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那失踪的小姐
萧纯煦看着淡青云，他怀着一颗退亲的心而来，淡青云却与他推心置腹的交托，让他连敷衍都有些开不了口。
虽然并未与萧纯煦共事多长时间，可凭着一直以来的风评，以及他对萧纯煦处置政事上的观察，淡青云对萧纯煦的为人处事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在淡青云的印象中，萧纯煦是一个严谨求实，手腕强硬，干脆利落的人。在人际交往上也并不圆滑，与三皇子那般长袖善舞截然不同，萧纯煦平日里一向是极难亲近的。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满脸写着的都是淡漠高冷。
可是眼下，这位一向让人看不透的七皇子脸上不仅透着尴尬，里面竟然还带着几分歉意。
淡青云以为这歉意是为着过去的三年，于是觉得，自己大约是把话说得太露骨，让这位年轻的皇子面子上过不去了。同时也觉得萧纯煦的这个神情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那自己也没必要一定逼着这位不善言辞的殿下说什么承诺。
干脆自己打破尴尬，转移话题，对外头唤了一声：“来人！”
有下人进来听差，淡青云问道：“可接到小姐了？”
“还没有。”
淡青云看了一眼天色，“出城去接，见到小姐告诉她七殿下来了，让她赶紧回来。”
“是！”下人领命快步而去。
淡青云皱着眉想了想，又吩咐人：“派人去武英侯府问问，他家三姑娘可说了几时回来？”
吩咐完，回头对萧纯煦笑道：“殿下稍坐，姑娘家凑在一起总是磨磨蹭蹭的，不如殿下先用些点心，等一等吧。”
萧纯煦本就是来等淡新竹的消息的，自然没有异议。还顺便与淡青云讨论了一会儿朝中事，就有下人回来禀报：“老爷，武英侯府的三小姐早已经回府了。”
淡青云心中一跳，赶忙让人进来回话。从武英侯府回来的小厮头也不敢抬，进门便立刻跪下回话：“回老爷话，武英侯府今日有客，上午三小姐他们出门没多久，就派了人去请三小姐回府。三小姐与咱们家小姐原本是一同回来的，路过小徐山，小姐说要去望仙殿找玄阳道人求两贴药，便跟三小姐分开了。”
淡青云想了想：“三小姐几时回府的？”
小厮回道：“午时刚过便回了。”
淡青云沉默片刻，摆手让人退了下去。萧纯煦轻声道：“淡小姐去小徐山乃是顺路，按说有两个时辰该足够了。或许是玄阳道人太忙，也可能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淡公且再等等吧。”
淡青云缓缓坐下，“七殿下说的是，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说是这么说，可心中难免焦急，与萧纯煦聊天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没过一会儿，又有小厮领着一位壮汉匆匆而入。淡青云这下彻底不淡定了，站起身问道：“老黄，小姐呢？”
老黄原本是淡家的武把式，有把子力气，也有几分功夫。自从几年前淡新竹出门时马车出了事，老黄便安排给了淡新竹做车夫兼保镖。平日里淡新竹出门，都是这位老黄赶车。
老黄一进门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道：“老爷，小姐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淡青云疾声问。
老黄回道：“小姐与侯府三小姐今日一早约好了去月老祠，可到了月老祠没多久，侯府便差人来，说是三小姐的姨母和几位表姐来了，请三小姐回去。小姐便跟三小姐一同往回走。路过小徐山，小姐觉得时辰还早，既然已经到了小徐山，不如顺路去向玄阳道人求几服药。夫人最近一直身子不舒服，玄阳道人难得云游归来，小姐孝心一片，三小姐自然不好阻拦，我等就更无从反对了。于是便让三小姐先行回府，小姐带着阿苑上了山，老奴驾着马车等在山脚下。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小姐回来，老奴便上山去寻，哪知道望仙殿的人说小姐早就离开了。老奴在山上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就赶紧回府报信了！”
萧纯煦此刻已经明白萧纯华的计划了。
