走上前准备拉架的汉子,呆若木鸡立在那里。
“哎呦,疼疼!”柳逸凡大叫!
渌淇心疼的看着对方,道:“柳逸凡,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以为你在清洁坊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跑去那搬运司怎么更苦了呢?不行别干了吧?”
柳逸凡没好气道:“一天搬了几千块砖,就是玉皇大帝也给累成弼马温!”
他真佩服白日那三名工友,这种非人力所能承受的劳动量,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还坚持了好几年!
渌淇轻轻抚摸着他那因为过度的机械劳动而变得僵硬的肌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忽然哽咽道:“你想想办法,找上头给你安排点轻松的活干好不好,你在这样下去就要累垮了!你垮下了,我怎么办?卿尘姐姐怎么办啊?”
柳逸凡觉得后背有热腾腾的东西滴在上面,应该是渌淇的眼泪!
柳逸凡咬了咬牙,背过手去,轻轻握着她的无骨的手,温柔道:“老婆,你别哭,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自己垮了,我一定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渌淇有些生气的额甩开他的手,嘤嘤道:“跟你说过,我养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倔呢!为什么非要这么糟蹋自己?”
柳逸凡吃力的转过身来,做起来后,看着渌淇的眼睛认真道:“一个男人,躲在女人身后,不合适!”
渌淇:“”
同一个夜,同样是责怪。
“你最近为什么日日回家这般迟?”魏璎有些不太乐意自家丈夫近期状态。
柳逸凡跑蓟洲逃难的那些日子,蓝机和魏璎已经举办了典礼,现在两人是夫妻。
蓝机笑看着这位有些醋意的可爱女孩子半晌,随后道:“魏璎,这件事是上面的意思,现在还不方便和你说,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多陪陪你!”
魏璎很明显没有被这话哄住,面露愠色,气呼呼道:“上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上面是谁,整日围着她转,你别忘了你是个有家室的人!”
蓝机听到她说出如此的话,忙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莫要大声。
他低声说道:“碧水上层有大动作,你莫要乱讲话,小心隔墙有耳!”
魏璎还要说什么,忽然她的嘴被什么堵上了,原来是蓝机亲吻了过来。
第二日柳逸凡早早到了搬运坊,他知道去晚了估计又要去搬砖。
搬运坊还是那副模样,门头坐着个打算盘的账房,瘫着个大金链子。
檐下蹲着一排肌肉壮实的汉子。
过一会就有小厮过来报工,按照优先级,先后有人跟着出去了。
搬家之类的好活,优先级高的先挑。
搬砖之类的差活,优先级最低的干!
这样下去,肯定会在人的心里形成不平,何况这些人还都是简单率真的汉子!
心中有不平,不平则鸣!
积攒了无数个工作的那股怨气,就这样悄无声息,毫无征兆了来了。
不仅柳逸凡措手不及,连那大金链子都措手不及。
一个面目愁苦的汉子先扬起了头,站起来朝着门头走了过去。
即便他在屋檐下,但是他就是要仰起头来!
账房停下他打算盘的手,抬眼茫然看着这人。
愁苦的人先开口道:“我过来是想跟两位讲讲道理!”
听到他要讲道理,账房先生低下了他的头,继续打着他的算盘。
他只是个打算盘的,讲道理是旁边金链子的事情。
金链子“嗯”了一声。
愁苦的人下意识僵了一下,随后好像心中有一股力量喷薄而出,稳住了他的身形,坚定了他信心,坚毅了他的神色!
他木讷道:“我只是想讲讲道理!”
金链子从瘫痪的状态,蓦然坐直,一双鹰眼,死死盯住这人!
“你要干什么?你再说一遍!”
愁苦的人全身一颤,仿佛用尽气力说出来几个字:“我只是想讲讲道理!”
“哐啷”比沙包还大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的声音荡漾开来。
大金链子霍然起身。
愁苦之人被气势所逼,后退一步!
但是他只退了一步,随即稳住身形,瘦弱的身子,在春风里,那样的单薄又无助。
大金链子怒气值飙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你!说!甚!么!”
仿佛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任何人,只要试图和他讲道理,那是可以直接和问候他的老母或者砸了他家正在烧饭的锅划等号的事。
不过还是砸锅比较靠谱,这样的人有没有母亲还不好说。
愁苦的人不卑不亢,嘀咕着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讲道理!”
