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一幅春宴图
萧纯煦是真的惊到了。
像淡新竹这样身份的女子，她可以高傲，可以任性，也可以刁蛮，然而她分明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乖顺。可是此刻，她既不柔弱，也不乖顺。她带着不符合她身份的勇敢和无畏，直白而又炙热的将自己的情感袒露在萧纯煦面前。
有那么一瞬，萧纯煦甚至有些佩服她。
萧纯煦垂下眼，颇为抱歉的对淡新竹躬身一礼，“多谢淡小姐厚爱，只可惜，我实非良人。淡小姐钟灵毓秀，蕙质兰心，是煦失礼了。抱歉。”说完再不停留，转身就走。
淡新竹站在原地，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他竟会拒绝得这么果断决然。眼看萧纯煦拉着萧纯华走远了，淡新竹的眼泪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
“小姐，七殿下他也太过分了！”阿苑扶住淡新竹，替她抱不平。自家小姐都已经不顾脸面，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位七殿下怎么如此的不解风情！
淡新竹强忍住眼泪告诉自己这里是皇宫，不能失态。抓住阿苑的手，“走吧，咱们也该出宫了。”
主仆二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却忽然瞥见就在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楚妃娘娘正站在那儿，对着她们微笑。
淡新竹心里慌了一下，也不知道楚熹月是路过，还是一直站在那儿。若是一直在那儿，岂不是把刚刚那一番表白全都听去了。不知道这位楚妃娘娘是何性情，会不会取笑于她。
既然看见了，总要见礼的。淡新竹走到楚熹月面前，福身道：“见过楚妃娘娘，娘娘这是在逛园子吗？”
楚熹月看着淡新竹泛红的眼眶，抬手轻扶了一把淡新竹的手臂，“淡小姐不必多礼。”楚熹月本想与淡新竹客套几句的，可是看着她那副模样，想着她先前对萧纯煦说的话，忽然又不想跟她客套了。她既然情根深种，自己又何妨顺水推舟呢。
两个人就这样微妙的全都沉默着，直到淡新竹略有几分不自在的偷看了楚熹月一眼，“娘娘若没别的吩咐，新竹告退了。”
楚熹月轻轻的笑了一声，“淡小姐，陛下将七殿下交给本宫照料，因此这次为殿下选妃之事，皆由本宫操持。本宫与七殿下虽然是半路母子，可他的处境，本宫还是略知一二的。”楚熹月说着，看向淡新竹，“连你都知道，这次春日宴是为了给七殿下选妃的，你觉得三殿下会不知道吗？既然他知道，为何他寸步不离的跟着七殿下，不给他与诸位小姐相处的机会？尤其是，见到了淡小姐之后……”
淡新竹黯淡的眼神忽然亮了，她惊喜的看向楚熹月，“娘娘的意思是，七殿下他……他是迫不得已，才拒绝我的？”
楚熹月赞赏的一笑，这个淡新竹还是挺聪明的。“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三殿下与七殿下的关系，你就会明白他今日为何拒绝你了。你的身份，是他的顾虑。可是以你的身份，也可以让他没有顾虑。就看你，和你的父亲，如何选择了。”
淡新竹感激的看着楚熹月，深深的一福身，“新竹多谢娘娘指点！”
目送淡新竹离开，楚熹月才扶着玎珰的手，缓缓走回宫。玲珑在一旁咋舌道：“这淡家小姐长得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行事这么豪放。”
楚熹月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们男未婚，女未嫁，既然喜欢，努力争取又有何不可！”楚熹月说着，心下黯然。
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她可以吗！
无关身份地位，无关她是谁的女儿。重要的是，她可以站在他的面前，光明正大的表达自己的喜欢。
