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夏天
五月的香港，气温会在某一天突然飙升到三十度以上，正式宣告夏天的到来。
今天是赵然加入光展的第一天，她挑了一套自己最喜欢的套装自信地出门了。
她顶着大太阳，一路走进地铁站，晃动的车厢里还想着昨晚林淼淼给她加油打气的话语，倍感窝心。
几个月后，她再度回归中环，斗志昂扬。
她在三十楼的大厅里等待hr领她去办入职手续。一转头，落地窗外一只老鹰正舒展着翅膀滑翔而过，这是她第一次目睹中环的飞鹰，据说香港是全世界唯一在天空有老鹰盘旋的大城市，看来是个好兆头。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赵然立刻被这人的装束吸引了去，只见她一身前卫的休闲打扮，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两个前台姑娘立刻交头接耳，赵然在一旁似是听到了“angelababy”几个字。难不成，眼前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就是angelababy？
她盯着这个人仔细打量，越看越像，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不一会儿，这位大明星就被一个同事带去了会议室，原来她也是这里的客户。
入职第一天就亲眼见到了angelababy，她激动地给林淼淼发了信息。
【你猜我刚刚见到了谁？angelababy！！！她本人好瘦，比电视里看上去还要瘦！】
她瞬间感觉自己进入了上流社会，这里云集了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富豪名流，想着从今天起她将置身于这样一群人中，心中就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她刚刚放下手机，hr就走了过来，带她去填写表格，复印证件。
这七七八八的入职表格填得她两眼昏花，现在就差一个证件复印了。她来到打印机前，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开通打印机权限。她环顾四下，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姑娘。
她走上前去，礼貌地问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复印一下证件？”
只见那姑娘抬头一瞥，给了她一记白眼，起身走开了。
她愣在那里，好一个高冷的眼神，等她回过神来，hr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敢指挥她做事？”hr睁大眼睛，“你知道她是谁？”
“她不是这里的同事吗？”
“她可是我们老大的人！”hr凑近了，“我们连对她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让她做事了。你第一天来，以后就知道了。”
赵然追问：“哪个老大呀？”
“就是整个运营部的大老板啊！说白了，就是他养的小三。”hr悄悄说道。
赵然心中一颤，真是颠覆三观。
“我还是提醒你，你刚来这里，第一步要紧的就是把谁是谁记住，不然，后果自负。”
“啊？”她战战兢兢，“我怎么知道哪些人要记住呀？”
“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hr在她耳边半捂着嘴说道，“听说你们banker那里也有。”
赵然的心揪了一下，这上流的地方还真是不好混，先前那股新鲜劲儿一下子烟消云散。
忙完了hr的事儿，她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团队。vincent讲完了电话，开始带她认识周围的同事。
“我们chinateam本来有五个banker，走了三个，有些是因为业绩不够，也有的跳槽去了其他行。”
vincent说着就把赵然带到了同组的一个女同事面前。
“这位是琳琳，她在光展已经有十年了。”
“你好，我是钱琳琳，欢迎你加入我们团队！”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向琳琳请教，她是我们这里的元老，待得比我还久。”vincent看着钱琳琳笑道。
他看了看四周，“sabrina今天在吗？”
“她上午去见客户了，等下会进来。”钱琳琳答道。
“sabrina是我们team的另一个同事，现在不在，等下回来后让琳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vincent看了看手表，“我有一个meeting，先过去了。”
赵然就这样被撂在了一边，她傻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不知所措。
钱琳琳看她杵在那里，便招呼她坐下。
“这是你的电脑，你先打开看看，有问题的话找it。”
就像vincent说的，钱琳琳是这里的老人了，十年的时间，进进出出什么人没见过。她望着赵然，一看就是个新手，整个人透着拘谨和稚嫩。
不久前vincent对她们说组里要来一个新同事，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客户资源丰富，能拉升整个组的业绩。钱琳琳心中不禁疑惑，眼前这个姑娘真的可以办到吗？难不成又是一个富二代？
赵然还在专注地操作电脑，没留意一位高挑美女正从自己身边走过。
“谁把文件夹丢在地上呀？差点滑一跤。”这位美女一边用广东话抱怨一边看向周围。
赵然闻声探头望去，那不是hr刚刚交给自己的文件夹吗，怎么躺在地上了？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掉地上了。”她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捡起。
美女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踩着高跟鞋径直去到自己的座位，只留一股香水味儿挥散不去。
