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喜当爹
手镯的叮咚声将唐婉的思绪拉回,赵士程用指腹擦拭着她嘴角的水珠,尽管一早便预想到她得知此消息后的样子,可眼下看着那张憔悴的脸还是心痛不已,他也责备嘴角为何没能护住齐暮云。
唐婉将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的白绸上,赵士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等她开口便安慰着自己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晓月被段允灏抱着跳崖了,他心中或许正如晓月所说是有过她的吧。”
他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即便死后也会被皇族鞭尸分尸,想来是怕连累到齐暮云才会双双坠入崖底,唐婉明白了在梦中齐暮云对她所言之事,只是这场缘分来的太晚,段允灏也醒悟得太迟。
“士程哥哥,我答应你,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我也答应过晓月会开怀的活着。”
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绍兴二十六年在一片片雪花堆砌的日子里融化,明日将迎来将至春日的又一年,在经历被外戚攻城后安然无恙存于城中的百姓自然要欢庆新的一年到来。
街道从雾蒙蒙的清晨就能清晰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焰火声,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上至年迈老翁下至呀呀学语的幼儿都换上崭新的服饰,家中准备着各色糕点和吃食,不少孩童也跟着长辈像模像样在清除着家中每一处灰尘。
各家都在欢喜着张贴着红色联子,形状各异的剪纸贴着窗户和门框上,街道充满着孩童相互追逐的打闹声,他们还在翘首以盼今夜说着吉祥话来讨新的一年里的好彩头。
唐婉今日得主持怜悯也让其回家团圆,人们好似都忙于即将迎来的崭新一年中,他们忘记了不久前的建安王设下的阴谋,忘记有一官家千金跟随他一道奔赴黄泉,更忘记那日将唐婉堵在街上面红耳赤指着她是天煞孤星。世间之事除牵连自己,也只道是个凑热闹的过路人,谁能记起以往的伤痛和自责。
自那日在睡梦中唐婉梦到齐暮云后便解开心中的心结,也不再郁郁寡欢,只是时分佳节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以往两人嬉闹的场面。赵士程也从那日常常在尼姑庵托小桃将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送至她跟前。
今日唐府也来来往往忙碌着,唐婉在给李氏媛理云鬓时,发觉她头上的白发愈加增多,连眼尾都多了些褶皱,去年她定是为自己的事情操碎了心。
“阿娘对不起,婉儿让您如此不省心,还总是跟您和阿爹添麻烦。”
李氏媛看着铜镜里自责理着自己发髻的女儿和蔼一笑,拍着放着在她肩头的手,“傻孩子,你是为娘的孩子,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们自然是要操心的,我和你阿爹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安乐,能有个疼爱你的夫君这便足够了。”
在几日前赵士程来家中替唐婉前来探看他们二老的身子,也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婚事而来,上元佳节后赵仲湜会被调遣前往他地,他和仪王无比坦诚的相谈过,在经历种种事情后,赵仲湜也算是看开了,一生能和心仪之人相守,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解忧一切都不重要了,安稳活着才是胜者。
至于街坊传闻,他知道唐婉不可能会是他们口中之人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可仪王妃还是会顾及王府颜面,她不想因一个女子又要让整个王府引起一段糟心事,皇上本就不喜仪王,若再出差池恐怕此番无人能救。赵士程允诺一定会在上元佳节前让谣言不攻自破,也一定不会因他娶唐婉而让王府再遭受皇上的不满。
唐婉今日上街虽还有几人不觉和她拉开一段距离,但百姓们只专注添置家中物品,叮嘱着自家孩子这几日见着谁都要讨吉祥话为明年积福报。
当她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一个小孩拉着她的衣襟软糯道:“天仙姐姐万事吉祥。”
唐婉低头看着身长只到自己腿部小脸被风吹得些许红润的孩子正笑嘻嘻仰头望着她,“愿天仙姐姐和和美美,开开心心。”
“这个给你,也愿你能喜乐安康长大。”她拿着一根诱人的糖葫芦蹲在孩子面前微笑应答着,用手摸着小孩肉嘟嘟脸上的泥巴,“你为何要唤我为天仙姐姐呀?”