而不像自己，连站在他面前，都不能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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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百年前，如今的北燕春日围猎形式大过于实质，寻常祭祀一番也就罢了。今年燕帝大约是心情好，愣是拉着前朝后宫一众人等去了围场。
春日的围场倒是别有一番风景，只可惜刚到围场楚熹月的小日子就来了，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在帐篷里窝了整整三天，才又生龙活虎的出来溜达。
一出帐篷就碰上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来传话，说是德妃在瀑布水榭那边办了一场茶会，邀请所有的女眷们去参加。今年春猎来的人特别多，宗室和大臣们几乎都是拖家带口出来郊游。想来德妃也是怕冷落了诸位，才搞了这么场茶会。
楚熹月想着，来围场几次了都没去参加过那些娘娘们办的诗会茶会，刚好今日身上还不太舒爽，骑不了马。那便索性去茶会看看，凑个热闹吧。
楚熹月换了一身宫装，摇摇曳曳的去了瀑布水榭。一露面，就发现众人今日都特别的热情。德妃拉过她的手笑着说：“楚妃你可来了，我们正说你呢。”
“哦？”楚熹月笑问：“说我什么呢？”
德妃没回答，而是先把她让到了座位上。有宫女在一旁奉上一杯茶，德妃笑道：“你先尝尝。”
楚熹月看了看，又端起来尝了一口，点点头，“这是今年的新茶，从南边运来的吧。”
德妃抚掌一笑，“可不是嘛！多亏有了妹妹的互市，咱们才能尝到如此新鲜的明前龙井。从前只在书里瞧见过，今日一品，果然是滋味甘甜，茶汤清碧，齿颊流芳，沁人心脾啊。的确是茶中珍品！”众人也都跟着称赞，又七嘴八舌的说互市起的好处。今年市面上多了好多大楚和大梁来的珍奇玩意儿，女人们一说起这个，便都停不下来，嘻嘻哈哈的聊成了一片。
楚熹月微微着附和了几声，心中想的却是：真正顶级的好茶都进了大楚皇宫了，送到北燕来的这些，虽说也不至于太差，可还真算不上珍品。但是也不能说德妃见识浅薄，毕竟北燕不产茶，能喝到如此新鲜的绿茶，已经很难得了。
“早知道姐姐喜欢，我让人多送来一些就是了。何必走官家渠道，到手也就分那么一点点。”楚熹月拉着德妃坐下，在她旁边轻声说，“姐姐还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跟我说，我让人一并送来。”许悯每隔段时间都会送一批供奉进宫给楚熹月，包括一些楚熹月平日的用度，还有永宁五城互市里，许悯觉得特别的东西。
一来这属于楚熹月的私产，二来也方便楚熹月了解互市的状况。因此这批明镜殿专供，算是燕帝特许的。整个皇宫很多东西只有楚熹月这里有。
因此，当楚熹月跟德妃说要送她东西的时候，德妃没觉得冒犯，反而还挺高兴的。“妹妹有心了，若有需要，姐姐定然不跟你客气。”说着，看了一眼众人都在闲聊，索性也拉着楚熹月聊几句悄悄话：“年前陛下就张罗着给七殿下选妃，春日宴之后，我还以为就会有结果了呢。怎么这都四月了，还是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呢？妹妹可知，陛下心里究竟想把哪家的姑娘指给七殿下？”
楚熹月在心里盘桓了一下，德妃这话应该不是替二殿下问的。楚熹月记得皇子妃的候选名单里有一个姑娘是德妃本家的侄女，好像是叫什么思允的。春日宴上自己还见过那姑娘，长得颇为可爱。难不成，这是在替那个思允姑娘问的？
楚熹月朝坐席上扫了一眼，果真远远的瞧见了一颗翘首以盼的脑袋。顺便，她也看见了淡新竹。
这个萧纯煦，欠下的风流债还真不少。楚熹月在心中腹诽，面上却笑道：“七殿下一直没有回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属意哪家的姑娘。他不说，陛下大概也忙忘了，这事儿不就拖下来了嘛。”说着，朝德妃眨眨眼，调侃道：“怎么，小姑娘春心萌动，等不及了？”
