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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十五章栖言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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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怎么是你们呀!”半个身子藏在柱子后的方嫤容惊呼一声,面色刷地白了,“我、我以为是白鸾……怎么是你们!”

    她语无伦次,跳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屋前一地的狼藉。

    白鸾筠拍着翅膀,在梅仙背后幸灾乐祸地叫道:“闯祸喽闯祸喽!”

    那梅仙只差一步就被污水盖顶了,幸亏身小敏捷,及时弃盏逃离,变回正常女子的身幅,稳稳落到空地上。此时她脸上如同开了颜料铺子,顾不得水脩在场,叉腰大骂起来:“放屁!没心肝的臭丫头,我们在门外喊你多久了,你聋了还是晕了,认不出我们的声音吗?”

    骂声如雷贯耳,震得石臼里的水都涟漪不绝。方嫤容捏着嘴,抖得跟筛糠一般,站在门槛内不敢乱动:“我、我中了白鸾的小法术,刚刚劲道没褪,是、是、是以短暂失聪了……”

    白鸾筠一愣,心说好哇,谎话越扯越多,我是彻底被她拖下水了!

    “你血口喷人,我……”他忍不住反驳,谁料后背微微一刺,意识到是姚奭在提醒自己,只好生硬改口,“我跟你闹着玩而已,你自己分神了没躲过去。”

    梅仙大怒:“你们当我是蠢的?岂有这么巧的事,刚刚聋了,转眼现在又好了?想来往日我是罚漏了,该连你一起罚!”说着,她吹胡子瞪眼,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朝方嫤容狠狠一剜。

    方嫤容缩着肩颈,大气也不敢出,却悄悄地观察水脩的反应。

    那水脩好好一个翩翩佳公子,涨红着脸,仿佛遭受了莫大的打击,抖着手捏起袖子一角,还不及凑到鼻下,便俯身弯腰,当场吐了。他发髻上一支木簪松脱落地,硌在石阶缺口的边缘,竟摔成了两截。不知是什么木所雕,脆性倒似玉,不堪一击。

    方嫤容只想看他出糗,不想做的过分了,便犹豫着想去捡,忽见精光大作,那木簪旁凭空多出一人,成年男子的体格,只着中衣素裤,披发赤足,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气氛一下子变得相当怪异。白鸾筠忘了要生掰硬扯,梅仙忘了要骂得方嫤容狗血淋头,所有人都看向地上的陌生男子,包括看上去丢了半条命的水脩。

    半晌,梅仙第一个打破了这瘆人的沉默:“……水公子,你和这位……公子得换身衣裳,我着人给二位打点水来擦洗擦洗。”

    看水脩掉了魂儿一般没有反应,方嫤容讨好似地在一旁帮腔:“水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罪该万死的是我,你不要迁怒梅仙前辈。这位大哥,我们只当从没见过他,你尽管放心。至于这木簪……”

    “巧了,此乃洗月藤所制,复原不难。”一直默默不语的姚奭道。

    一时间七嘴八舌,几人争相出谋划策,水脩被这纷杂包围,仿佛自己正衣不蔽体地受人尖锐的审视,只觉得生不如死。有那么一会儿,他分不清到底是向师父撒泼打滚死拒临风派的央求来得困难,还是己身沐浴恶臭、并眼看着姜如据如此落魄地暴露在生人眼底下更为艰难。

    虽然这些“生人”的势力极其不成气候,但他仍是追悔不及。他当初就该任性一回,该不惜以死相抗。

    厌恶和恐惧竟是如此霸道之物,轻易就能叫人方寸大乱,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可他四肢麻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方嫤容抢先忙活起来,回身简单整理了一下内屋,把被她收到角落里的屏风拖出来展开,再冲到门口:“我去烧水!”

    有了起头的,其他人也就跟着有了主意,梅仙去翻找陆詹的旧衣,白鸾筠劈柴,姚奭本想帮水脩搬人,但被后者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逼退,转而去捡木簪子。

    洗月藤坚韧不输他物,不该脆弱至斯,姚奭心想。他对着那簪子兀自揣摩,直到水脩安顿好姜如据,劈手来抢,才回过神。

    “你是洗月藤精?”水脩停下手。一去一来,他情绪已大致平复,身上湿漉漉的痕渍可堪忍受。

    藤枝上下轻点,算是颔首:“小的正是。”

    水脩脸色铁青,托起就近的一片叶子看了良久:“果是洗月藤。”他喉咙中发出一声骇笑,猛地转头看向白鸾筠。

    那杂色小鸟不过巴掌大小,对着摞成小山的柴火堆,施法,抽柴,扬刀,纵劈,一气呵成,倒是颇为游刃有余。

    “那它……遮莫就是白山鸾?”他喃喃自语,“梅仙梅仙……缄语梅!‘画中仙’中不该都是物妖画精吗?”

