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三十二章夺魂阵(3)
想到此处,恰好腹内血腥恶气上逼,她猛地弯腰前倾,张嘴欲呕,谁知任五脏六腑颠来倒去,也没一滴血吐出来。
揽音大骇,急忙撤去灵力,打碎整块玉石,飞扑过来接住她,将人翻过一看,只见她双眼翻白,面如金纸,仅剩半口气了。他双手冰凉,几不能自持:我定是疯了,怎能如此莽撞行事,竟忘了她灵魂缺失一瓣,万不可承受外力催发!
怀里的方嫤容吓人地发起颤来,抓着他袖子,抖得说不出整句:“我好冷、冷啊,我、我冷……”
揽音方寸大乱,轻易不敢用灵力为她取暖,只能搂紧她。她身上的冷气立刻透衣而来,直钻骨内。
方嫤容咽下满口牙龈渗出的血腥,微睁着眼,在他俯身的刹那,瞥见他颈间那粒绿光,心头顿时跟明镜一般。姜如据脖子上也挂着造型一致的坠子,只是颜色不同罢了。她笨啊,早该联想到了,姜如据是神陨六部的族人,他贴身而戴之物,竟和八竿子打不着的玉参族筮祝相同,这还用得着猜原因吗。
怪不得呢,这几个无往界都和周缓意有关,怪不得呢!
“神卫尊上,我的遗言都写在这封信里,我死后,请尊上代为转交给周缓意,并告诉他,我以命换命,救他复生。”柳凭纱明明吐词轻缓,可落入旁观的两人耳中,直如霹雳滚地。
怎么突然能听清后续了?方嫤容牙关乱战,在揽音的臂弯间艰难地转动脑袋,想去看个究竟。
那神卫信手拈纸:“唔,你要我如实告之?”
柳凭纱道:“我为他赴死,盼他念着我这点可怜的情义,反出临风派时能带上烟梨和冬濂。无论是非童子所言是真是假,他们继续留在逐圣山上都不会再有太平日子可过,与其任人宰割,不如跟着周缓意去搏上一搏。”
方嫤容身上暖和了不少,越听越错愕:柳凭纱死了?可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这就矛盾了,照此情形,柳周二人只能活一个,而实际上,他们俩全活着。
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松劲,原本抵在肩头的力道也消失了,便偷偷抬眼,只见揽音慢慢直起身,出神似的注视柳凭纱的方向。
片刻,泪水便悄悄沿着他的下颌滴落,不偏不倚打在方嫤容的额头上。
这滴泪仿似一根长着眼的针,扎进心中,一径往最能叫人痛苦难受的位置钻,她有些怔忪,心神突然迷离恍惚。周缓意用心险恶,设陷几次三番诓骗她,而他本身又卷在利益纷争里,大约终生摆不脱血雨腥风,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男人,她犯大错了,她怎能有亲近他之心。
“那后来呢?”她目不转睛地仰望着那张狰狞的面具,用嘶哑的嗓音,平静地问,“你收到信带着柳家人一起走了吗?”
那周缓意正心绪混乱,头疼如裂,闻言泪若雨下,想也不想便颤声道:“无人转告于我,我亦未拿到留信,当时只道她深有苦衷,才拼却己身送烟梨冬濂下山,当时神陨六部幸存的所有人都恢复了记忆,追兵在后,形势不容拖延……”
方嫤容突然扬起手,扇掉了他的面具。动作起得快,袖子里的灯谜纸笺飞了出来,落叶般左摇右舞落在腰上。
纸笺朝上,那面寥寥几笔精妙勾勒的镜子便冲着周缓意的脸。
前三个无往界都是因周缓意的悔而生,这个无往界则不然,且奇怪的是,此间感受不到任何强烈的怨怼悔恨和不甘,照理不该孕育出无往界。
非要说,相比无往界,这更像是……特地候守在此的真相。
方嫤容咬咬牙,推开周缓意,拔下插在头发上的毛笔,抓起纸就写。
镜子所照皆是反的,悔的反面,恰如花树下柳凭纱深思熟虑后义无反顾的心境,当是“不悔”。
落笔后的瞬间,方嫤容便觉腰部被一股大力裹束。她惊呼一声,心猛地往下沉,也不知为何,急急抻直胳膊就想去够周缓意的手。
周缓意亦是,偏只来得及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两人便一东一西,各自被怪力扯出了法阵。
最后一眼全是他的脸,方嫤容心有所感,顿时难受到了极点,忍不住泪雨纵横。而后是猝不及防的一声“噗通”,她四仰八叉砸进了寒冷的水中。
四周又暗又冷,咸水不断涌入口鼻,她整个脑袋被难以忍受的酸胀感填满,胃里饱闷难当,肺腔内奇痛,四肢比灌了铁还沉。她拼命挣扎,才勉强有几次露出水面透气,密集的浪涛像巨人的巴掌一样重重扇在头上,打得人咕噜噜乱翻,她头脑一片空白,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在时间久了,她摸清了一点规律,便不胡乱扑腾,在巨浪肆虐时憋气忍耐,等短暂的风平浪静到来后,放松身躯浮至水面,梳理自己的处境。
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沧海,可她相信,汪洋大海,尤其是发怒的汪洋大海,定不外如是。铅云黑水,狂风山浪,四面八方皆是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天上横槊列戟的是庞大无边的法阵万象,煞气森罗,层层凶相毕露。
随波逐流的方嫤容胆气尽萎,几没万念俱灰,心下更是呜呼啼泣:夺魂阵大成,便是这般吗?
那夺魂阵的阵眼果以她熟悉的方位排布,与之对应,海面上矗立着一座座高大的人形石像,发狂的任海浪刀削斧劈地冲刷,它们自纹丝不动。
离方嫤容最近的石像敛手肃立,右足微抬,踏着一只六目三角的怪物。那怪物长得凶神恶煞,脑袋直抵得上一间厢房。可方嫤容见了它,反生出无穷的求生之欲,催动灵力护体,奋力朝它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