“咳！”德妃抚掌一笑，“女大不中留，这待嫁的姑娘可不就是那么点儿心思嘛！谁让咱们七殿下生得好看呢，我家那侄女啊，说是从春日宴上回去就惦记着。这次春猎本不该带她来的，可是软磨硬泡的缠着她爹。来了之后就总往我那儿跑，拐弯抹角的打听，谁还不明白她那点儿心思呀！”
楚熹月也跟着笑，“七殿下那儿一直不肯漏口风，我也没办法。不过哄小姑娘高兴嘛，我倒是有法子的。不知道她擅长什么？姐姐这茶会光这样坐着闲聊也少了点趣味，不如出点题目让她们小辈们比试一番。”
德妃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啊！待我想想……”德妃回头与本家的嬷嬷商量了一下，扬声道：“难得今日来的人齐，诸位小姐们光坐着喝茶也是无趣，不如本宫出个题目。各位写诗也好，作画也罢，最后由诸位娘娘品评。谁能拔得头筹，本宫便把这罐刚进贡的春茶赐给谁，如何？”
德妃话一出口，便有人跃跃欲试。楚熹月笑道：“这茶姐姐还没喝上两口呢，便拿来做彩头了，诸位小姐可要全力以赴呀。”
有宫人赶忙过来铺纸研墨，德妃看了看亭外飞瀑流珠，春意盎然，说道：“不如就以春色为题吧，时间不限，咱们以品质论。”
众人纷纷动作起来，有的快的已经开始下笔了。德妃看着气氛颇好，赞赏的对楚熹月说：“妹妹这主意可真好，先前那些小辈们总是拘谨得很。这样一来，可是都活络开了。”
楚熹月微微一笑，没等回两句客气话，就听见内侍大声通传：“陛下驾到！”
楚熹月微讶的回头去看，德妃也吃了一惊，“陛下怎么也来了！”众人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一齐见礼。
就见燕帝笑呵呵的缓步而来，几位皇子也全都在身后跟着。“德妃办了茶会却不请朕，难不成嫌朕是个武人，不懂得品你的茶吗？”
德妃赶忙回话：“陛下说笑了，臣妾还以为陛下有事要忙，因此未敢叨扰。”
燕帝笑着拉住德妃的手，一起坐了主位，“没什么好忙的，春日里出来，就是想要放松放松。”说罢，看向底下众臣女摆着书案和笔墨，“这是在做什么呢？”
德妃不知燕帝此时过来是何意，但他既然带着众皇子来了，这个帮自家侄女出头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臣妾看各位小姐们闲坐无聊，便以这一罐春茶为彩头，以春色为题，让大家作一幅丹青。既然陛下来了，正好帮大家评判一番。”
燕帝听了，也觉得有趣。“那便继续吧！常听闻后辈之中不乏才女，今日正好可以见识见识。”
底下诸位小姐们也都来了精神。若能得陛下只言片语的称赞，最起码一年之内，这个标签都会明晃晃的挂在身上。这么露脸的事情，当然要全力以赴了！
德妃亲自煮茶，又服侍燕帝用了些茶点，那厢已经有不少人已经画完了。燕帝走下去随意转了转，点点头，“后生可畏，人才辈出，不错，不错。”
等到所有人都搁了笔，有宫人将各家小姐的画作拿在手中，站成了一排。其中优劣，自然一目了然。德妃将其中特别出众的几幅挑了出来，“这几幅都不错，陛下您来评判一下，到底谁的更胜一筹呢？”
燕帝也对比着看了看，略显犹豫，“你们觉得呢？”
楚熹月今日这个提议，本就是想要让思允姑娘出风头的，她的画也的确别具一格。这话德妃不好说，当然要由楚熹月来说了。楚熹月走到思允姑娘的那幅画作前，赞赏道：“臣妾觉得，这一幅用笔虽简，但是意境深远，颇显画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的画作？这手丹青，怕是要有十年以上的功底吧！”
燕帝看着那幅画点了点头，却不置可否。
此时三殿下萧纯华站起身，“儿臣倒是觉得，这一幅春宴图别出心裁。”他指着另一幅画作说道：“父皇请看，德妃娘娘以春色为题，诸位小姐们皆以花草入画，即便画工精湛，可总觉得少了些新意。唯有这一幅，以今日之茶会入画。可不是将这最美的春色全都囊括其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