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外的雨一条一条细细丝丝,像二宝的口水一样绵绵不尽。但是总的来说,雨水还是要比二宝的口水匀称好看。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窗子,天地间透明的线条在安静蜷在那个小小的坑中,形成小小的一滴水。
站在窗边的男孩子清瘦而身材颀长,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他的眼睛很圆很亮,鼻子挺直,比较有点圆润的可爱,脸庞有一点不甚明显的婴儿肥。他的皮肤很白,白得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般。
他不喜欢下雨。因为下雨意味着不能出行,要是避雨不及时身上还会变得湿漉漉的。所以在雨天的时候他能跑多快跑多快。
书桌上的书本被风水进来的水汽打湿。起风了。
“旸旸,”一位温柔和蔼气质优雅的女士端着水果进来,“这两天降温,别开那么大窗子,快关上。”
她放下水果将儿子拉了回来,关上窗子:“别太累了,看一上午书,该休息休息。”
徐爱很羡慕她家邻居。同样都是养儿子,隔壁家的儿子就很会撒娇,嘴甜得跟蜜做的一样。自家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副高冷酷范儿,做事井井有条,非常有自己想法和规划,十足一个小大人,不会闯祸不会调皮,连侃侃而谈都不会,笑容也是少得可怜。
徐爱自认为自己还算开朗,家里的氛围也很和谐,小女儿可可爱爱灵动活泼,再怎么着也养不出这么一个性格沉闷的儿子,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叹口气。徐爱看儿子不搭理自己,又叮嘱了一下便走出了房间。
玻璃碗里装着榴莲,颜色醒目气味深重,旁边还有徐爱一早端来的牛奶。
韩抒旸拿自己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瞪了一会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卸下力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耸耸鼻子,默默推到一边。
他是真的不太喜欢这些东西。
他也不太喜欢徐爱身上像玫瑰花一样的香水味。
他收起物理题册,拿出化学题册。距清明节过去才九天,十八中又要考试了。周周考,月月考。考就算了,还排名。他内心深处极度厌恶排名,但又渴望排名,韩抒旸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这是让他烦躁的一点东西之一,另一个让他烦躁的就是——
他想考第一。
他迫切地想考第一。
雨停,回学校。
收拾停当,开考。
这天晚上考理综,摊开试卷,韩抒旸定了定神,十分仔细地看了一下前三道题。脑海里使劲搜索着,果然,以前遇到过同种类型的,只有几个字不一样,依样画葫芦就好了。
他暗自庆幸了一下,提起笔,信心满满地写下了第一道题的答案。
整个考场除了刷刷刷写字的声音安静极了,因为是小考所以没有划分考场,本班自己组织。于是乎,此时教室中间第四排一个位置上坐着的是韩抒旸第二大劲敌——骆可如。此女外表娇小可爱,实则凶悍无比,自高中进校以来就稳稳占据着年级第二的宝座,这使得韩抒旸对其“避若不及”。
而右边靠墙壁倒数第二排坐着的则是韩抒旸第一大劲敌岑尧,不仅是年级第一,还是沂光市第一,其校园地位不言而喻,这是他“避如蛇蝎”的人。
十八中高二十八班,一个表面和谐实则暗朝汹涌刀光剑影的班级。
韩抒旸都懂。
沂光市算是一个大市,小初高大学加起来一百多所,林林总总参差不齐。在一众中小学之间,十八中可谓是声名在外。虽然没有直接挂个“全省升学率第一”的牌子在大门上,但是一提起十八中,莘莘学子以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中的高一十八班,高二十八班以及高三十八班,更是高光中的高光,有如喜玛拉雅山顶的一抔经年不化的白雪。
实验班,重点班,尖子班,火箭班,清北班,宇宙班……咳,似乎没有哪个名称能够精确表达出这个班在芸芸众班之中的差异。俗,太俗,不如就叫十八班。
十八中十八班,简单又霸气,一个看似平平无奇却内藏玄机的代代相传的班级,任何花里胡哨在它面前都自愧不如。
“十八层地狱而已。”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讥诮又熟悉的声音,以及高一那年刚升入高中的韩抒旸坐在座位上听老师侃侃而谈时的样子。
地狱班是十八中默认的理重,分科以后由六七四十二名同学组成,占据十八中理科年级前四十二名,沂光市全市前一百名,全省前五百名。每年市状元十之八九花落十八中
,省状元也出过几个。
韩抒旸高一进校以来一直稳居全班第三,全校第三,全市前十以及按照十八中传统不出意外的话将来高考会是全省五十强。但是作为一个志向远大的奋进好少年,怎么能不向往第一的宝座呢?
