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脱衣舞
穿过通道,充满节奏感的乐声从四面八方的音响里奔涌而出,带得空气都像是在震动。脚下的地板是玻璃做的,和映衬着头顶蓝紫色灯光的水池效果叠加,竟像银河一般闪耀,几乎晃了苏乐生的眼睛,让他差一点没看清郑绮越要往哪里走。
“郑小姐。”
一个侍者迎上来,对郑绮越点了点头。他的声音被乐声掩盖,听起来很模糊,“老位置给您留着了,还是您想要包厢?”
“老位置吧,今天带了朋友来看表演。”郑绮越说着,指指身边的苏乐生。他一身校服衬衫站在流溢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乐声里,有种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
侍者不动声色地多看了苏乐生两眼,恭敬地把他和郑绮越引到正对着t型舞台的卡座上。郑绮越自顾自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来,对侍者说了句:“酒水也是老样子。”
侍者应声走到舞台另一侧的吧台去拿酒。郑绮越翘起二郎腿,好笑地看了一眼苏乐生。
“苏老师,还傻站着干什么呀?”
要不是郑绮越提醒,苏乐生真没发现自己还站着。
这是他第一次以“顾客”的身份来这种地方,而不是被展示、被拍卖的商品。但抗拒和想要逃离的本能还是不由自主地漫出来,会所特制的抑制贴替他摒除了大部分杂乱的信息素味道,可室内弥漫的酒气和烟味还是让他头脑昏沉。
四处不见梁颂的身影,苏乐生僵硬地在茶几右侧的沙发上坐下来,这才发现台上有一男一女在跳舞。
但不是他理解的那种“跳舞”。
在劲辣的音乐下,台上两具近乎□□的身躯贴得很近,波浪一样利用腰臀的力量顶着胯起伏,像是在模拟□□的画面,一举一动都在挑动人的荷尔蒙。
苏乐生看得脸上发烧,不大自然地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别过头,听见郑绮越被乐声模糊的声音。
“不就是脱衣舞吗,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酒上来了,她端着一杯红橙相间的鸡尾酒凑到苏乐生身边,看着他从耳廓蔓延到眼角的绯红,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
苏乐生真的很好看。
不光是五官,还有气质。他像一棵挺拔的竹子或者一株安静的茉莉,只需要坐在那里就能吸引人的目光,这一点在充满脂香粉气的欢场里尤为明显。
他坐下来不过几分钟,已经有好几个alpha朝他投来感兴趣的目光,一一都被郑绮越瞪了回去。
“哎,你喝酒吗?”
郑绮越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坐到苏乐生身边,还没来得及劝他喝掉,周围的灯就全暗了。
喧嚣鼎沸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静得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
紧接着,黑暗中响起细细的女声吟唱,不知道用的什么语言,苏乐生听不懂,只能大概分辨出大概是宗教方面的内容。
肃穆的感觉从声色犬马的舞台深处传来,这种倒错的美感钩子一样紧紧牵扯着他的注意力。他甚至没意识到郑绮越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只听见大约半分钟后,吟唱声低弱了下去。
一束白色的光打在舞台中央,光亮里出现了五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他们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纯白色面具,抬手护着什么东西。
最中间的那个男人是梁颂。
不需要谁提醒,苏乐生就是有这种感觉。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连呼吸都忘记。
下一秒,充满古典风格的音乐声响起,男人们随着舞蹈动作亮出手里的白色蜡烛。他们吹熄蜡烛的瞬间,灯光亮了起来。
观众们这时候才发现男人们身上穿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风衣,下摆的部分被改成了带褶的拖尾,像裙摆一样,让他们裹在西裤里修长的腿和浑圆的臀部随着舞步若隐若现。
卡座上的观众们再次沸腾起来,好几个后颈上贴着抑制贴的甚至直接站了起来,跟着音乐的节奏一起晃动身体。
“就跟你说来一趟不亏吧?刚开始叫你你还不肯来呢!”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好看啊,不过这跳的是什么啊,怎么跟刚才那个表演风格不大一样?”
“管他呢,看肉就行!”
隔壁卡座上,几个观众扯着嗓子兴奋的聊天声断断续续传进苏乐生耳朵里。他起先没多注意,直到郑绮越碰了碰他的胳膊。
“诶诶,你看得懂吗?”