    姚奭见他满脸懵懂后觉,不觉来气,闷闷不乐道:“小的斗胆,水公子是临风派的得意弟子,岂会不知画中仙的奥秘,何苦摆出这样子给小的看。”

    水脩摇头道:“我确实不知。”一面心想:临风派创派以来,千年里不知诛杀多少祸乱三界的妖族,大到缠蛇、夜瞳,小到洗月藤、白山鸾和缄语梅,皆是临危受命,名正言顺,不惜伤亡代价,是为众生除害的壮举,可明明对外宣称斩尽杀绝,为何画中仙里还窝藏遗孤?

    还有一点,梅仙既是缄语梅妖,是货真价实的树妖,为何仍旧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画妖,却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

    “这偌大的扶芳小境里,这么多年只有你们三个吗?”他心里疑云丛生,问姚奭道。

    姚奭暗暗冷哼,却温顺地道:“曾有几个交好的,先于小人来此地,后来陆续都不知去哪儿了。再往前就说不好了,小的来得迟,拢共不到百年。”

    百年,时间对得上,洗月藤合族覆灭至今,的确已近百年。水脩把上半截木簪子裹在袖子里,其实裹与不裹没甚区别。他心念一晃,脱口而出:“你可知洗月藤一族已……”

    “已什么?”姚奭直起枝条,片片翠叶像蜥蜴的颈褶,渐渐都张了开来,“这么些年来,小的、小的对家族的记忆多已模糊,水公子若能告知一二,小的感激不尽。”

    面对藤精呼之欲出的急迫,水脩不由沉默。

    姚奭见状,一直在腹内膨胀鼓动的一丝希望骤熄。过了会儿,他意识到木簪的下半截还卷在枝条上没被抢去,便缓缓递到水脩面前,木料吸饱了臭味,惹得后者本能地后仰。

    姚奭道:“水公子,小的和公子投缘,才和公子说了这么多话。小的亦听闻,公子平素不大和临风派来往,可否请公子权当没听过小的方才之言,公子恩德,小的定竭力相报。”

    水脩盯着簪子的断口,顿时了然:“我明白了,你本该不知道自己是洗月藤。”

    显而易见,他若不答应姚奭,姜如据和这根断簪,皆有粉身之祸。

    “小的不敢。”

    水脩起身,半晌无语。白鸾筠的劈柴声像是劈在心里,一下紧着一下,提醒他时刻无多。他本不是甘受胁迫之人,如同他本不是欺师瞒众、能言善论、算计弱小之人。

    本不是。

    “此番若不是已近生死存亡之际,我师父奚桃物伤其类,我也不会违心插手其中。”终于,水脩苦笑一下,叹道,“我和我师父不同,临风派不配与我之珍视相提并论,我答应你就是。”

    姚奭松了口气,发自真心地道:“多谢公子。”

    水脩道:“你说此簪能复,最快需要多久时间?”

    姚奭如实道:“小的没看错的话,这支簪子制成后,还用其他灵物孕养了许久,洗月藤养灵固气,保簪中人残命,那灵物之息则能保他不被外界察觉。”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疑惑,这灵物散发的感觉,怎么和方嫤容的“随风潜入夜”这么像呢。

    “小的能修好簪子,但无法用相同灵物孕养。”他总结陈词。

    水脩大失所望。既如此,修好了又有何用。

    “听闻洗月藤十分坚韧,怎会一摔即断?”他悻悻然,随口问道。

    姚奭迟疑道:“簪内残留一股异样的气息,小的说不准,只能猜测,曾有某种法术透簪而出,导致簪身内裂,一磕就断了。”

    他翻转簪身,使得断口朝上。

    “公子请看,此处有微小的痕迹。”

    水脩一看之下,几乎想要冷笑。那断面处残留的痕迹,正是百悔婴蛛口涎的蚀痕。

    不是别人,就是姜如据毁掉了栖言簪。

    他把前后的反常之处稍一串联回顾,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哭笑不得。

    “水大哥,热水备好了!”

    方嫤容提着滚烫的热水,经过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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