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不行
许倾微微仰了仰头,嘴角噙着的笑意变得越发惨淡无华。
她稳稳的骑在马上,拽住缰绳以防止马儿的晃动。
霎时,许倾看向谢凛的目光也变得格外坚定,:“谢凛,我们俩之间的事,如果你想谈,我们随时可以谈谈。但是今天,我要云翎的命。”
许倾的口吻,一点都不像赌气,分外的认真。
谢凛望着许倾的那双墨瞳,深暗不可测,语气冷漠到让许倾心寒致碎:“不行。”
“今日,她若能活,日后便不会再有你我。”许倾的态度决绝,在她话出口的那一刻,谢凛的神色间有一刹那的惊慌,继而又转瞬消失。
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本王说过了,不行。”
“好,很好……”许倾故作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泛起的莫名笑意又或是发自于内心。
好像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见许倾的心碎,唯独谢凛置若罔闻,将她的心随意践踏。
事已至此,许倾何不去选择成全?
在许倾身后的薛昭,一直能感受得到她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他再也没办法忍下去。
“许倾,你跟他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何不借此机会一剑斩了他们!”
薛昭怒不可遏,冲动之际抽出了佩剑,疯狂的朝着谢凛方向刺了过去。
就在薛昭想要刺向的那瞬间,许倾情急之下,果断的用手握住了薛昭的剑,剑刃生生划过了她的手掌,她的手在顷刻间变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薛昭,不要。”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触目惊心,薛昭惊愕万分,与许倾两人齐齐松手,染着血色的剑彻底被扔在了地上。
望着地上的血剑,谢凛的眼眸间随之而来的是翻天覆地的震荡,心中翻涌而起的刺痛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夺走。
许倾将一切视作惘然,故作镇定的浅笑缓和着心中的窒息:“谢凛,既然今日,你有了自己的选择,我便不会强迫于你……”
她面朝着谢凛,缓缓举起了自己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血顺着伤口,一股股流向了她的手臂内侧。
“今日以此为誓,你我二人恩断义绝,夫妻情断,再无往后。”
她决绝又伤情的眸光中,演绎着所有积攒而来的心如死灰。
许倾说完之后,无视掌间还在流着的血,更不给谢凛再说话的机会,果断的骑马掉头,对薛昭以及众人说:“咱们走吧。”
她离开的背影逐渐远去,谢凛逐渐低垂着目光,暗自哀叹了一声,眼尾终而流下一滴不为人知的清泪。
云翎在他的身侧,心中惭愧到不敢吭声。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了谢凛因为伤心而流泪。
路上。
越是天黑,山间的路越是不好走,许野阔带着人与许松亦他们成功汇合,一路顺遂。
薛昭担心许倾的伤,停下了马:“许倾,你包扎一下吧。”
“不用,走吧。”
许倾本想要继续前行,奈何许松亦发话了:“不要逞能,赶紧把伤包好。”
“是。”
许倾很听话,队伍停在了一处山洞里。
“将军,让我来给她包扎吧。我有话要跟她说。”薛昭恳请道。
许松亦点了点头:“别耽误太多时间。”
此刻,许倾正坐在了一处石头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整个人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薛昭忧心忡忡的来给她包扎,摊开了她的手掌,只见许倾的右手间,掌心,手指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色间皮肉若隐若现,划得很深,看得人心疼。
他赶紧扯下了自己衣服的一角,一点点包裹在许倾的手上。
“只能先这样对付一下了,等到下山了之后,一定要重新包扎。”
“好。”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去做这样的傻事?”薛昭激动的问着许倾。
许倾的态度变得坦然,苦笑道:“我是为你好,杀了他,你能活吗?”
“你就是嘴硬!”
“只有疼到了自己身上,才会真的长记性。”
她低头看着被薛昭包扎得丑丑的手,眼中含着泪花的淡然一笑。
薛昭很心疼的注视着她,声音嘶哑的忏悔道:“都怪我不好。是我,亲自将你骗回了许家,让你与他成亲。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也不会逃婚,更不会在遇上他,或许现在发生过的一切,都会避免。对不起……我起初,就是只是想让你过好日子而已。”
“你为什么要责备自己呢,这些事情本就跟你没关系啊。”许倾不忍看到薛昭如此自责的样子。
薛昭无力又无奈道:“我也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可是我配不上呢啊。”
许倾听了薛昭德话,忽而愣住了一下。
“薛昭,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是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你对我的好。直到现在,才彻底晚了……我的心里……已经装不进你了。”
“你我殊途,对你,我亦从未想过拥有。只是看着你受委屈,又觉得心里难过。”
“不要再说了。”许倾抹了抹眼泪。
他不想让她伤心,便再未说起。薛昭早就知道,他们各自的身份,是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薛昭将她的手包扎好了之后,缓缓站起了身子,望着她说:“我得走了。”
“什么?”许倾缓缓抬眸。
“其实从一开始,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现在……已经没有我再存在下去的意义,我也不想再留在许将军的身边。”薛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伤情的诀别。
“你要去哪里,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许倾眼中的无助,让薛昭一度不忍直视。
他回答道:“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去江湖上闯荡一番,或许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许倾知道,她没资格去阻拦他……
薛昭选择了长痛不如短痛,蓦然转身:“许倾,愿我们山水有相逢吧……”
“好。”
听着薛昭山洞外远去的马蹄声,许倾在这一刻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放肆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倾明白,这一别,是永恒。
许倾会永远记得这一晚,她失去自己的丈夫,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守在山洞外的许野阔,一点也不明白许倾为何哭成这个样子。
“父亲,这怎么办?”