北燕虽说民风开放，可毕竟是皇家娶新妇，断不至于非要娶一个坏了名声的女子。如果淡新竹声名有亏，这婚事自然是不成了。即便父皇不说什么，淡家也没有脸面再将女儿嫁入皇家。如此不仅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笑柄，整个淡家都要抬不起头来了。当然，萧纯华还不至于真的敢对淡新竹做什么，不过想要坏了淡新竹的名节，也不必真的伤害她。只要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一夜，萧纯煦相信明天一早，关于她这一夜的各种流言就会传遍京城。
听完老黄禀报，淡青云身子一晃，退了半步，被萧纯煦扶住。萧纯煦问道：“你可是驾着马车回来的？”
老黄抬头看了一眼萧纯煦，虽不知道这是哪位，可从衣着气度也知道不是凡人。还能与老爷平起平坐，自然不敢怠慢，回话道：“是！”
萧纯煦与淡青云道：“淡公，今日府上已经派了几次人出去寻小姐，如果此时再兴师动众，恐怕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影响小姐的清誉。既然车夫驾着马车已经回来了，不妨就此宣称小姐已经回府，将明面上的人手先都撤回来。孤亲自去一趟小徐山，不论如何，定然将小姐找回来。”
淡青云思量片刻，便点头同意了。他府上虽也有些人手，但如何能与萧纯煦和他身边的北燕第一剑相比呢！他心中也感觉事有蹊跷，可眼下找到人才是关键，萧纯煦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那就有劳殿下了！还请殿下务必将小女平安带回！”淡青云深鞠一躬。
萧纯煦赶忙搀扶，“淡公不必多礼，孤这就去了。”说罢便领着黎一峰往外走。淡青云赶忙跟在后头吩咐：“快！给殿下备马！”
底下人不敢耽搁，萧纯煦和黎一峰上了马，朝着淡青云一点头，飞马而去。
——·——
三皇子府
穆勒匆匆来到萧纯华身边，低声回报：“七殿下已经带着黎一峰出城了。”
萧纯华摇着折扇笑道：“让人撤回来吧，不要正面冲突。”
穆勒略有几分不解的看着萧纯华，“殿下，今日的事，本就是个小打小闹。如今七殿下又亲自出面，您的一番安排岂不是成了无用功！这七殿下口口声声的说要退亲，可淡新竹出了事，他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萧纯华回头看了穆勒一眼，笑着拿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老七的聪明之处。他虽不愿与淡家联姻，可是也不愿放弃淡家这个助力，否则为何他自己不去提退婚，偏要叫我帮忙？不过今日之事，也不会是无用功。从今以后，他与淡家这桩亲事算是板上钉钉，再也退不得了！”
穆勒更是一头雾水了，自家主子不是要让七殿下退婚吗？怎么又要让他退不成婚了？“属下不明白。”
萧纯华的目光看向小徐山的方向，目光慢慢变得深沉而阴鸷：“你自然不明白，若不是这次被父皇训斥，连我都还没看明白！我这七弟呀，本事可大着呢，一个淡家算什么！”
今日行动，萧纯煦没有动用手中的任何力量。此时三皇子和淡家全都盯着，他可不想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暴露实力。因此，当萧纯煦和黎一峰到小徐山脚下时，他的心中稍微彷徨了一下，感觉有一点无从下手。虽然心里有九成笃定萧纯华不会将淡新竹怎么样，可人会被带到哪里，萧纯煦毫无头绪。
下了马，举目望了望原本并不算高的小徐山。黑夜之中，山色与暮色融为一体，也显得巍峨深邃起来。“先上山吧。”萧纯煦与黎一峰说。
黎一峰微眯着眼睛看向山上，说道：“有人来了。”顿了一下，又道：“似是沈道长。”
两个人朝山上走了几步，前方的人影已经清晰可见了。
果然是沈无机。
萧纯煦停住脚步。这种时候，沈无机摸着黑跑出来，绝不会是来遛弯儿的。萧纯煦先回头看了黎一峰一眼，黎一峰朝他摇摇头。有他在，还没人能听得了他的壁角。
萧纯煦迎上去，沈无机依旧拽着他那独特的腔调，千回百转的给萧纯煦行了个礼，“见过七殿下。殿下漏夜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两人上次争执之后便没再见过面，萧纯煦此时见到他依旧看他不怎么顺眼。可眼下他定然是来帮忙的，萧纯煦也不好再给他脸色瞧。轻托沈无机了一把，“沈太史不必多礼，孤来小徐山是寻人的。”
“哦？什么人如此重要，要殿下亲自来寻？”沈无机的表情极为夸张，看得萧纯煦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沈无机，知道什么就快说！”