“啪!”
愁苦的人结结实实挨了巴掌,那一巴掌如此之重,他那瘦弱的身子仅有的几个小小的肌肉块,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冲击。
他向身体右侧滑了几步,终于失去重心,栽了下去。
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躺在冰冷无情的地面上的那一刻,一双温暖的手,拖住了他。
那人盯着金链子,冷冽道:“他只是要讲讲道理”
大金链子怒发冲冠,凭栏而立,吼道:“道理,是你们这群垃圾能讲的吗?”
垃圾!原来在自己费尽心机想要讨好的大金链子眼中,在蹲的各位都是垃圾!
伴随着这句话,蹲着的所有人全部起身,围住了搬运司的门头,他们默不作声,但有时候默不作声才是最高级别的挑衅!
金链子自然不能容忍挑衅!
他怒冲冲从门头走了出来,门头有一阶台阶,他下台阶时,腿向前一杵,肚子上,脸上横肉一颤,活像一个移动的肉球。
人多力量大,他们这么些人自然不会惧怕一个肉球。
既然对方不想和他们讲道理,那只好打到他愿意和他们讲道理。
也不知道是谁先出的第一脚,接下来金链子挨了无数脚,哪怕有赘肉傍身,连着挨上几十脚寻常人也难以招架。
但是金链子不是一个寻常人,他!
是一个怂人!
挨揍之后,他嚎哭起来,哭的悲天恸地,闻者落泪。
众人没想到,平日里欺压自己的货骨子里竟然是这么一个玩意,纷纷大摇其头。
心里想着早知如此,便该早一些找他讲道理,因为他们真的已经忍了很久了!
金链子忽然哀求起来,和之前那副模样对比鲜明,大家都很喜欢打落水狗,但是今天需要克制一下,因为他们初衷是讲道理。
扶起来那个愁苦的人,给他拍了拍下半身粘上的泥土,那人笑了笑,由于他面容愁苦,这个笑也是苦笑。
金链子茫然看着众人,手足无措。
这时,第一个上前搀扶愁苦之人的那人开口道:“我们今天只想讲讲道理!”
金链子跪在地上,仰着的头转向正在打算盘的账房先生。
忽然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涌上柳逸凡的心头,他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他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就是感觉画风有些古怪!
门头金链子被一群人按在地上锤,而一起的账房竟然还在打算盘,毫无惊慌神色,谁见了不觉得怪,简直古怪至极。
“啪啪啪”
算盘的念珠阵阵撞击,如水打荷叶,如雨打芭蕉,如不可言传只可意会之音。
账房若无其事,专心致志。
“先生,我们想讲讲道理!”那人恭敬道。
所谓刑不上大夫,对文化人说话,自然不可用粗鄙的法子。
先生抬眼望着他,目光轻淡。
说的人心里一个激灵闪过,这人并未有任何动作,仅是一个眼光,他浑身颤抖。
身后一个稍微壮实的汉子,下生开始就是个粗人,他不顾那一套,见账房不说话,上来就质问道:“老家伙,你听不见我们要讲道理吗?”
账房依旧没说话,但却对这个粗人做出了回应。
回应他的是一个钢算盘,算盘一扬,那人倒飞而出,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原来这个账房也不想跟他们讲道理,或者他已经在讲了,不过是在用他手里的算盘讲。
“别怕,他就一个人,咱们一起上!”人群中有人喊道。
于是乎,所有人都上了!除了柳逸凡!
接下来,所有人都飞了!除了柳逸凡!
“聒噪!”账房终于说话了,这话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人听的。
确切的讲,是说给柳逸凡听的,因为其余人都晕了过去。
“原来是一名实力不俗的修行者!”柳逸凡用同样的口吻回复他。
“听说你很强?”算盘说。
“应该没你强!”白衣道。
“打一场?”声音冰冷。
“你要战,那便战!”回答无情。
账房蹭一下从柜台飞了出来,一股中级后期修为展露无遗。
狭窄的小巷风起云涌,天地元气四处激荡。
账房周身萦绕着一阵风,这阵风起初如拂面微风,再强了一分如吹裙的清风,再强一分如扬发的和风,在强一分如飞砾的野风,再强一分如呼啸的狂风,如飓风,台风
屋顶檐兽咧着嘴,瞪着眼,好奇的看着这片区域的狂风,好奇心害死猫,“吧”的一声,檐兽被卷进了风里。
风沙渐欲迷人眼,柳逸凡依然不着急!
