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消失
江盈枫匆匆赶到,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水。她一转头,就瞥见了赵然和林淼淼。
她僵了片刻,是她走错了吗?可季总明明就坐在那儿。
“江小姐!我们也刚到不久,请坐。”季总笑道。
面前只有一个空位,无疑是留给她的。她别无选择,在赵然身边坐下,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赵然的内心似有一面小鼓捶打,自那晚的舞会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很想叫一声盈枫姐,可又担心江盈枫不给她好脸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下人都到齐了。”一旁的助理开始指挥服务员上菜。
“我来介绍一下,江小姐是g&c的客户经理,之前我们见过一次。”季总看了看林淼淼和赵然,随即又看向江盈枫,“你身边的这位赵小姐是光展银行的,你们是同行啊。”
赵然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会跟她一直仰慕的盈枫姐平起平坐。江盈枫自然也不会料到,同她面对面抢客户的居然是平日里一直需要她关照的小姑娘。
一通介绍后,两人谁都没有转头,虽然挨得近,中间却仿佛横着一座山。
最终,还是江盈枫先跨出了第一步。
“巧了,我跟赵小姐本就认识,今天在季总的晚宴上相遇真是缘分。既然是同行,正好可以切磋切磋。”身经百战的她讲话时落落大方,讲到最后一句时还特意转向赵然,露出淡定的笑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然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起来,切磋?难道是暗示今晚就要将她大卸八块?
她楞在那里,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江盈枫的笑容里藏了一把刀。
一旁的林淼淼看在眼里,赶忙出来替她圆场。
“这个圈子就是那么小,江小姐我之前也见过,搞了半天都是自己人。”说罢他拿起桌上的红酒,起身欲给她满上。
江盈枫见状立刻用手捂住杯口,“谢谢林总,我不能喝酒。我喝茶就行了。”
林淼淼被驳了面子,只得面带微笑地坐下。他心里不平,做这行的哪有不能喝酒的,矫情。
“那我们就边吃边聊!”季总带头动起了筷子。
“季叔叔,我先敬您!”林淼淼一脸崇拜,“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家的关照,我爸一直对我说,做人做事都要向季叔叔看齐。”
一旁的赵然也跟着举起酒杯,颇有夫唱妇随的味道。
季总笑呵呵地咽下一口红酒,“你爸爸我前不久才见过,最近他很辛苦,你要多为他分忧。”
林淼淼自然心领神会,“你放心季叔叔,我回国就是为了帮我爸分担的。现在香港这摊事儿基本都是我在打理,赵小姐真的是帮了我不少忙。”
“我听你爸说了,你们在光展的投资收益还可以。”
“这都要谢谢赵小姐,所以我才把她介绍给您,听我爸说您也一直在香港找合适的私行。”
赵然的脑子里已经翻来覆去地把来时准备的市场展望和产品介绍默念了好几遍,这会儿正准备要向季总展示。
眼看这边都进入正题了,江盈枫那头依旧不动声色,她像个局外人一般冷静地观察着饭桌上的一举一动。原来林淼淼跟季总相识是因为家里的生意关系,她算是弄明白了这来龙去脉。
江盈枫跟季总之间也有个中间人,那人是她在上海的一个客户,同季总常年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一行做到后来,都是客户介绍客户。
像季总这样的大客户,拉拢他的银行不在少数,今晚他只邀请了两家,估计这两家就是最终入围的名单了。江盈枫深信,过了今晚,他就会做出决定。
面对林淼淼迫不及待的推荐,季总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转向江盈枫,玩起了平衡术。
“江小姐在这行也是出类拔萃,我都听老张说了。”他边说边往碗里夹菜,“老张一直夸你,说你对他的账户尽心尽责,把钱交给你管他很放心。”
“季总过奖了,这都是分内的事。”她从容道,“您的朋友张总是我们银行的老客户了,对我们各方面的服务都很熟悉,自然会偏爱一些。”
林淼淼似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表现得有些急躁,这会儿安静了不少。
