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十九章面具(3)
揽音道:“兵刃只是锦上添花,归根结底还是需要你自身修为扎实。”
“这我知道,但是我现在不是修为太差了嘛,有这样一柄兵刃,关键时刻还能保护我,不是吗?我听说有的厉害点的,甚至能疗伤呢。”方嫤容虚弱地叹了口气,“像我这次,要是有此等法宝兵器,我可能就不会如此受罪了。”
她声音越走越低,似是心有愧疚:“上次我偷拿了是非镜,误召唤出一柄喷火的琉璃伞,捅出好大一个篓子,被几位长老骂得狗血淋头,大长老说你很生气,但是念我初犯,就没有惩罚我。上次我知道错了,这次你可以看着我使,我保证不会再出乱子。或者,干脆把琉璃伞赏我吧,召都召了,塞又塞不回去,搁仓库里也是白白浪费,就当是我跟它一起将功折罪。”
揽音起身,沉默良久。
“大筮祝,你觉得行吗?”方嫤容小声问道。
揽音仿佛在斟酌什么伤筋动骨的难事,迟迟没有理她。
方嫤容的心沉到了谷底。
“算了,大筮祝惜宝,就当我没说吧。”她恹恹地摇了摇头。
之后揽音草草吩咐了她几句,心事沉沉地撤了身法离开,在方嫤容眼里,不啻于落荒而逃。她浑身僵硬地坐着,发了许久的呆。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难受不减反增,她遂取出捏得滚烫的栖言簪,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盯着它看了半晌,忽地想起水脩临走前给过她丹丸,莫名气堵,连忙找出来,剥开金叶塞进嘴里生吞下肚,再催用灵力推开药效,使其游遍经脉。
果然是好东西,配合揽音的祛煞心诀,不过半刻钟,整个人便轻松舒泰不少,最要紧的是腿上有鲜活的知觉了,气力亦恢复了约摸四五成。
方嫤容扶着桌子慢慢踩到地面上,踩实了,再小心转移身体重心站直,最后绕桌子走了两圈,已有了寻常一半的活蹦乱跳。
她停下步子,心想:本打算留给揽音,他在停筝峡受过伤,其后又雷打不动天天元神出窍来看我,旧伤未愈又添新的负累,最适合将补,但是现在不用了,我没必要向一个身份来历扑朔迷离的人献这份殷勤,而且他自己有的是红色的固元小丹药,或许压根就看不上这枚,心里反要嘲笑我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她越想越气,喷出的呼吸急促,吹得油捻上的火剧烈闪了一下。针尖似的火苗吐出几粒火星,中有一绺极细的青烟,像是什么东西烧夷后的灰烬。她有些茫然,一想到以后看到这黄澄澄的热焰,还会不由自主想起抹不干净的猜忌和失望,胸膛就弥漫开绞心般的难受,仿佛一幅灿烂无比、赏心悦目的画,那一挑一勾,却是拿她信任向往的心血涂就的。
实在可恶。
方嫤容暗骂一声,冷静了一会儿后,又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方嫤容啊方嫤容,你对外人低眉顺眼,毕恭毕敬,是为了借其之力成己之事,不是光溜溜地先把信任赔上的,你长这么大一贯如此,从没想过破这个先例,这回被他潜移默化,悄悄破例,甚至真心实意想把安危整副托付于一个认识才多少天的人,竟肯做一棵树上吊死的冤鬼,以至于敏锐磨钝,心念不定,是想坐享其成也好,有别的什么不甚分明的龌龊意图也罢,那都是行差踏错,是大大的不该;除此以外,你竟还觉得不舍、愤懑和恚怨,丝丝绕绕,不清不楚,任其缠在心头动摇思绪,牵绊抽身,更是万般的不该!
她汗涔涔地捏紧簪子,几乎没将这新复原的细杆握断。也许是气令智昏,她忽然想到一个异常大胆的主意。
这主意叫她自己都冷不丁吓了一跳,渐渐地,随着脑海中不断地来回推演,她紧张得不仅一脑门的汗,就连手心,连下颌与脖子间的褶缝里都全是汗津津的。
她从来没发现自己如此爱流汗,只差脚底也淌汗了,到底还是历事不足,动不动大惊小怪。
言归正传,现在不是嫌弃自己的时候,她开始焦虑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是,一如姜公子所言,他们几个谁也不知道怎么在栖言簪上淬炼敛灵术,就算知道,大骗子能不能配合,肯不肯配合,也迟早会是个巨大的坎,轻易迈不过去。而她现在怀疑揽音的身份,心里极其不快,兼之怕问到不该问的,打草惊蛇,总之根本拉不下脸去求教,所以揽音那边也不得不放弃。
看似完全死胡同的一条路,如果换个走法呢?比如,让死胡同活过来,自己塌出一个口子。
方嫤摩挲着那支其貌不扬的簪子,仿佛下一刻,它就活过来一般。
栖言簪是洗月藤做的,洗月藤可是能化成人形的妖啊,虽然这截藤木从某个倒霉蛋身上被锯了下来,刨削打磨成了饰品,成了死物,做了容器,但改变不了它血脉里的妖性。
虽然姚奭痛斥了她关于扦插洗月藤的异想天开。
但是她有神力啊!
且做一试,假使成功,既能化腐朽为神奇,新得一只会动会呼吸的小藤妖,到时候命它自己学会随风潜入夜,待临风派再来人时,伺机悄悄贴附到其中某个人身上混出去,还能验明玉参族人的确身携神力,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方嫤容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立刻将所有风险抛到了脑后,挽起袖子,爬到榻上盘膝坐定,做法起式,令栖言簪悬在面前,然后不顾一切地把自身部分灵力转移到簪子上。
正专心度灵,她又兴起一个恐怖的念头:怎么能保证灵力里就带有神力呢?万一神力是和魂灵融为一体的,又该怎么办?而且簪子到底是死物,神力能催妖化人,却做不到催死复生又怎么办?
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把心一横,忍住奇痛,狠心分出一小片魂灵,连同灵力一并度到簪子上。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忍不住,弯腰喷出口猩热的鲜血,抬手才抹掉,鼻孔和耳道紧跟着也涌出热流,于是她顾不得擦拭,强撑着身体,一遍遍运转固元真诀,直至窗外远处月上山巅,整个人才松弛下来。她知道自己刚才是鬼门关前打了个转,所幸,命保住了。
她莫名又想到揽音,仿佛是他保住了她的命一般,等反应过来自己的胡思乱想后,她甩手给自己左脸一巴掌。
“咕唧!”
响亮的耳光声未落,屋里紧随着又响起另一个怪声,好像谁不小心踩中了一块香蕉皮,脚底打了滑。
方嫤容心里咚咚狂跳,循声看去,只见那栖言簪不知何时飞到了一旁的圆凳上,簪尖在凳板上使劲划拉,那声音听久了,叫人头皮发麻。
可深棕色的凳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一会儿,栖言簪突然卸了力气,摔在圆凳上,然后像一根擀面杖似的不停前后碾动。
方嫤容忽然明白过来它的意思。
它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