他好奇的眯眼看着对面这个其貌不扬却实力深厚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修为如此高深之人要去做个打算盘的?
而且还是个不愿讲道理的打算盘的!
难道那口铁饭碗竟然这般有吸引力,以至于能牢牢禁锢得住这般势力强悍之人!
“真是举世混浊,而无清;众人皆醉,无人醒!”柳逸凡一声长叹,五口箱子蓦然飞出。
“只是讲个道理而已,你至于这样吗?”柳逸凡质问。
“我这一招,你若能接得住,我便与你讲道理!”账房沉声道,眼神好像还有点小兴奋,那是挑遍天下无敌手,偶遇劲敌的兴奋。
英雄的寂寞能有几人懂?
一百零五颗算珠随着台风一般的气旋,紧紧围绕着账房先生。
向前被卷入风中的檐兽,“嘭”撞在墙体上,瞬间粉身碎骨。
账房憋了不知多少年的最强一击,终于出手。
气旋变成一个巨大的钻头,散珠仅仅聚合在钻头最前,呼啸着冲向柳逸凡,就像柳逸凡的哈士奇冲向苦瓜一样!
哈士奇狂奔着,犹如那金刚毒龙钻,硬要霸道揽下这瓷器活。
柳逸凡泰山压顶恰好蓄势完毕,咆哮着迎向呼啸而来的哈士奇
“咣”无形的飓风和有形的箱子撞击在一起,空间被巨力撕扯着,似乎要碎裂开来。
两人衣衫疯狂的上下翻飞,两人几乎是最强的一击后的气势,仿佛要把二人衣衫扒了示众。
这股汹涌澎湃的能量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哒哒哒”尽管没了狂暴的能量,算珠依然用碰撞的形式,尽情释放着自身的动能。
他们在和柳逸凡箱子接触面上跳着舞。
柳逸凡见此摇了摇头,心道:“这招果然不如我的光盾好用,耗时耗力没效果!真是个鸡肋啊!”
账房从上面渠道听闻柳逸凡很强,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强。
对方以中级初期的修为竟然接下了中级后期修为的最强一击,好似还有余力,这不禁令他极度惊恐!
他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看来传言非虚,这小子那套魔道功法果然厉害!
对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我刚领悟了一招,想跟你讨教讨教!”柳逸凡说完下意识朝着四周扫视了一遍!
确认无人以后,他一招手,箱子回到他身边,同时无色霞光大盛!
账房先生大惊,一百零五颗珠子瞬间飞到他身畔,紧紧聚在一起形成一面钢铁一样的盾牌。
这算珠真是一件趁手法宝。进可攻,退可守,确是妙极。
当然这是它们遇到柳逸凡那五口大箱子之前的事了。
账房透过念珠只见缝隙,只见对面白光一闪,对手不见了踪影,心中惊骇达到了极点。
他双手来回交叉,聚集所能聚集到的所有真气和天地灵气,一股脑灌注在身前算珠之上,算珠如吸饱了血的蜱虫一般,从黝黑皱巴的状态,变得无比光亮圆润。
柳逸凡天人合一转瞬即至,“哗哗哗”一阵雨声过后,账房倒飞了出去,在晕过去之前,他不甘的看了一眼。
他看到一个赤条条的汉子,站在自己之前站立的位置。
“他想干什么!”账房下意识全身一紧。
嘴里骂着脏话,柳逸凡穿着衣服,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的穿着
“是谁在这里打架斗殴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来是老熟人衙役刁二狗来了!
他看到账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衣衫不整。
柳逸凡正在穿裤子。
地面一片狼藉。
“对不起,打扰了!”刁二狗转身欲走。
“回来!”柳逸凡温和道。
刁二狗僵在原地。
他觉得接下来自己可能要解锁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一想到此处,汗流浃背。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一个机灵就跪了下去,口喊着:“爷爷,您有需求,我一定给你满足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柳逸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道:“接下来的事,就需要你来做了!”
一听这话,刁二狗差一点晕过去!
他不能反抗,只能闭着眼睛,不断磕头,哀求道:“爷爷,爷爷,我不敢做啊!我一次也没做过啊!我还是个处啊!”
