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混乱
直径三十米的深坑，像个倒立的圆锥体，圆形的切面不断倾斜和收缩，汇聚到最深的中心点。
白色汽车的碎片，血肉模糊的碎尸，混合成一片，镶嵌在焦黑的泥土里。
腥臭味和烧焦味伴随着灼人的热气，化成缕缕灰白的浓烟，从深坑里歪歪斜斜地飘上来。
“呕……”骆雪看了一眼就吐了，踉踉跄跄地跑回车里。
开门的时候，秦峰纡尊降贵似的从车里下来，骆雪没理他，软着腿爬回座位。
魏元宇站在深坑的边缘，低头直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没有焦距。
沈轻舟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漂亮的眼睛才眨动起来，长而微卷的睫毛快速扇动几下。
“我以为你又失明了呢，”沈轻舟大大咧咧地说，“发什么呆啊？害怕了吗？”
魏元宇微笑摇头。
又一次近距离地遭遇闪电，劫后余生的感觉，说不后怕那是假的，但是魏元宇更关注另一件事。
“这个坑的形状，很不自然。”
沈轻舟明白他的意思：“嗯，形状太规律了。”
虽然斜切面也有些坑坑洼洼，斜面收缩汇集的点也不是在正中，但是基本上可以看出是呈倒圆锥形的。
魏元宇：“我们看到的每一个坑，都是类似的形状，这太不自然了。”
沈轻舟：“既然是不自然，那就是超自然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一会儿。
“啧啧，浪费了一车的粮食。”秦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站在两人的身后冷嘲热讽。
沈轻舟回过头来，秦峰挑衅道：“怎么？我说错了吗？都怪你妇人之仁，当时应该把npc们的物资都收过来，现在都被砸进土里了，可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沈轻舟眯着眼睛向秦峰假笑了一下，然后高高举起手臂，环在魏元宇肩上，故意用大幅度的动作搂住魏元宇。
“宇儿啊，快回车里吧，小心被辐射到，变成逮谁咬谁的畜生。”
“你……”
秦峰追上去，本来想拦住沈轻舟继续撕，一看魏元宇被沈轻舟揽着，没有反抗，反而把一条手臂搂在沈轻秀的腰上，他就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股腥臭与焦糊夹杂的气味扑进鼻子，秦峰差点吐了，这才想起空气中漂浮着危险的辐射。
他们从消防员npc们那里也得到了些信息，其中之一就是，那些夜行的人形怪物，就是长期近距离接触闪电，持续受到辐射而形成的变异人。
这个世界的生存危机，除了毫无规律的闪电怪坑，还有闪电降落时带给大地的强烈辐射。
他们又向前开了一段距离，远离刚刚形成的新坑，然后把车停在一个山丘下面。
这个世界看不到太阳，头顶上的天空无论何时都浓云密布，他们只能大致估算时间。
有手机的三个人统一校对，假设他们与npc换车后出发的时间是早上八点，现在手机上显示时间是十二点二十。
一行人决定先吃午饭，休整一个小时再继续上路。
沈轻舟和魏元宇亲昵，就是为了气秦峰，魏元宇也很配合，想必是难得遇到沈轻舟这样的混不吝，不用面红耳赤地吵架，就能帮他摆脱秦峰带来的难堪。
这个世界的气温不太冷，为了节省资源，他们只用酒精炉烧了些开水，每人泡了碗方便面，简单解决温饱。
沈轻舟继续气秦峰，搂着魏元宇走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下面，和魏元宇享受二人世界。
实际上是有话要对魏元宇说。
“你和秦峰的事能说说吗？”沈轻舟一边吃面一边说，就像是随口一问。
魏元宇咽下口中的食物，顿了顿，说道：“他是做贸易的，去年，爷爷……就是我生活过的那家福利院的院长，想给孩子们换一批被褥，就找到了秦峰的公司。
“爷爷身体不好，和秦峰公司的联系基本上都是我出面的，他给了我们很大的折扣。”
沈轻舟冷笑：“明白了，他从那时候开始就看上你了吧？”
魏元宇不说话，只是脸色有些忧郁：“我一个瞎子，哪里知道谁看我？我就是以为碰到了好心人。
“后来他又帮了我很多忙，爷爷得了癌症，我想赚钱给爷爷治病，他就帮我找到了一个盲文翻译的工作，就是听有声读物，把内容转化为盲文。
“他说这个工作需要全职，还建议我不要读大学了，这工作很稳定，也不需要多高深的知识。”
沈轻舟的拳头硬了：“所以你就退学了？”
魏元宇苦笑：“我察觉到不对劲，可是上学需要钱，上学就不能做那份工作。”
沈轻舟：“他故意的。”
魏元宇无奈地点头，他当然知道，秦峰是故意给他找到那份工作，用工作做诱饵，引诱魏元宇走进他的掌控，魏元宇失去学习的机会，也就不会有逃出他掌控的能力。
“后来他越来越过分，连我穿什么衣服他都要管，我开始偷偷逃离他，在一所盲人小学找了份代课老师的工作，等我上任后就可以分到宿舍了，我就不用再住在他家里。”
魏元宇说起未来，语速明显有些快，像是对生活充满希冀，迫切地想要冲出牢笼。
沈轻舟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他向你提出过要求吧？”
魏元宇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低下头，不看沈轻舟：“他提出过，我没答应。”
