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辛苦你了这些年
“爸，你还不睡吗？”白伟志坐在炕棱上，开始脱衣服。
“噢，睡。”白伟志说了一声，拉灭了灯。
屋子里黑了下来，但白伟志的那双眼睛，还在闪着亮光。
白斌将衣裤脱下，叠好放在炕头，正要上炕，回头看到父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被子乱堆在床尾。
冷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吹得窗帘一飘一飘的，带回一片斑斑驳驳的星光。
睡在炕角的陈丽梅，呼噜打得像火车，顶棚的椽檩也似乎摇摇欲坠。
他站了一会儿，给炭炉里加满炭，过去给父亲盖好被子。
正要走，手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了。
那是一只多么温暖，多么有力的手啊，长年的养尊处优，营养过剩，让它变得又肥又厚，又滑又腻，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白斌的记忆中，父亲还从没有拉过他的手。
他很小的时候，那时母亲刚过世，父亲和他走在路上，他看到父亲的一只手垂下一根手指，就过去紧紧地抓住那根手指。
母亲在世时，他就是这么拉母亲的手的，他的小手只能握住大人的一根指头。
然而父亲狠狠地甩开了他，把他摔倒在路旁的渠沟里，委屈的泪水在眶里打转，却不敢流出来，更不敢哭出声来。
白斌的身体抖了一下，回头看到父亲眼中的亮光更亮了，凝聚成大大的一团，从眼角缓缓地流出来，爬上那张又白又胖的脸。
“辛苦你了这些年。”父亲说。
“没事。”白斌轻轻地回了一句。
白伟志放开白斌的手，捏着白斌裸露着的大腿：“长大了，挺瓷实的，不像我，虚胖。”
白斌不知说什么好，站在那里，任由父亲捏着大腿。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说了声“睡吧”，走过去上了炕。
盖上被子，眼中一阵酸涩，似有泪水要滑出，他强忍了半天，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他明白今天父亲说那些话的用意，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捡来的，不然父亲也不会去研究女人怀孕几个月才会生出孩子来。
他间接地听说过，自己是母亲在娘家住了十四个月以后生出来的，因为这个违背科学常识的事实，让他成为一个没人待见的野种（父亲就曾经奖励过他这样的荣誉称号），让母亲在悲愤中死去，而自己却在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里孤独地活着。
四年前，白斌第一次听说自己是母亲亲生的时，痛苦过，悲哀过，在母亲的坟头质问过，不惜跑到母亲的老家做过调查，甚至离家出走过。
而四年后的今天，事情似乎有点向他当初希望的那样发展的苗头时，他却有点拒绝，有点排斥，有点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想法的转变，他不得而知，也许他不想再揭开那段尘封的记忆，不想揭开母亲的伤疤，尽管她已不在人世，尽管这事的真相可能会替她洗清冤屈。
他现在不想回头，回头都是悲苦，他只想朝前走，义无反顾。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改变，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过去。
拿起手机，看到吴小异发来一条信息：亲爱的，好想你！
这温暖的六个字，立刻让笼罩在白斌心头的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有了她，这世界纵使再不美好，也是无比美好的。
回了一条信息，做了两个深呼吸，清空大脑，很快朦胧入梦了。
还没睡踏实，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是郑玉萍打来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这么晚了，一定是出了大事，不然她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白斌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接起了电话。
“小白，你睡了没？”郑玉萍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看来并没发生什么大事，白斌紧张的神经松驰了下来：“没呢，嫂子你有事？”
“嗯。”郑玉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若愚跟你干了大半年，你连个假都不给请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
“嫂子，”白斌决定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你知道他请假去干什么吗？”
“知道呀，他最近找了个对象，是东北的，他要跟她回老家过年。”
“你见过那个女孩吗？”
“见过两次。”
“你觉得她怎么样？”
“挺好的呀，长得漂亮，又懂礼貌，又会说话，配得上我家若愚。”
“他们交往多少时间了？”
“你问这些干什么？”郑玉萍有点不耐烦了，提高了声音，“就是让你请个假，你该扣工资扣工资，这咋还没完没了呢？查户口吗？”
白斌调整了一下气息，组织了一下语句：“嫂子，我可能有点神经过敏，你不要介意，我总觉得那女孩接近若愚，动机不纯，毕竟你家不是普通人家。
“我不是挑拨离间，只是觉得两人发展得太快了，认识二五三天，就要见家长，还跑那么远，我是担心若愚吃亏。
“至于那女孩到底人品怎么样，我没接触，不敢胡说，但我们有必要替若愚把把关，让他冷静冷静，别昏了头。
“这事完全不着急，若愚刚从学校里出来，没一点社会经验，倘若遇到个坏人，我怕他分辨不清。
“所以我觉得，还是让他们再相处一段时间，再考虑见家长的事……”
“行了行了！”郑玉萍粗暴地打断他，“啊呀，小白，都什么时代了，你不看电视剧的吗？你以为现在男女谈恋爱还是像过去那样遵从媒妁之言吗？见见家长就非她不娶非他不嫁吗？真是的！亏你还是新时代的人，连我这个老太太都不如！”
缓和了一下语气，“小玉她妈得了重病，可能没多少日子了，她妈最放心不下她，想在走之前见见未来的女婿，这有问题吗？”
“噢，这个，若愚没跟我说。”
白斌应答了一句，心里却越发觉得可疑，今天见小玉兴高采烈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她妈得了重病，倒好像是她妈给她生了个小弟弟似的。
第一次见男人面，就抓住人家的手不放，这就叫做懂礼貌？
马屁拍得啪啪响，还拍不在个正经地方，这就是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