柳逸凡更奇怪了,问道:“这事你不是很擅长吗?”
刁二狗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暗骂:“这特么谁传的!”
柳逸凡只好道:“既然你不做,那就交给蓝机吧!你去找蓝执事来!”
刁二狗如遇大赦,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出巷口。
柳逸凡看着对方怪异的模样,也不知这人今日竟发了什么疯!
“让你查个贪污腐败案,你怕什么?”
随后他又想起什么事来一般,又开始咒骂起这招来!
“总要想个办法,不能每回用都穿一回衣服吧!不过这招威力还真是厉害,看来就是大修行者遇到我这一击也未必能轻易应付!”想到这里,他满意的笑起来。
他要回家吃饭了,今天这么一闹,也不用上工了。
“要是每去一个地方就干一架,那接下来畜牧场估计也干不久!”
“好像成了一个事精,到哪里,那里就有事故!”柳逸凡无奈的想。
“哼哼哼”
看着满栏子的二师兄,柳逸凡心里感慨万千,他紧紧皱着眉头,思索“扮猪吃老虎”这话的合理性与可行性。
猪是这个世界最可爱的生物之一,它们活着无忧无虑,死的也酣畅淋漓!
刀子架到脖子上哀鸣、嚎叫两嗓子,便轻易献出了吃了就睡醒了再吃的无聊的生命和白白胖胖的身体。
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一定要吃猪肉,一定要吃这么可爱的小动物。
柳逸凡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他始终想不出答案,这不代表后人想不出答案来。
后来,有人终于从眼泪中明白,这种可爱的动物是不能吃的。
倒不是因为太可爱了舍不得吃,而是觉得二师兄太肮脏,下不去嘴。
可能那时候并没有那么高的烹饪手段。
假若首先生出这种危险思想的人,生活在柳逸凡的年代,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填进嘴里,他大概会想:“经书?宗教?这肉可真香!”
不管愿不愿意,柳逸凡还是迎来了他第三次考核,如愿以偿进驻碧水一所畜牧场。
畜牧畜牧,必然有畜,有牧,他不是畜,也不负责牧,这所场里全都是猪,他负责给猪看病!
简单点讲他就是个兽医。
柳逸凡一开始是不会给猪看病的,但是当老兽医传给他几道治病通用药方以后,他就会了!
治病的前提是发现病,猪不会跟人一样,生病了就找大夫,柳逸凡需要去发现他的患者。
现实中很多人宁愿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也不愿去看大夫,因为他们没钱,从这方面来看,有时候人活着,还真不如养殖场里的一头猪!
发现猪患病的技巧也不难掌握,老兽医对他做了讲解,陪着他巡视几遍猪栏,柳逸凡就掌握了七七八八。
“这个老兽医却是个好人!”至少柳逸凡起初是这么想的。
“小柳,都会了吧?”老兽医老冯和蔼的笑着问。
“是啊,没问题了!”柳逸凡如个小白一样答道。
“行,去吧!”老冯笑笑吟吟说。
“哎,好的!”柳逸凡老实回道。
他去了,从那天起,厂里一万头猪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柳逸凡不仅有意见,还有疑惑,他不认为在他来之前这些猪都会自己治病,终究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人绝对是在针对他,至于原因,他好像也感觉得到,这畜牧场里肯定有问题,有大问题!
他走进保育室,一栏子二十公斤左右的小猪,受惊忽一下冲到远离他的栏边。
它们停下来三十多双眼睛齐齐盯着他,他能从这些眼神里感受到万众瞩目的幸福感。
柳逸凡恍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将军,或者是一个救世主!
他毫不犹豫,跳进栏中,拎起一只正在嘶叫的小猪的后腿,就跳了出来。
柳逸凡进屋之初那一秒,这只小猪见到他逃跑反应不能说不快,可是与其余的猪相比却是慢了一点点,就这一点点足够让柳逸凡注意到它。
而据他进一步观察发现这只可爱的小猪神色有些萎靡,眼角还挂着眼屎,这更加深了他的判断。
抓住它的一瞬间,柳逸凡用手触碰到这头小崽子大腿内侧温度稍高,最终他确诊,这小猪崽大概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在外围的那几只中的一只,吹了一晚凉风发烧了。
发烧最好解决了,配上一副老兽医传授给他的药,拌在玉米沫子里,放在脚畔。
猪果然是世间最乐观的动物,他不会像牛那样面临被卖掉或者宰掉的命运时,会煽情的流泪。
它一见到有吃的,已经把被柳逸凡俘虏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欢快的吃起来,只因太小还不会发出“哼哼哼”的声音,否则它一定一边吃,一边用“哼哼哼”表达此时内心的欢愉!