轮到赵然开腔,她发挥出了平时一贯的乖巧本色,对众人笑道,“盈枫姐是这行的前辈,我们都该向她看齐。”
她看向江盈枫,眼神里透着一丝臣服的胆怯,似是在讨好,又像是在求饶。
“哪里,赵小姐才是年轻有为,加上林总在一旁支持,更是前途无量。”
江盈枫的一番恭维另林淼淼一脸紧张,季总并不知道赵然是他的女朋友,于是急忙岔开话题。
“两位都这么优秀,真是把难题丢给季叔叔了。”
季总放下筷子,双眸炯炯有神,“我平时事情太多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理财,就想找一个放心可靠的人帮我管着。我结婚晚,儿子才读大二,还太年轻,需要历练,不然这家业交到他手上也不放心。”
季总的一席话道出了许多中国富豪的苦衷,作为开天辟地的第一代,如何保证家族基业长青,成了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季叔叔的儿子现在在哪里读书?”林淼淼问道。
“在美国读金融,希望他将来能帮家里做点投资。“他一只手放在桌上,时不时轻击桌面,颇有领导讲话的风范。
“现在是暑假,我希望他能到金融机构里实习一下,可是美国的竞争太激烈,大公司连实习都那么难进,我在国内的关系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愁容。
“您儿子想去什么机构实习?”江盈枫终于主动发声,引得林淼淼和赵然不约而同地朝她的方向看去。
“他读的是财务与投资,不知道什么机构适合他呀?”
“可以去资管试一试,我帮他找找,美国或者香港,让他跟着分析师体验一下。”
“那真是麻烦江小姐了!”季总两眼放光,声调都高了一个八度,“还是你有办法!”
江盈枫笑而不语。季总这样的客户她见得多了,比起自己的生活,子女的未来才是他们真正的命脉。能帮他们赚钱固然能让他们开心,但要让他们死心塌地跟着你,还得拿准了脉把下一代摆平。
这桌面上的较量,江盈枫俨然先下一城。赵然的心里自叹弗如,同时也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妒意。林淼淼的不甘心则挂在了脸上,心里想着要如何扳回一局。
他转身借着给赵然倒酒的机会,贴在她耳边道,“多跟季总聊聊。“
赵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说的没错,这一晚上她都太安静了,找不到什么存在感。倒是林淼淼一直在替她张罗,虽然收效甚微。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季总,“季总平时这么忙,要多注意身体。”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是她此时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句了。
“谢谢小赵,不瞒你说,我都要六十了,再折腾几年就真的该交班了。“
“您看着特别精神,正当年呢。”林淼淼接道。
“你爸爸福气好,有你这样的儿子帮他,将来还有你弟弟。我就一个儿子,没的选,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他,将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管好。“
“虎父无犬子嘛,您放心好了。“赵然在一边附和。
“您有没有想过做个海外信托?“江盈枫插道,她看向季总,目光坦然。
“信托?之前我也有买过一些,这两年收益不行了。”
她咧嘴笑道,“不是国内的那种理财信托,是海外的家族信托,很多国外的富豪都会设立自己的信托,为的是资产的隔离和传承。”
“你说的这个我略有耳闻,但具体的做法还真的不了解。你说说看!”季总打起了精神,一旁的林淼淼和赵然也被吸引了过来。
“家族信托是一种很好的管理家族资产的方式,在国外已经运作得很成熟了。您可以在指定的信托机构设立一个信托,这个机构就在名义上帮您保管资产。您跟信托机构之间可以签订契约,写下这个信托的受益人是谁以及如何分配收益,这样受益人就不能随便挥霍您的资产了。”
“有意思!那我的受益人肯定就是我儿子了。”
“是的,您刚才说不放心把资产一下子都交给他,那么通过信托的方式就可以设置一些限制条件。例如,他如果结婚了可以一次性支取一笔钱;他如果创业了也可以支取一笔钱;但如果他做了坏事,假设他赌博了,那么他将被取消受益人的资格。类似这样的限制可以在将来帮您约束您的儿子。”
江盈枫的一席话似拨云见日,引得季总连连点头,“你们银行有这个业务吗?收费怎么样?”