沈无机偷笑了一下，知道萧纯煦着急，也就不再逗他，“淡小姐今日午时初到的望仙殿，上了一炷香，饮了一盏茶，求了一副药，之后离开望仙殿，那时还不到未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药，“这是淡小姐今日所求的草药，山脚下猎户家里有猎狗，殿下只需要去借狗一用，很快便能找到人了。”
萧纯煦接过药包，沈无机便准备离开了，萧纯煦忽的又叫住他，“你今日见过她？”
沈无机点点头，“自是见过，眼见着她进殿到出殿，贫道还帮她引见了玄阳道兄呢。”
萧纯煦盯着沈无机又问：“那你是如何知道她出事了？还在此等孤？”
沈无机笑道：“淡小姐今日在劫难逃，那劫数都在脸上写着呢！至于殿下嘛，如今您这龙气冲天，想看不见也难啊。您一出城，贫道便感应到了，想也知道是为了淡小姐之事而来的。”
“龙气冲天……”萧纯煦冷笑了一声，“你这样跟孤说话，倒是不怕孤割了你的舌头。”
沈无机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殿下是圣君明主，断不会做出这等残害忠良的事的！”
“忠良？”萧纯煦挑眉看着他，“你既然是忠良，又说淡新竹对孤极为重要，怎的眼看着她出事，也不提醒一二？”
沈无机一脸的委屈，“殿下明鉴，她今日之劫有惊无险，此劫过后便可青云直上，贫道觉得实在是没有提醒她的必要。须知顺应天命，方得自在。若贫道无故干预，度了这一劫容易，可今后这劫数会如何变化，就难把握了。”
萧纯煦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说到底，还是孤无德无能，沈道长不肯入红尘，助我一臂之力啊。”所谓的顺应天命，终究是要他娶了淡新竹。
沈无机恭恭敬敬的打了一个稽首，说道：“殿下，贫道已经身在红尘，为的就是助殿下一臂之力，为天下苍生谋一个明主。殿下如今一叶障目，所求皆虚妄，但也无妨。要不了多久，殿下就会明白天命所归的道理。到那时，殿下自然明白贫道的一番苦心了。”
其实自从上一次沈无机与他说过那一番话之后，萧纯煦的心中已经有所动摇，只是不撞南墙不死心而已。此刻见沈无机难得的严肃之色，萧纯煦却越发不想面对。
捏了捏手中的药包，还是先找到淡新竹再说吧。
借着猎犬，很快就找到了关着淡新竹的院子。阿苑被打晕了丢在院子里，萧纯煦先将人叫醒。黎一峰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对萧纯煦摇摇头，“人都撤了。”
萧纯煦这才推开了关着淡新竹的房门，屋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跳。
淡新竹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腰带松散，衣衫凌乱。半截雪白的肩膀，连同一片大红的肚兜清晰可见。
阿苑惊呼了一声，冲到淡新竹身旁，手忙脚乱的帮她整理衣衫。
萧纯煦默默关上房门，退了出去。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拳头松了又紧，极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萧纯华。
屋内传来低低的抽泣声，萧纯煦肃立在院中，一直站到天亮。直到淡府来了马车将人接走，萧纯煦飞身上马，风驰电掣一般的奔回了京城，直接进了宫。
楚熹月刚刚用过早膳，就见安顺急急忙忙的进来通报：“娘娘，七殿下来了！”
楚熹月莫名的心惊了一下，这么早的跑来，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快请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萧纯煦面色凝重，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直接挥手将殿里的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
反正今日之事，到最后总要过到燕帝面前的，他也不怕有人敢嚼舌根。
“这是怎么了？”楚熹月走到近前，轻轻拉住萧纯煦的手，拉着他坐下来。
萧纯煦原本满心的愤怒，见了楚熹月却全都化成了委屈。他抱住楚熹月的腰，将脸埋进去，半晌才低低的开口：“我着了三哥的道，恐怕不得不娶淡新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