苏乐生没有回答。
他当然看得懂,这是亚当的故事。
众所周知的夏娃其实不是亚当的第一个妻子。他第一个妻子叫做莉莉丝,她是和亚当一起被上帝用泥土创造出来的人,美丽、强大,不肯依附于自己的丈夫,而是要求与他平等。
莉莉丝“非分”的要求惹怒了亚当,他请求上帝放逐莉莉丝,为自己创造了用肋骨制作的妻子夏娃。
亚当和温柔的夏娃在一起,自以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最后却还是因为偷吃了禁果被上帝放逐,忍受生老病死之苦。
舞台上的五个男人就是亚当,放逐莉莉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有资格惩罚他人的上位者,其实都不过是任上帝摆布的蝼蚁。
男人们的动作随着音乐的节奏一步一步变得更加劲爆。那件“裙摆”似的黑色斗篷和内衬的白衬衫很快被他们扯落,露出被黑色绑带缠绕的健硕胸肌和腹肌。
苏乐生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中间那个男人手臂上的伤疤,会呼吸一样趴在沾着薄汗的肌肉上,显得格外性感。
真的是梁颂。
如果整座“东城”都属于郑家,那他岂不是离危险的旋涡越来越近?
他到底是想攀上郑绮越这根高枝,还是想干什么?
那天晚上让人心乱如麻的误会转瞬被苏乐生抛到了脑后。他焦急地挺直脊背,看向梁颂面具下的眼睛。
舞台上的灯光却在这个时候暗了下来。狂妄的亚当被打入人间,热辣的音乐倏地变得沉郁,却又裹挟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挣扎和欲望。
“你今天怎么回事?”
男人们借着暗下来的机会换位,身边的同伴顶到最中间的位置上,不满地看了梁颂一眼:“反应有点慢了。”
梁颂没理他。
他隐匿在黑暗中,借它的庇护看向卡座上的苏乐生。
离上次见面不过两天时间,苏乐生怎么又瘦了?之前还算合身的衬衫现在挂在他身上有些空荡荡的,像蒙着一具苍白的骨架。
只有那双眼睛明亮依旧,仿佛矿藏深处的宝石。
他是来找自己的,还是从哪里打听到了“东城”和郑家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又为什会和郑绮越在一起?
之前自己不是让他不要去信息素混杂的地方吗,张朋究竟有没有把话带到?
霎那之间,心疼和担忧的情绪像织网一样紧紧缠住梁颂的心。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借着黑暗掩盖自己身形的瞬息望着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可今天暗灯的时间似乎格外短,光线重亮的时候他整齐划一地和四个同伴做了“三二一”倒数的手势,在一片欢呼声中摘掉脸上的面具。
纸壳做的面具蝴蝶一样从舞台上飞落,激动的观众们纷纷站起来伸手去接,往脱衣舞男们内裤里塞一张张崭新的红色钞票。
梁颂从来不参与这个环节,直接下了台进更衣室,还没来得及套上外套就听见相熟的服务生说了声:“有人点。”
“是我。”
郑绮越站在更衣室门口朝他招手:“快点,我今天带了朋友。”
“谁啊?”梁颂背对着郑绮越在角落里套衣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像是毫不知情。
“苏乐生啊,都是熟人。”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梁颂还是难以避免地脊背一僵。
“嗯。”
他尽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不知道郑绮越提起苏乐生时话里若有似无的在意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转出走廊、看到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时,抿唇露出一个既不热切也不冷漠的客套微笑。
苏乐生眼里的光彩立刻黯淡下去,回给他一个同样陌生的眼神。
他被自己伤到了、他在努力掩饰。梁颂看在眼里,心也跟着揪起来,可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不管苏乐生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东城”,他都不能在这里久留。为此梁颂几乎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让自己在苏乐生眼里彻底变成一个“恶人”,
哪怕让他伤透了心……
“都认识吧,不用我介绍了吧?”郑绮越拉着梁颂走到卡座上,笑着说。
“当然。”
梁颂抿了抿唇,在苏乐生做出回应前率先伸出手。
苏乐生没回避,虚虚地和梁颂握了握就把手抽开,沉默地坐到茶几侧边的小沙发上,视线移向远处反射灯光的水面。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郑绮越却好像意识不到。她和梁颂一起坐到茶几正对面的沙发上,无聊地摆弄着空空如也的玻璃酒杯:“好无聊啊,我们玩点游戏吧?”
“好啊,玩什么?”
梁颂克制着没去看斜对面的苏乐生,余光里只映出心上人在灯光下的侧影,他瘦削的下颌骨和脊背绷得很紧,倔强地掩饰着纷乱的情绪。
他看起来半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可为什么又不离开?梁颂用不了多久就猜到了答案,因为苏乐生细白的手腕上空空如也,那块陈旧的手表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