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空
直升机在天泪湖上方盘旋，视野里的天泪湖，隐现在丛林之中，倒映着浓云密布的天空，像一面污浊的圆形镜子。
“圆形……”魏元宇坐在副驾位置，小声呢喃。
沈轻舟：“这个天泪湖的形态，也很不‘自然’。”
两人都联想到了闪电深坑，每个坑都是倒圆锥形状，眼前的天泪湖接近于正圆形，无论是被视为天灾的深坑，还是被当作天恩的天泪湖，这些本属于大自然的东西，却呈现出很规则的形态。
湖岸边有几只巨虫的尸体，是曾经袭击过魏元宇的“甲壳虫”，它们是虫潮中的佼佼者，最先跑到了目的地，却不懂得团队合作，到达后就自顾自地狂饮圣水，被守在湖边的士兵们歼灭。
城市清洁团队正调运吊车，清理这些巨型虫尸，而最让人头疼的，是潜藏在湖水里的几只巨虫。
它们在湖面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这种会游泳的巨虫，个头要比土黄色的甲壳虫小很多，呈长条状，从空中看去，就像是透明的小船，在湖面上游弋。
是的，这些虫子是透明的，之所以在陆地上呈现土黄色，是因为它们被沙土覆盖，泡进水里后，就呈现出本来的面貌。
“怎么像疥螨？”坐在直升机后面的康迪疑惑道。
坐在他旁边的孟可道：“疥螨？就是螨虫？会让皮肤长逗逗的那种？”
康迪点头，见魏元宇和沈轻舟也都从驾驶舱回过头，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说道：“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化妆品公司的研发人员，我们公司正在开发一款除螨产品，经常在显微镜下看这些小虫儿。”
魏元宇若有所思，这时湖面上正好涌出来一只透明的长条形巨虫，魏元宇问沈轻舟：“你看，这虫子像不像单细胞生物？”
沈轻舟一惊，仔细看了看，说道：“还真像。”
魏元宇犹豫地说：“我在一本盲文书上看过关于微生物的描述，但是我没有真正见过，所以我不确定……”
孟可这时也肯定道：“是挺像的，我还记得高中生物课上看到过，草履虫啊什么的，都是细长扁平透明的虫子！”
魏元宇抬起手在下巴上摸索，不经意地看向天空，又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康迪和孟可闻言都耸起鼻子。
康迪：“机油味？”
孟可：“有点呛。”
沈轻舟最后一个开口：“是焦油味。”
魏元宇转过头看他，显然是听到了和自己想到的一样的答案。
顿了顿，魏元宇说道：“能不能再飞高点？我想看看这片云上面有什么。”
沈轻舟没有说话，只是照魏元宇要求的去做，直升机升高，气压越来越低，也离乌云越来越近。
“不对劲……”魏元宇自言自语。
经魏元宇一提醒，孟可也发现了异常：“我还说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呢，天上的乌云这么厚重，分明就是大雨将至的样子，可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没下过雨，空气也很干！”
沈轻舟又一次总结：“这不是乌云，而是烟雾。”
魏元宇沉思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焦油味更重了。”
沈轻舟道：“我们不能再上升了，现在的空气质量很危险。”
他指向一个表盘，指针已经偏向警告的红色，说明再继续上升，舱内人员就有中毒的危险。
乌云中的空气有毒性。
魏元宇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他们已飞进乌云里，可是头顶上还有层层叠叠的云层，像是永远也到不了头。
他对沈轻舟说：“先回去吧，去找防毒面具，我想收集云层里的空气做一下化验。”
天泪城的科技发展水平和现实世界差不多，魏元宇作为城防部人员提出申请，很快就得到了支持。
有专业人士陪同他们，戴上防毒面具，乘直升机飞上更高的天空，用专业容器收集乌云中的空气，带回研究所分析成分。
分析结果要两个小时后才能拿到，在这期间，他们回到公寓，简单吃了午饭，然后集中在601房间，共同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秦峰果然很有话语权，在李莹的多次乞求下，他终于大发慈悲，亲自出面向生育馆要人，把骆雪带回了公寓，和大家住在一起。
当然，秦峰是不会和他们同住的，他现在是圣索尔主教的私人助理，自然是要同主教大人住在更高档的私人别墅里。
李莹作为自毁双眼的虔诚信徒，每天晚上都要参加教廷组织的集会，她的眼睛已经拆下了纱布，坐在沙发上无神地面对同伴们，可是说出的话却骇人又讽刺。
“秦峰越来越过分了！他教唆主教大人更改了教义！以后天泪教会优先收盲人入教，如果普通人想入教，就要自愿变成盲人，或者像秦峰那样，让自己最亲的人变成盲人！”
