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问心无愧,可是结果呢?
躺在病床上,白斌望着透明塑料管里鲜红的血浆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父亲的身体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他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走而越来越虚弱,眼皮沉重得想睡觉。
开始还能看到几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大夫和护士围着父亲忙乱,渐渐地,他们就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终于,他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身体还是虚,口干舌燥,想坐起来,手脚不听使唤。
一个护士推门进来,走过来给白斌换输液瓶。
“你醒了?”
“嗯,我爸呢?”白斌开口说话时,感觉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但还没度过危险期。”
“那他醒了吗?”
“没呢。”
“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可说不准。”
护士换完药就走了。
病房里静静的,能听到隔壁房间里的说话声,却听不清晰,时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想必是很快乐的一家人。
闲得无聊,白斌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有人开门的声音吵醒了他。
睁开眼睛一看,是姐姐白文提着两个快餐盒走了进来。
“饿了吧?”
“中午那会儿饿,现在感觉还行,可能是一直输液的原因吧。”
白文将快餐盒打开,白斌靠着床头坐起来,姐弟俩吃了起来。
“我哥没来吗?”
“来了,又走了,回学校上晚自习去了。”
白斌快有半年不见哥哥了。
按理说,市一中每周末有一天休息时间,可是哥哥从未回来过。
有时父亲开车去学校看他,把他接出来下馆子吃好的,吃完再送回去。
白文吃得心不在焉,愁眉苦脸,心事重重。
“姐,爸爸到底怎么样?”
白文黯然地摇摇头,“大夫说,情况不妙。”
“我问过护士,说是手术很成功。”
“她们自己当然是拣好的说。”
白文告诉弟弟,现在父亲和继母都昏迷不醒。
两人虽然抢救得还算及时,保住了命,但头部受伤严重。
手术只是维持他们暂时不死,至于会不会康复,甚至会不会醒来,都很难说,一切看他们的造化。
“植物人?”
“对,有这个可能。”
白斌不由一阵难过,虽然父亲和继母不亲他,但两人毕竟是家里的顶梁柱。
一个在外搞事业挣钱,一个在家操持家务。
白文不住地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我这两天正在竞选组长,单位忙死了!”
她虽然只是高中毕业,但父亲的运作,没让她在绒衫厂做普通的工人。
她从事的是收发工作,类似于生产调度,比较清闲,工资也高,有时还有灰色收入,比如可以私藏一些羊绒纱,拿出去卖钱。
“姐,”白斌看出姐姐着急,“爸爸这边还有什么事?”
“暂时没事,就等着他们醒来。”
“那你去上班吧,我来照顾他们。”
“你行吗?”
“应该没问题。”
白文思索了一会儿,说:“那行,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去上班。”
次日早晨,白文给弟弟安顿了一些事,留下一些钱,就回绒衫厂上班去了。
白斌就独自承担起照顾父亲和继母的重担。
说是照顾,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两人一直不醒。
护士不时进来一下,换药或者看一看心电监测数据。
父亲和继母住在同一间病房里,两套心电检测仪发着蓝光。
白斌晚上就在病房里的一只椅子上睡觉。
有时跑到走廊里的排椅上睡,只是天冷了,后半夜往往会被冻醒。
一连几天,父亲和继母始终没醒。
姐姐有时抽中午的时间过来问问情况,就又匆匆离开了。
姐姐说她回了一趟家,弟弟妹妹把家里弄得乱成猪窝,她好一顿收拾。
哥哥却一直没来。
白斌想,反正医院也没什么事,不如趁机跑到市一中看看。
那个地方,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顺便找哥哥说说话。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不能影响哥哥学习。
这天中午,白斌正往医院的食堂走,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小异?”
“白斌!”
“你怎么不上学?”
“我被开除了!”
吴小异换上了便装,刻意化了妆,显得比在学校时成熟。
白斌拉着她进了食堂,要了两个菜,两碗米饭,又给吴小异要了一瓶果汁。
吴小异说,白斌跟着弟弟妹妹走后的第二天,学校就开除了她,说她的行为给学校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名誉损失。
甚至说她涉嫌违法,只是因为年龄小,就免去了她的刑事责任。
同时撤销了对白斌的处分,也没说具体原因。
至于张浩博到底是不是女厕所事件的制造者,学校讳莫如深。
学生们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张浩博还在上着学,还在当着56班的班长,还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
总而言之,只有吴小异不可原谅。
“这,这,”白斌听完,义愤填膺,“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吗?无所谓了。”吴小异淡淡地说,“反正我也未必能考得上。”
“等我回到学校找他们说。”
“别说了,越描越黑,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皆大欢喜的结局,好歹你没有处分了。”
“唉,”白斌痛心疾首,“这事因我而起,我怎么能安心?”
“和你没关系,是我多管闲事,”吴小异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浓烈的沧桑之感,“我也不想上了,上来上去,有什么用?老师们口中说的,和他们实际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说什么要与社会上的不良现象做斗争,可是一旦遇上了,还是逃不开人情法则。
“说什么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可一旦遇到问题,还是利益为上。”
白斌劝她:“管他那么多干嘛?做好自己就行了。”
“是啊,我就是要做好自己呀,”吴小异耸耸肩,“我觉得自己做得挺好,我没错,我问心无愧,可是结果呢?”
白斌默然。
半晌,他问:“你不上学,打算干什么?”
“我来市里就是要找工作的。”
“你这么小,谁敢要呢?谁敢使用童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