小孩欢喜拿着糖葫芦乐开了花,“我在夫子画上见过天仙姐姐,你和她长得好像,肯定也是天仙姐姐。”
他目光落到唐婉发髻上那根桂花发钗上,圆滚滚的汪泉双眼闪现光芒,“你真的是画上的天仙姐姐,夫子的画上的天女姐姐也有一模一样的发钗耶。”
唐婉满眼喜欢的给他剥着糖纸,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便见到他娘亲来寻他,那女子呆愣看了一眼和她家孩子手中的糖葫芦,并没有及时避开她身旁,而是牵扯她孩子低头同她说了句话,那孩子来到唐婉面前拱手行礼道:“多谢天仙姐姐,愿一切安好。”
女子微笑同她点头示意后牵着孩子说笑着离开,唐婉不知为何眼眶湿润,身后的小桃也偷偷抹着眼泪,已经许久没有人当她家小姐是正常人来瞧,总是避而远之亦或者暗地里说叨着。
唐婉瞧着街上焕然一新的一切,新的一年一定会如愿的,不知不觉便走到桥廊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在给一群孩子们发着各种糕点和礼物,还隐隐听见那群孩子们躬身说着谢谢夫子之类的言语,而之前在街道给糖葫芦的那个孩子也在其中。
那身影即便远远瞧着也定能知晓是何人,只是她不知他何事成了这群孩子们的夫子。自己刚走进桥廊,那群孩子就欢喜着一哄而散,还拿着手中的礼物各自念叨说着各自的好。
“闲散小公爷不入仕途当夫子,外人一定会觉得如此人才不免可惜。”唐婉俏皮打趣着站在桥廊一处之人。
赵士程回身看到唐婉正笑盈盈朝他慢步而来,他不禁也笑了起来,“当夫子多好,自在逍遥,说不定某日我所教的学子成了科举之才报效朝廷,岂不更好。”
“我方才听说有人在家中偷偷画着天仙姐姐,还视若珍宝,今日如此佳节不打算拿出来瞧瞧吗?”唐婉扬起眉眼搭茬着他。
赵士程往前两步来到她跟前,用力一揽将她拉至自己怀中,嘴角一侧扬起也打趣道:“看来某位天仙在为一张画上之人吃醋,今日可是有吃过角儿了?这老陈醋可还是要数城东醋坊最香醇,听说还是位姓唐的女子所酿,味道极其鲜美。”
“你拐弯抹角骂我。”唐婉耸着鼻头笑着将脸傲气地歪向一侧。
“婉儿,我有事要同你说,前些时日我……”
“小公爷。”前方来了位女子见他还未说完的话打断了,那女子是知州的女儿宋仪雪,唐婉曾在夜宴上瞧见过她,两人只客套谈论过几句,也谈不上相熟,但能从她的谈吐和淡雅装束上瞧就知晓她也是小家碧玉乖巧的女子,当时连同自己说话都是轻柔,这般模样倒是像极了初次见到孙仲铃时的样子。
宋仪雪是独身一人来桥廊处,看她眼神直勾勾盯着赵士程便知她是专程来寻他的,神情还颇为隐忍,似乎有难言之隐。
“小公爷,我有话要同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她一直低头揉搓着手中的手绢,声音极小。
赵士程拉着唐婉的手有些颤抖,他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让她不妨有言直说,但他先同唐婉说道:“婉儿,有一事我本要同你说,可接二连三的变故一直寻不到理由,我从未对你有过半点……”
“我有喜了。”宋仪雪泪眼汪汪打断道:“小公爷,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他们两人同时遭遇一道雷劈中,赵士程更是呆愣原地不知,浑身僵硬,这比听到段允灏要集结暗卫起兵谋反还要不知所措,同样慌乱脑中一片空白的还有唐婉,她缓慢松开赵士程的手,举得刚才一定是天气寒冷冻出了幻觉,恍惚再次确认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宋仪雪用手绢捂着脸啜泣起来,跑到一侧的长椅上哭着:“我,我已经没脸活在世间了。”说着作势就要往下跳入河中,赵士程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宋仪雪顺势倒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赵士程松开拉着的衣袖将其扶正远离,他来到唐婉跟前,试探性问道:“婉儿,你相信我吗?”
唐婉咬着自己的下唇保持冷静,一字一顿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事还真得从头说起,在冬猎夜宴寻到此刻后的一晚,孙仲铃便以要和他相谈邻国探子一事约着在酒楼见面,赵士程怕其中有诈便让赵承恩一道陪同前去,孙仲铃见到赵承恩并未感到诧异,她猜到赵士程一定会觉得自己有手段要对付他。
但事情并未和赵士程预想那般,当时孙仲铃的身份他们两人还不曾知晓,便听着她说着有关探子一事,可说到一半时她胸口绞痛不已,汗如雨下,赵承恩自然二话不多说便抱着她前去寻大夫,赵士程一人待坐在酒楼中回想着孙仲铃到底是如何打探出探子的消息。
就在此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的碎声,还有一把掉落在地的兵器声,赵士程觉察事情不对便起身前去查探,刚一打开门就瞧见一个彪悍的男人正在欺负昏迷在床的一位柔弱的女子,可等他刚踏进房间,那男人立马就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