他想考第一。
他迫切地想考第一。不说全省第一,把同班的岑尧和骆可如打败就可以了。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韩抒旸为人高冷,在班上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当然,这个班大多数人也不太愿意花时间在闲聊上面,除了那么几个奇葩。
奇葩之一即韩抒旸左手边的同学,名曰刘真。班级分为六组每组七人,各成一列,所以没有同桌一说。刘真人高马大,心思也像体格一样不拘小节,别人都不太愿意找韩抒旸说话,他倒是乐呵呵地往前凑。
“旸哥,第二十三题三小问你填的多少,我感觉我条件可能没找够,少了点什么,感觉不太对。”
韩抒旸看了一眼面前的试卷,一道物理题,他当时也是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脑子里面有合适的参考题型,但是,他相信他的直觉,毕竟他可是韩抒旸,韩抒旸从小到大刷的题比别人从小到大的教课书都厚,哪怕没有刷到过原题,差不多类型的照着样子比比划划答案应该也差不多。
“15。”他矜持地回答道。
“啊?我真算错啦?”刘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你给我讲讲怎么算的。”说着,他就要挪着椅子靠近韩抒旸。韩抒旸心头一慌,差点高呼拒绝。此时,旁边有同学听到他们的对话插话道。
“15吗?我和岑尧都算的21呃。”
说话者,郑涛,全班第七,也是全校第七,更是岑尧的狗腿子。这是韩抒旸对他的印象。韩抒旸下意识地不喜欢郑涛的发言,看着周围一圈同学的反应,更是讨厌。
“真的吗?我想了好久,老蒋太变态了,一次小考而已这么虐我们,我差点就泪洒答题卡了!”
“你们怎么算的,确定是21吗,我怎么觉得这道题少一个条件呢?”
“可可的答案也是21,看样子正确答案应该就是这个了,快跟我们说说怎么算的!”
越来越多的人围到岑尧和郑涛还有骆可如那里,几乎一瞬间,大家都忘了这道题的最初回答者。偏刘真这个心大的还附和了一声。
“哟,不是吧,来来来给我留个空!”这下子,韩抒旸身边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
早知道就不回答刘真的问题了。
韩抒旸并没有觉得自己和第一第二的答案不一样有什么奇怪,被别人忽视有什么丢脸,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不爽。那是一种刻在骨头里的不爽。
看了一眼那边游刃有余讲题的人,韩抒旸心里迫切想要打败全校第一和全校第二的愿望又强烈了一分。
他如今是全校第三,他要更加努力,早日实现第一的梦想。这次考试已经过去,他对自己信心满满,哪怕这道怪题做错了也没关系,毕竟他可是花了一整个周末来准备,他有信心自己这回能冲击前二。
韩抒旸骄傲又低调地耸了一下鼻子,看了一眼庸俗的人们,不屑地轻哼一声,拿出了他不太喜欢的英语题册。
老师们改卷速度异常迅速,周一下午三科成绩就已经出来了。周考原则上是不进行排名的,太麻烦且没必要,但是十八班作为年级龙头,班主任特立独行,自己给班上学生拉了个排名表,一张新的a4纸替代了旧的a4纸,赫赫然贴在教室前边儿的墙上。
……
循着排名表一路往下,韩抒旸要晕厥了。
这一次,他不仅没能实现第一的梦想,甚至连第三都没有保住。
他的名字,在四十二个纵列里,出现在了倒数第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