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十二章师心自用(3)
揽音道:“此术唤作‘沸魂’,是临风派近些年新创的禁术,施展时自损极大,施术者会被法术抽干自身的魂魄精元,悉数用以抵御邪物的反噬。”
方嫤容听得一愣,心想:这法术听上去不赖啊,关键时候弃车保帅,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何要禁呢,而且平白无故的,谁会嫌命长随便使出来。
揽音似乎窥出她的蠢蠢欲动,继续道:“让你一个初出茅庐的稚子修习此术,险恶居心昭然若揭,他们很有可能是想让你去某个有邪物盘踞的地方,替他们攫取不出世的灵物,因此,必须确保你活着把东西拿回来。一旦东西到手,你精元耗尽,亦活不长久了。”
方嫤容拨了一下烛芯,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抽取精元的多寡,施术者能控制吗?”
揽音一顿:“不能。”
方嫤容察觉到他的迟疑,心里便大致有了主意:这揽音为了让我乖乖照做,肯定不会说实话,多少油引多少火,遇到不太强的邪物,自然也不需要抽大部分精元相抗,我学会以后,只要及时逃出这群人的掌控,今后不去招惹那种凶悍的邪物不就好了,即便不小心招惹了,命也是迟早要没的,实则和施术与否也没多大干系了。
不过,她这些九九只在心里悄悄转了转,自不会当面说出来,否则又招致揽音一通恨铁不成钢的训诲,给自己不痛快。她忍不住腹诽:我先前高看了你,如今瞧来,只把你当族长和长老们一样,不管对错,一概都称是,哄着应着,吹捧着即可。
于是她惋惜地抚了抚手稿,叹了口气,义愤填膺地道:“天底下竟有如此恶毒的人,我和他们无冤无仇,却要送我去做替死鬼。大筮祝,你且把心放肚子里,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当真?”揽音居然反问了一句。
方嫤容挺直腰背,一本正经地保证:“那是当然!”
揽音凝视着她,没有说话,方嫤容后背微微发毛,捏着嗓子问:“大筮祝,你生气啦?”
揽音不知如何说起,只看着她,仿佛想看得她心生忌惮,莫要打那些不切实际的算盘。
方嫤容有点不知所措,但是这难不倒她,用眼神迫她是最不顶用的,当即急中生智,把嘴一扁:“是不是,我刚刚顶撞了你,你就记我的仇了?”她说着说着,应景地发出一声抽泣,“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嫌弃我不听话,是不是往后就不疼爱我了?”
眼圈说红就红,眼泪说来就来,她游刃有余地控制着自己的神情,等着对方接招。据她观察,像揽音这类容易心软的长辈没几个能端住的,做长辈的,怎么能和小辈一般见识呢,容让小辈一下,只会彰显肚量,不会丢面;就算有这种铁面无私的端住了,她还有经过千锤百炼的后招哩,她至少态度上无懈可击嘛。
那揽音闻言,也有点发毛,按理说,小姑娘的嗓音娇细,心气单纯反复,情绪脆弱敏感,皆是正常,他见到方嫤容后,起初亦是如此认为的,但一番接触下来,他不得不有所动摇。有些这般年纪的后生小辈,半大小子也好,青葱丫头也罢,论起装模作样、以退为进的把戏来,许多做长辈的恐还不及。
他心想:这姑娘倘若是这种性子,再加上她幼时经历,生得心性要强,心肠也谈不上慈和,歹竹出不了好笋,以后怕是会长成那等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两面三刀的小人;况且在她眼里,我是她长辈,遇着事,无论难易,第一反应便是撒娇耍泼,求取忍让宽纵,此一点不能说错,却也过犹不及,我仗着这身份,多少须提点她一下。
“阿容,好好说话。”思虑已定,揽音侧身,正脸朝她,颇为肃然道。
方嫤容一惊,眸子里包着将落未落的眼泪,磕巴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呜呜,我没大没小,惹大筮祝生气,我该死,我该死。”
揽音没有反应。她悲从心起,往那桌上一伏,抽抽噎噎哭得抓心挠肺:“呜呜,我想我娘,我想回家,呜呜……”
这等情形,揽音知道不必多言了,本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毕竟才认识一天,对她的判断已变了两回,之后还不知会如何变,此时此刻再多论一句,只会话不投机,就势必要拿出身份来叫她闭嘴,何谈令她心服口服。
“罢了,你把眼泪擦一擦,是我不好,吓着你了,”揽音知难而退,好言宽慰她,“记得我叮嘱你的话,莫要以身犯险。”
“呜呜……”
“阿容?可听到我说话?”
方嫤容抬起哭花了的脸孔,复又情难自抑般重新埋进臂弯里:“大筮祝你放心去吧,我省得。”
揽音哭笑不得,便挥袖撤了功法,召回元神。四周陡地安静下来,静得鼻息可闻。方嫤容凝神细听,确定他没有去而复回,方才长抒一口气,几下擦掉眼泪,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茶杯很浅,喝茶那点微末的工夫,她不觉把揽音的话琢磨了一遍:仇将恩报,倒不是全不中听。
她搁下茶杯跑到门前,也不知后来姚奭有没有再敲门,她侧耳听了会儿,除了几声疏寥犬吠,并无其他动静。
一开门,一大团藤蔓死蛇一般,乌压压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