保育舍有整整四大栋房舍,第四栋那个老头脾气最怪,不过和柳逸凡关系最好。
老陈头一开始是看不起柳逸凡的,就像他看不起这里任何一个人一样。
当柳逸凡帮他治好了他负责的房舍几只病猪之后,他对柳逸凡的态度变得好了起来。
几日后,俩人几乎无话不谈。
这里不像清洁坊和搬运司那般累,这是柳逸凡唯一欣慰的地方。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理解的那般容易,过来打一架就结束任务了,他在这里住了七天了,依然无架可打。
与此同时,这种地方与世隔绝,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更不允许里面的人随意出去,柳逸凡已经整整七天享受不到老婆、老婆、热炕头的待遇。
他有些吃不消,他有点不太愿意在这里继续做和尚了!
“小柳啊!又在这里发呆?”老陈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柳逸凡身后。
“陈叔,无事可做!”柳逸凡无聊回道。
老陈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对他道:“没事干也不能一直在这里杵着,被看到不好哇!”
柳逸凡本来心中就有怒气,这句话就像引燃他的火星子,他恚道:“我已经把整个厂区所有的猪都巡看了一遍,那些人还不满意啊!他们整日在屋里呆着,什么也不做,没事就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穿个小鞋,有意思嘛!”
老陈头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你小声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秘密,你说的任何一句话,被别人听到,绝对第一时间传到领导的耳朵里。”
老陈说的领导是指场里的大领导,二领导,三领导和女账房,当然还包括好几个地位仅次于这些人的主管!
每次开会都是这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出一条条“统治”制度。
“怕什么!”柳逸凡真的不怕,因为只要有压迫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冲突,有冲突就可以干架,没有谁能比此时柳逸凡更想干一架的了!
老陈老成的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在你没来之前,那几个人联手赶走了一个新来的小伙子,啧啧!”老陈陷入回忆,顿了顿接着道,“那个小伙子啊,真不错,干活也好,人也耿直,就是说话啊,不太注意!”
柳逸凡问道:“他说了什么?”
老陈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多大事,他就在住处抱怨了一句,活多薪水少,应该多加点薪水,这样他能干更多的活!”
“就这样就赶走了?”柳逸凡挺震惊的!
“是啊,那些人说他态度不端正,干活不出全力!呵呵呵!”老陈苦笑道。
柳逸凡心里更郁结了,气愤道:“这些人太无耻!”
老陈发现他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再一次提醒道:“这里事儿可以少做,甚至可以不做,但是不能被看到你没做事;话可以说,甚至可以往最怨毒了说,但是不能被任何一个人听到!”
随后他补充道:“不过你陈叔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在我这说说也就说说。”
柳逸凡看着他那一圈发白的胡须,那满头发白的糙发,心中不禁生出一些感动,道:“我知道陈叔不是这样的人!”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柳逸凡躺在挤了五六个人的屋里,耳边萦绕着老头们沉闷的说话声,心中越来越烦,他忽然想出去走走,他认为对着白日那群二师兄也比对着这些虚伪的家伙强得多。
他百无聊赖走在有些漆黑的小路上,慢慢朝着厂区里走去。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千般迷茫,万般惆怅的柳逸凡忽然发现他们住的房舍北边,也就是屋后面窗口处好像趴着一个人。
“谁这么晚干嘛呢?”柳逸凡疑惑道。
他摄手摄脚朝墙脚走去…
这个人将耳朵仅仅贴在拉着窗帘的窗户上,若不是窗户挡着他,估计此刻已探身掉进了屋里。
柳逸凡表情非常丰富,他笑着说:“三场长,你在这儿干嘛呢?”
那人没料到竟被人撞见,直接跳将起来,努力用平时的装腔作势,来掩饰此刻惊惶失措。
夜色有点黑,他的脸多么红,柳逸凡没看出来。
屋里的说话声骤然变小,大概听见了屋外有人。
“小柳,我出来方便一下,你怎么会来这里?”老三沉声道,声音依然有些余吓未消的意味。
柳逸凡哂笑道:“我啊,也是来方便的!”