许松亦背着手站在一旁,神色淡定:“让她哭,哭彻底了才好。”
许松亦在山洞外等了许久,时不时望向了夜空,也在反复检讨自己,到头来,还是是害了许倾吗?
那夜,她躲在山洞里哭了好久,哭得痛彻心扉,凄厉不止。
后来,许野阔强行将她带回了许府,让她住下。
养伤几日,许倾再未曾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看着自己被包裹住的右手,连上药也不太积极。
她没再回王府,一直留在许府,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太平。
手上怕是要留疤了,许倾心里比谁都清楚得很呢。
只是……她一点都不想管,反而想让那疤痕留下,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自己长个记性。
而且想了这么多天,许倾做了个决定。
午后,许松亦亲自去找了许倾。
“听说你有事找我?这是伤好了?”许松亦的口吻也没有以往那般生分。
许倾与许松亦面对面的位置,本着一颗想要解决问题的初心,对许松亦说:“我想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
“回王府。”
许倾语出惊人,她还想回去这件事,是许松亦万万没想到的。毕竟这几天她在许家住得也挺舒服的。
许松亦问她:“你确定你自己想好了吗?见你和凌王过得并不幸福,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想袖手旁观。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跟圣上说了。”
“我没做错任何事情,凭什么要主动离开王府的人是我?”
“难不成你还要把凌王赶出去不成?”
“反正我没做错,也不理亏。自是不会忍受着骂名回许府憋屈的度过一生。”许倾理直气壮,经过这么多天的自我疗伤,她终于想通了。
“行,你能这么想,为父倒还少操了一份心。”
许松亦好话说得太早,没料到许倾还有后话。
“不过父亲,我还有一件事要搞清楚。不能就这么一直稀里糊涂下去。”
许松亦像是料到了许倾要问什么,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许倾:“当年在景州一役,叛国通敌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这么多年来我又何必为了朝廷鞠躬尽瘁?”
“可我就是想知道,因为我不想每一次都和其他人一起怀疑自己的父亲,更想要以一种坚定的态度去维护你。”许倾诚恳的话,恰似说动了许松亦。
许倾再问:“既然你说不是你,那你对青风寨的态度又怎么解释呢?你和青风寨之间,到底有什么呢?”
“如果在此刻,我说是我,你会怎么办?”许松亦问。
许倾的回答也很坚定:“我可能不会再回王府,又或者还会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外飘荡。”
“你还是为了谢凛。”
“不是……”
事已至此,许松亦也找不到继续瞒下去的理由,缓缓开口:“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开口与人说当年的事情。”
“所以……父亲一直不愿意提起,甚至是忍受着他人的猜忌的原因是什么呢?”许倾追问。
许松亦无奈开口,忆起了往昔:“我跟废太子之间的关系,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知道,太子是我的亲姨夫。他的太子妃,是纪氏。”
“我起初是武状元,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乃至在朝中无法动摇,凭借的是本事。但是最初,也离不开太子对我的提拔。我最终,也被视作太子一党。”
“父亲和太子这层关系在,似乎也很难让人相信您不是太子一党吧?”
“其实我一点都不像将自己归类于某某一党,只想要在朝廷上安安稳稳。不然的话,总有一天会被铲除,历代帝王,最为憎恨的就是结党营私。更何况还是太子,一但出事,足以颠覆皇权。但我是做了我自己该做的事,一点未曾马虎。”
“十五年前,景州的边关突然紧急了起来,守在边关的将领傅传之无故被害,以至于北漠趁机屡屡试探。事发突然,太子请命亲自带兵前往,我亦随之。只可惜到了之后才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
“是北漠与边境的人勾结吗?”许倾问。
“差不多吧。反正傅传之的死,很是蹊跷。但当时,我们并没有多想,因为镇守边关,死伤乃是常事。当时需要支援,眼看着北漠就要打进来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跟当地的各个土匪山寨借兵。不曾想,还是出事了。”
“是青风寨的问题吗?”
“我最先找到的是青风寨的宁老六。知道了兵马有难,主动支援。不仅如此,还鼎力号召了其他的山寨一同抵御外敌。我跟他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我们求得了很多的兵马,但在当时,与青风寨南寨三足鼎立的还有一个叫飞龙寨的山寨。宁老六和我为求稳妥,特意去找了飞龙寨的寨主,希望他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后来呢,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我和宁老六两个人汇集了各路兵马,蓄势待发。太子很满意,并且亲自指挥这场战役。可是没想到的是,飞龙寨的人在山间埋伏,刚好跑错了方向,引起了北漠的主意,结果北漠从斜方突击,太子的策略就此瓦解。这场战役本来就很艰难,到了最后还是一败涂地,景州失守了大半。”
“可这明显是飞龙寨的问题,为何要去怪罪太子呢?”
“在此之后,存在了那么多年的飞龙寨土崩瓦解,再也寻不到任何的消息了。在圣上看来,在朝廷中人看来,这就是太子的错处,没得狡辩。甚至有怀疑,飞龙寨就是太子设在边境的一支私兵。”
“那父亲您觉得呢?”
“如果其中没有猫腻,飞龙寨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瓦解。我当时就觉得,是有人在故意为之。飞龙寨即便不是属于太子,也会是属于别人。而能设了这么大圈套的人,未必等闲之辈,甚至是居于庙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