“我们有自己的信托牌照,主要做的是香港信托。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请相关的同事过来跟您详细聊一聊。”
“我下周就要去香港,到时候来找你!”季总爽快道,侧身关照助理:“跟江小姐约个时间。”
关于家族信托的一番讨论也击中了林淼淼的要害,他不禁联想到了自家的状况,要是父亲也设立一个这样的信托,那家中财产分配的游戏规则岂不是就可以变了?
“你说的这个家族信托贵吗?”他止不住好奇道。
“不贵。林总要是感兴趣,要不要下周一起过来听听?”
“好!”他脱口而出,难掩蠢蠢欲动的心。
赵然眉角一挑斜瞪了他一眼,这一声响亮的“好”重重地打在了她脸上。这个林淼淼,还说要帮她拿下季总,这会儿自己先倒戈了。
林淼淼还在同季总边说边笑,顿感一股寒气直冲后背脊梁,他一转身看到了拉长了脸的赵然,这才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又莽撞了,连忙收起笑容补救。
“光展应该也能做吧?”他故意问道。
“应该是能做的,具体的做法我回去询问一下。”
他本想抛个石头进水里,期待能溅起些许水花,可结果却是直接沉了下去。
眼看赵然就这样被晾在一边,江盈枫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既然这样,季总不妨多考察一下,也听听光展的做法,货比三家不会错。”
赵然诧异地望向她,一时间无以言表。
“行啊,赵小姐下周也在香港吧?有机会的话我也去你们银行坐坐。”
赵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盈枫姐再一次对她施以援手。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的笑容里都意味深长。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晚宴过了大半,先前的焦灼气氛早已散去,大家彼此畅谈,一团和气。
走出会所,夜晚的空气中依旧掺着一股夏天的闷热。
“江小姐住在哪个酒店?我让秘书送你。”
“不用了季总,离这里很近,我是走过来的。”
“那我们就香港见了!”季总朝众人挥挥手,侧身坐进了车里,扬长而去。
赵然站在原地,会所外忽明忽暗的霓虹灯映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表情。她望着江盈枫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盈枫姐,谢谢你。我们也香港见。”在夜色的掩护下,她的眼中泛起了涟漪。
“香港见。”江盈枫扬起了嘴角,径直朝酒店走去。明天一早她就要赶回上海,搭中午的航班飞回香港,那里有人正等着她归去。
一大早,张少华神采奕奕地踏进医院,笑着同周围的同事打招呼。今天是江盈枫回来的日子,她的航班会在下午落地香港,晚上两人就能共进晚餐。一想到这里,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充满干劲。
【到机场了吗?】刚巡视完病房,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发了消息。
【刚刚到,今天不误点,再过三小时就能到香港。】
【一路平安,等你回来。】
他笑着把手机塞进口袋,直奔诊室忙去了。
转眼临近下班,他终于有功夫松口气歇息一下。他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她肯定落地了。他掏出手机的刹那,心中涌起一阵兴奋,可看到屏幕的一瞬,顿时凉了半截,没有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说不定她太累了,直接回家了,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居然直接被转到了语音信箱。
说不定她手机没电了,他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换上衣服直冲停车库。到家后,他在江盈枫的家门口敲了半天,无人应答。
都快七点了,她去哪儿了?他立即查询了国泰航空今天下午从上海飞往香港的所有航班,没有延误,均已抵达。
他的心中一阵翻滚,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再等等,说不定她去办什么重要的事了,等一下就会回来。他哪里都不敢去,一直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隔壁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