她放下包，从背后打量着赵然，coach包、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鞋子也很普通，她露出不屑的眼神，似乎猜出了赵然就是那个新来的同事。
“就是她吧，那个保险妹？”美女转向一旁的钱琳琳。
钱琳琳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声一点。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组的新同事。”她带着美女来到赵然身边，“赵然，这位是sabrina，我们组的另外一个banker。”
赵然一抬头，是她呀，直觉告诉她这个姑娘不是善茬，搞不好就是hr说的那种人。
她连忙站起来，“你好sabrina！很高兴认识你。”她边说边挥手，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sabrina挤了挤笑容，“你好，我跟琳琳坐在你的后面，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们。”说完便扭着腰走开了。
钱琳琳看赵然无所事事的样子，便好心给她当起了向导。
“这一片是banker坐的，我们三个是chinateam的，负责大陆客户，那边主要是香港和台湾的团队，还有其他亚洲区域的团队。”
她一路把赵然领到了里面的区域，“这片是ic的位置，以后你跟他们交流得会比较多。”
赵然听江盈枫说过，ic就是投资顾问，banker们把客户带进来，ic就负责帮客户做具体的投资操作。
“光展的ic还是很有地位的，客户的很多投资都是由他们来执行，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钱琳琳补充道。
两人继续往里走，来到了这层楼的另一边。
“这里就是后台部门了，合规、法务什么的都在这里。”钱琳琳悄悄在赵然耳边说：“合规部的人可不能得罪，他们绝对是食物链顶端的。”
赵然第一天进来就被这儿的阵势吓到了，她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闯进了瓷器店的大象，笨拙得很，一个转身就会闯祸。
待她俩回到座位上，赵然就被vincent叫去了会议室。
sabrina对刚刚坐下的钱琳琳说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associate，你那么热情干嘛。”
钱琳琳哪里是热情，她也只是想做个好人，拉拢一下赵然罢了。“你知道她什么来头啊？万一是个什么二代，跟这里的高管关系好呢？”
“就她那样的，还二代？”sabrina撇了撇嘴，“她那身裙子是问她妈借的吧？”说完噗嗤一笑。
“好啦好啦，千万别让人家听到！又不是人人都像你，有家里罩着。”钱琳琳摇摇头，真是人各有命。
vincent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请赵然坐下。
“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赵然笑得有些生硬，“挺好的，我看大家都很忙的样子。”
“你接下来也会忙起来了。”vincent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大致跟你说一下接下来的kpi。”
赵然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么快就开始谈业绩指标了。
“作为一个新进的banker，我们会给你一定的时间去跑客户，一般来说两到三年要做到八千万美金，之后每年要有百分之三十的增量。”
赵然心中默算，八千万美金相当于五个亿人民币，要在三年的时间里找这么多钱，怎么可能？！
“当然，这八千万美金不一定都要新客户的钱，如果老客户的钱你管得好，每年的收益增长也算。”
不管怎么算，她已经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得说不出话来。之前卖的四百万保单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你知道这些年私行竞争激烈，合规成本又节节升高，很多行都把开户门槛调高到了五百万美金，按照这个要求来算的话，你每一年做五个客户就可以了。”
vincent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们每个月都会有内部排名，如果做得好自然有激励。但要是业绩没达标的话，公司也只能请你离开了。”
赵然的心一凉，这比联邦的考核还要严格，这哪里是鲤鱼跃过了龙门，根本就是个从火坑跳进了地狱。
她听得双腿发软，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们组之前就有两个banker因为连续两年业绩没到，只能选择离开。”vincent口气略显严肃，“能留下来的都是很优秀的banker。”
“你是说琳琳姐和sabrina？”
“是啊，琳琳因为在这里时间最长，积累了很多客户，十年里有不少banker离开，留下的客户很多都拨给了她，所以她是不会离开光展的。”
“sabrina就更厉害了！”vincent继续说道，“她的爷爷是某部部长，父亲是小有名气的商人，她的夫家也十分富有，对她来说，找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们两家在我们银行就放了几个亿了。”
怪不得她这么目中无人，赵然算是明白了，估计vincent都要把她好好供着。
“你之前发给我的潜在客户名单，我觉得很好！希望你马上行动起来，尽快把客户做进来。如果你对开户流程什么的有问题，可以问我和琳琳，我们都会帮助你的。”
走出会议室，赵然感觉身上被几座大山压着似的，动弹不得，这股巨大的压力是她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她还没来得及把这里的职场规则摸清楚，又立马背上了一串沉重的数字。
在中环的金融圈混，要么有背景，要么有脑子，资质平庸的她混在一群高手如林的江湖中，不知要如何绝处逢生。
来时满心欢喜，走时垂头丧气，她的私行第一天就这样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