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同行是冤家
到了三点二十的时候，白斌就将车门关上，见那些小商贩也是东张西望，有的已经在推着小车转移了，看来大家都摸准了城管来查的时间；有的则留在原地，继续招呼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白斌上了车，正要开走，心想，我停在这里，有谁能知道我是摆摊的？
于是就没动。
等了大约半小时，两辆写着“城管”字样的皮卡车开了过来，那些没转移的迅速转移，多数逃进了商场中间的步行巷里，步行巷七拐八绕，可以通向不同的地方。
有小车的好转移，推上就走；没小车摆在地上卖的，收拾起来就有点麻烦，收拾不及，为了保住大部分的货物，就免不了要遗漏一点。
那个中年妇女没往步行巷跑，她抱着纸箱横跨街道而过，半米高的隔离栏杆一跃而过，沿着对面的街道奔跑，她上次就是跑进步行巷，被两个城管逮了个正着。
路人驻足观看，有的起哄地喊道：“快点，追上了！”
她便加快了速度，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翘一翘的，那样子有点滑稽，惹得路人大笑。
白斌却笑不出来，莫名有些难过，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人隐藏在繁华边缘的阴影里苟且偷生，自己又何尝不是？
不过，城管并没有发现他也是摆摊的，他们追逐了一阵，捡了几个商贩遗漏下来的物品，就开着车走了。
看到大部分的商贩回归“岗位”，白斌才打开面包车的侧门继续卖。
那个中年妇女也回来了，她抱着纸箱走到白斌面前，看了看铺在车底板上的鞋垫，说：“你也卖这个？”
“嗯。”白斌有些心虚，他担心她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就像当年杨建军找自己的麻烦一样，同行是冤家嘛。
“你卖的可是好呢，我一直看着，基本没断过人。”中年妇女羡慕地说。
“噢，还凑合吧，你呢？”
“我今天不行，只卖了几双。”中年妇女摸了摸面包车，“有车就是好，做买卖多方便。”
又指了指鞋垫：“你在哪上的货？”
白斌见她对自己并无敌意，便实话实说：“临黄市的动融批发市场。”
中年妇女哦了一声，说：“我也是在那上的。”
又问：“你在哪家上的？”
“我也没注意，走着走着碰到了，就上了一点，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白斌说。
“哦，那是尹老板，他人挺好的。”中年妇女把把纸箱往高抬了抬，“就是他建议我卖这个的。”
“你卖多久了？”白斌问。
“两个月了。”
“生意行吗？”
“还凑合，不过不如你卖的好，以前我也是摆开来卖的，可是城管来了收拾不及，就只能这样卖了。”
中年妇女穿着一身劣质的粗布衣服，裤子上沾了一些尘土，那是坐在地上留下的；她的面色黝黑，满脸风尘，当然是长时间风吹日晒的结果。
在这张黝黑的脸上，白斌看到了一种无助和卑微，这让他不由有些心软。
如果她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他倒心安理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可她并无对自己存有敌意，他反而觉得有点不安了。
“你被城管抓住过吗？”白斌问。
“抓住过两回。”
“怎么处理的？”
“第一回，他们让我去城管大队接受处理，我第二天去了，他们把我教训了一顿，我交了五十块钱罚款，他们就把东西还给我了，让我以后别卖了，再抓住要重罚。前几天又被抓住了，他们要罚款二百，我没交，东西一直没拿回来。”
“他们来查是有时间的吧，”白斌说，“听说上午是九点半和十一点半，下午是三点半和五点半，其他时间可以放心大胆地卖。”
他把从那个城管女孩口中获取到的“情报”告诉了中年妇女，他虽然希望自己能多挣点，但更希望全世界的可怜人能少一点。
“说是那样说，”中年妇女说，“可他们来得一点也不准时，有时迟点，有时早点，每次前后耽误一个多小时，一天来四次，基本上就没卖的时间了。他们来查的那个时间段人最多，所以还得冒险，不然卖不出去多少东西。夏天还好，天长，城管下班后，天色还早着呢。现在天越来越短，晚上人们也不怎么出来了，全靠白天卖。”
白斌放眼望了望那些小商贩，说：“按理说，这些人也不占道啊，为什么不让卖？”
“城管对我说过，他们也不想管，可是商场老打举报电话，城管让我在商场里租个摊位卖，可是那摊位死贵，挣点钱全给了商场，不然谁愿意出来挨饿受冻啊？”
这时，来了几个女顾客，她们在白斌的面包车上挑着鞋垫，那个中年妇女抱着纸箱就站在旁边，却没人光顾她，她显得有些尴尬。
那几个女的挑了几双鞋垫走了，中年妇女说：“你看你这买卖多好！”
白斌谦虚地说：“一阵好一阵坏，前一阵子半天没人。”
“嗯，生意就是这样的。”中年妇女说着，向远处走去了，她的背影有些落寞。
白斌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良久，他之前听说过她的悲惨经历，老公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所以她没得到一分钱的赔偿；家里还有个自闭症的儿子，而自己抢了她的饭碗，是不是有点过分？
转念一想，那些经历都是她自己说的，谁知道真实情况是不是那样的呢？在世人的横眉冷眼中讨生活，哪个不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人？
这么想着，心里就舒服多了。
再说，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这些商贩，哪个身上背负着几百万的债务？
这一带有个很有名的乞丐，白斌前几天来这里考察市场时就见到过他，也听说过他的事迹，他五十多岁，一条腿自大腿根截肢，拄着双拐，走起路来却很快，人们都叫他瘸鬼。
瘸鬼的行乞效率非常高，只要你从他面前经过，就别指望全身而退，给多他不嫌多，给少他也不嫌少，总要说一句吉祥话，诸如“老板发财”、“老板阖家欢乐”之类，但不给绝对不行，他会一直缠着你。
你若骂他，那你完了，只有一条腿的他会使劲往你身上蹭，你如果嫌他脏，胆敢推一把他，那更完了，没有几百块钱休想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