骆雪恨道：“真是混账！”
孟可怜悯道：“我们是别的地方来的玩家，莹儿出去后还能恢复视力，可是这些土著们怎么办？为了入教得到庇佑，就再也见不到光明了。”
康迪也愤愤不平：“讽刺的是，即便入教的条件这么苛刻，他们还是趋之若鹜，有的人是盲目信服圣索尔，也有很多人，只是为了能在末世生存下去。”
骆雪附和道：“是啊，真可怜。”
魏元宇一直沉默，突然发问道：“这个世界的‘人’，真的是人吗？”
众人都是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沈轻舟明白魏元宇的意思，说道：“我们是在‘七维游戏’里，秦峰把游戏里的人叫作npc，那么，这些npc们，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游戏系统制造出来的？”
康迪惊奇道：“对啊！如果是那种全息游戏，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是虚拟搭建的数据！”
魏元宇道：“我一直觉得奇怪，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记载历史的书籍，就算是和土著们聊起过去的事，他们也都不能说出重大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比如，圣索尔到底是哪一年发现的天泪湖？”
骆雪也说：“没错！我在生育馆问一位大姐，她是从哪里来的，她就一直说自己逃难了好多年，我问她到底逃难了几年，她回忆了很久，最后说她不记得了！
魏元宇道：“我也问过一个收集空气的研究员，天泪城上空的云有没有散开的时候，他说记忆里从来没有过，我问他在来天泪城之前是住在哪里，他的表情非常惊讶，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沈轻舟总结道：“这个世界，可能是七维游戏创造出来的时空，这个世界的‘人’是同这个时空一同创造出来的；
“另一种可能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只是七维游戏用了某种手段，让这些土著们集体失忆。”
康迪悚然道：“那……他们到底算不算人？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杀了‘人’，是不是结束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们从这个世界离开后，这群‘人’会怎样？会继续活着，还是……还是像一段数据一样消失？”
沈轻舟摆摆手：“先不要想这些，思绪太乱会影响判断，小宇，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魏元宇摇摇头，从衣袋里拿出那张布满针孔的纸，手指在上面摸索，说道：“所有宗教想要得到认同，都要解答世界的起源、人的起源这些哲学问题。”
又看向李莹：“李莹，你和天泪教成员接触较多，我想拜托你要一份教义，我看不懂汉字，只能看盲文，天泪教既然收盲人信徒，他们一定有盲文教义。”
李莹点头：“好！我今天晚上就找神父要教义！”
魏元宇道了谢，又在纸页上摸索，不自觉地嗫嚅：“坑……孔洞……倒锥形……针尖……无规则……”
沈轻舟注意到他的失神，没有打扰，只默默地看着他。
--
下午两点，云层空气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
除了空气中正常包含的氮气、氧气、水蒸气等，还有大量含硫气体、焦油、尼古丁、亚硝胺等成分。
沈轻舟念出分析报告，魏元宇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又变得犹疑不定。
他不安地看向沈轻舟，像是想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勇气。
面对现实的勇气。
沈轻舟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你抽烟吗？”
魏元宇的眼睛有些失神，像是在回忆不愉快的事，沉默了很久，说道：“有一次秦峰喝醉了，我住在他的房子里，他有钥匙，闯进来，打了我……”
沈轻舟震惊地看着他。
魏元宇苦笑，接着说：“然后他点了根烟，揪起我的头发，对着我吐烟。”
沈轻舟的眼神变得冷冽，紧紧握起拳头：“然后呢？”
魏元宇：“然后……我就从那天起，记住了二手烟的气味。”
沈轻舟把拳头狠狠地捶在墙上：“我是说他有没有进一步伤害你？！”
魏元宇开始不安，后悔一任性说出了那段经历：“没有，我摸到了手机，按下一键报警，他一怕就清醒了，然后就跑了。”
沈轻舟松了口气，决定再见面就把秦峰打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