随后他也不管老三在黑暗中,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扬长而去。
他作为一名和底层群众站在一起的光荣的劳动者,宁愿和一群猪站在一起,也不愿多接触这位以阴险著称的三场长。
柳逸凡真的跑到猪舍去了,他刚记起下午离开的时候,围巾落在下面猪舍里,那是渌淇亲手给他编制的,让猪拱了就废了,他想去拿出来。
每个猪舍都还有一个空房间来放置饲料。
他的毛巾就落在其中一个饲料房里,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接下来也变成三场长那样的偷听者。
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小房子门内传了出来,他知道那是小褚的声音,小褚是这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之一,年轻气盛!
小褚恨恨道:“这里工作环境这么封闭,工资又低,整日被那个贼汉子欺压,晋升也无望,我真是干的够够的!”
柳逸凡想:“这孩子是在这里憋坏了,又不敢在宿舍里说别人的坏话,却在这里发泄,让我进去开导开导他!”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却听见另一个女声响起来,那是小薇的声音。
小薇也是一个年轻的孩子,长的不是很好看,但也不丑,尤其那双细腿,饥渴已久的柳逸凡,见了都会暗自滴两滴口水。
可是这女孩子已经有对象了呢,前几日还来探望过,小薇还特意请假出去了,这是他从老陈叔那里听来的!
“他俩这么晚在小屋里干么呢?”柳逸凡想着便停下脚步,静静倾听。
小薇声音很娇柔,就像情人那般说话,道:“是啊,这里好累,而且主管和场长们没事给你挑个刺,你还不敢说,我那个女领导啊,我只要说一点反对的意见,她就会破口大骂,一点涵养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没有教养!”
柳逸凡知道她说的是谁,那是产房的主管,大概是因为在产房担惊受怕了太长时间,心中慢慢积累了太多压力,加上来自给猪配种的老公的夫妻生活也不太顺滑,于是她把压力统统释放给了下面的员工。
用老陈的话说:“这个老娘们撵走的人,和如今场子里干活的人数量差不多!”
一句话道出这老娘们的暴脾气!
柳逸凡有些暗自佩服那位老公的本事,连这么凶的娘们都降得住,难怪能在配种舍干的风生水起!有这本事,敢问哪头老母猪敢不听他的?
小褚的声音打断了柳逸凡的沉思,道:“是的啊,我的那个领导也是,听不得一点反对的意见,一不听他话,就要发飙!咱们那几个场长和主管狼狈为奸!整日都在折腾我们,好像我们越痛苦他们就越享受,我的心都快被他们折磨碎了!”
却听小薇嗲嗲的说:“褚哥哥,别和那些人一般置气,气坏了不值得!”
“还有啊,我说给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小褚声音神秘的说。
小薇好奇的问:“什么秘密?”
“咱们猪舍里无论病死的还是意外死的大小猪,你知道都去了哪里吗?”
柳逸凡沉思着,也在考虑这些死猪,如果不埋了还能干什么。
小薇随口道:“不都是让二场长拉出去挖坑埋了吗?”
只听小褚不屑道:“呵!埋了,那是骗人的鬼话,那天我正趴在墙上打扫卫生,却看见他正在帮着往无良奸商的马车山搬呢!”
“啊!这么说都被奸商拉进城里了?”
小薇一惊,柳逸凡也是一惊,他想起前几日还吃过渌淇做的红烧肉,瞬间有种吃自己治死的死猪般的感觉。
小褚洋洋得意道:“你以为呢?”
“这些人真坏啊!”小薇叹道。
“恩,这里任何一个人我觉得都不是好东西,想来想去还是薇薇妹妹对我好!”声音转为感动。
“褚哥哥,咱们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小薇渴求道。
“嗯!薇薇喜欢,我就唱!”
一阵五音不全的声音从半掩着的房门传入柳逸凡耳朵里
柳逸凡一阵反胃,又听见小薇开心道:“真的好好听啊!”
柳逸凡膈肌一抽搐,右手就捂住了嘴巴!但他怕被他们发现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出声,脸憋得通红。
最后实在憋不住,他又摄手摄脚返回住宿区。
接下里他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他绝对不能再站在那里偷听下去了。
不是因为他品德太高尚,而是如果他再听下去,这一章又要被匿了。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传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