沈轻舟直白地问：“他有没有强迫过你？”
魏元宇竟然哆嗦了一下，沈轻舟的心提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魏元宇苦笑着说：“他不敢，他怕坐牢，但是他骂我，骂得很难听，还经常说我没良心。”
“明白了。”沈轻舟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是个混蛋，那我就放心跟你说正事了，”沈轻舟快速吃完面，继续说道，“他在向我们讲游戏规则的时候，应该是隐瞒了一部分。”
魏元宇表情严肃，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至少是关于他进入这个游戏的原因，以及通关游戏的奖励。你还记得吗？他当时说，‘游戏会给每个玩家世俗的好处’。”
魏元宇点头：“他不经意地用‘世俗’来形容这个好处，这就说明，还有不世俗的好处，他没有说。”
魏元宇也想到了这一点，沈轻舟并不意外，继续说：“世俗的好处，对于普通人来说很有诱惑力，但是对于‘暗物质’组织里的大佬们，他们每天虔诚祈祷进入游戏，这背后的动力，绝对不是这些世俗的东西。”
魏元宇：“也许能诱惑大佬的东西，就是闯关游戏的关键。”
沈轻舟：“所以一定要让秦峰说出来。”
魏元宇：“以我对他的了解，除非威胁到他的生命，他是不会说的。他是游戏的发起者，我们又不能威胁他的生命。”
沈轻舟：“哼，这个怂批，就会欺负小瞎子，还没见识过什么叫‘生不如死’吧？我有办法不要他的命，也让他老实交代。”
魏元宇知道纵容暴力不好，但是他心里就是觉得很畅快。
两个人吃饱后就站起身往回走。
康迪正和骆雪聊天，看到他俩，唉声叹气道：“又要上路了，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一点闯关的头绪都没有，也没个dm发布任务啥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魏元宇若有所思，小声呢喃：“漫无目的……毫无头绪……”
康迪继续丧：“是啊，玩游戏不都是有个规则、玩法？这个世界就是一团糟，最糟的就是这闪电，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也不知道落到哪里，没准下一秒就落在咱们的头上，就像那几个npc一样。”
魏元宇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沈轻舟的肩膀：“没有规则！”
沈轻舟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晃晃的清澈眼眸，心跳就慢了半拍，大脑一片空白，都没有听到魏元宇的话。
“什么没有规则？”在一旁的康迪反而最先追问。
魏元宇向大家解释：“我突然有个想法，这个世界处处体现着随机、混乱，无规则，那么是不是说明，无规则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啊？”康迪困惑不解。
孟可和李莹茫然对视，骆雪拖着下巴沉思。
秦峰的表情阴晴不定。
只有沈轻舟露出赞许的微笑：“有道理！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是混乱，凭什么要让我们用明确的方法破局？以混乱对混乱，这样才公平！”
魏元宇点头，继续说道：“而且，从宏观的角度来看，无序，也是一种法则，宇宙的法则。”
沈轻舟的眼睛一亮，想明白了魏元宇的假设，接着说道：“七维游戏，这个‘维’字本身，就是一种时空概念，游戏的名字也是线索，它是在提醒我们，要把看问题的角度上升到‘维’的宏观范畴。”
“厉害了！”骆雪打了个响指，“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康迪喜笑颜开：“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我觉得你们说得对，嘿嘿。”
魏元宇又皱起眉，困惑道：“可是闪电打出的深坑，又都是规律的倒圆锥……”
沈轻舟说了一番话，解释了魏元宇发现的矛盾。
“有一种说法，宇宙的规则是看似无序的有序，我们发现的无序，只是在我们所观察的维度上的无序，看似随机的，其实有更高层次的规律。
“但是有序和无序是相对的，就连宇宙的终极规律，‘熵增’，也是一种由有序向无序的发展。
“也许闪电深坑的形状，是更高层次的规律，还没有被我们发现，但是现在面对闪电降落这个层面的问题，我们发现的规律，就是无序。”
魏元宇点头：“我的想法只是猜测，但是我觉得值得一试，至少应付无序闪电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就算想法不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大佬，你就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吧！”康迪做出个抱大腿的假动作。
没等魏元宇回答，沈轻舟笑道：“接下来的路，由魏老师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