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抓早恋
苏乐生快熟了。他抱紧皮卡丘把头埋得很低,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地面上被太阳晒裂的缝为什么不再大点?
那样他就能带着梁颂一起钻进去了。
苏乐生家离公交车站不远,下车以后走路十多分钟就到了。自己盖的平房没多少装饰,但胜在干净结实。
“进来进来,小梁没事你不用脱鞋,这都水泥地不怕脏。”
苏桂擦着汗推门进屋,一边扭开角落里的风扇一边说:“渴了吧?这儿有”
“谢谢阿姨。”梁颂礼貌地应了一声,转头小声问苏乐生,“哥哥,我喝了啊?”
【让你喝你就喝。】
苏乐生走到苏桂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
【你没生气?】苏乐生把手机朝里,没让梁颂看见。
“我生什么气?”苏桂拿胳膊肘顶了顶苏乐生,笑了。她心脏不好,连走十几分钟有点喘,“是你自己把我想得太小心眼,以为我生气了,一路上都不跟我说话。”
苏乐生:……
他好像没法反驳。
“小梁来,你坐。”苏桂从桌子底下把椅子拖出来,用抹布打了两下。
“谢谢阿姨。”
“哎哟,来这么一会说多少句谢谢了?对了你刚才说你和乐生是同学对吧?你俩关系挺好的哈?”苏桂一下子忙活了太多事有点站不住,坐到梁颂对面,边说话边打量他。
“他长得是比张林好看多了啊,难怪你看不上人家。”苏桂的声音不大,很明显是说给身边的苏乐生听的。
【不是,我和他没有……】
“什么没有?”苏桂摆摆手,一脸不管苏乐生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表情,“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让大人操心的孩子,面上不说,其实背地里都给自己安排好了。”
苏乐生:……
他也是这一刻才知道自己把自己给安排好了,懒得再辩解,索性破罐破摔地任苏桂去猜。
反正这样总比她又给自己介绍什么李林王林来得好。
“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苏桂拉着苏乐生在自己身边坐下,端起盛着高碎的不锈钢杯子喝了一大口。
梁颂没回答,往苏乐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你也要问他呀?”苏桂忍不住笑了,“又不是考试对答案,自己吃没吃过还不知道?”
梁颂也笑了,笑容里流露出少年的温柔腼腆:“还没有。”
“那正好在家里吃。”
苏桂转头,把椅子都还没坐热的苏乐生拍起来:“厨房里养着花蛤,冰箱里还有茄子什么的,你看着炒两个菜,再弄个鸡蛋汤。”
【怎么突然买这么多菜?】苏乐生下意识问。
“咳,本来不是打算招待你张阿姨吗?”苏桂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这下好,便宜你俩了。”
【她没生气吧?】
张阿姨这两天帮了自己挺多忙的,苏乐生想起这事就有点过意不去。
“生什么气?我回头给她道个歉就行了”
苏桂宽慰地拍拍苏乐生的后背,眯起眼睛笑:“再说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不喜欢张林,她难道还能把你抢到他们家去?对吧小梁?”
“啊,对。”梁颂附和。
对什么对,还嫌现在的情况不够乱?苏乐生路过梁颂身边的时候本来想警告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径自站了起来,跟着苏乐生走进厨房。
“你用不着跟着,他自己能行。”苏桂坐在饭桌边喊,“对了乐生,那个花蛤你炒之前看看沙子吐干净了没啊。”
“没事阿姨,我帮帮他。”
梁颂替苏乐生打开冰箱,看见空荡荡的隔层上躺着两条茄子,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乐生说他听见了,花蛤的沙子都吐干净了。”
他把茄子拿出来,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小声问苏乐生:“怎么切?”
【滚刀块,别切太细。】
既然梁颂自己要进来帮忙,苏乐生也不跟他客气,指了指灶台边的刀架。
“哎哟。”苏桂在外面叹着气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走过来,靠着厨房门框看梁颂切菜、苏乐生点燃灶火热锅下油,“做饭这种小事有什么可帮的,你还能帮一辈子啊?”
梁颂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只要他愿意。”
“滋啦”一声伴随着白烟从铁锅里冒出来,苏乐生慌里慌张地抄起锅铲翻锅里的花蛤,一不小心扬了几个出来。
“哎哟你这孩子!”
苏桂看着沾着油星落在地上的花蛤,心疼地连“啧”好几声:“好东西买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快捡起来洗洗……”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半掩的窗户飘散出去,太阳好像也吃饱了,懒洋洋地一寸寸从天际落下去,最后只剩一点金红色的光芒拖在靛蓝色的天幕后面。
傍晚七点,苏乐生靠在自己卧室窗边,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天色,没注意膝盖上的物理练习册已经被风翻过了好几页。
他在想下午的事。吃过午饭后梁颂去菲菲宾馆拿行李,他借口替小姨买米,去了趟天海药厂。
大约是因为污染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退,这么多年也没人收购这片地盘,废弃厂房边的野草长了半人多高,随风摇曳。
被风吹日晒到褪色的警戒线七歪八倒地绕在厂房外围,隔几步的树上就钉一块写着“严重污染”“危险”字样的警示牌。苏乐生盯着牌子上黑白相间的骷髅头看了一会儿,一咬牙钻进了警戒线。
经过多年的治理,泥土里绿荧荧的东西已经少了很多,但踩在上面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踩在了滑腻腻的一堆海草上,连保持平衡都很困难。
苏乐生不得不抓着那些杂草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连草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听起来都有些瘆人。
他边走边低头漫无目的地搜寻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一朵浮云却偏在这时遮住了明艳的阳光,他不得不蹲下来仔细检查草根处那些可疑的痕迹,发现那是一团吸附在上面的蚧虫。
它们本该是白色的,但大概是污染的缘故,它们背上生着黑色的细小斑点,像看着苏乐生的一只只眼睛。
苏乐生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起身以后再也不敢抓着草走路了。他艰难地走到厂房楼下,忽然发现一件事。
地上有新鲜的车辙。而且从厂房门口通向外面的一段距离,路上是没有杂草的。
也就是说现在还有人和车辆频繁出入工厂?苏乐生凑近车辙蹲下来仔细观察,发现那个宽度是货车车轮留下的痕迹,车辙陷进泥土里的程度不算深,应该是……
谁?!
苏乐生的神经陡地一绷,转头看去,视线里只有随风摇曳的杂草和厂房紧闭的大铁门。玻璃窗里挂着一块灰蓝色的窗帘,安静得简直像末日的场景。
应该是他疑神疑鬼了吧,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在背后看着自己呢?苏乐生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沿着车辙出了警戒线,来到工厂后的一大片空地上。
这里离村里的后山很近了。泥土没那么恶心,气氛也让人好受很多,只是车辙的痕迹忽然断了。苏乐生一时摸不着头绪,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一条死狗。
它看起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陷在泥土里的半边身子已经朽烂,乱七八糟的汁液流了一地。苍蝇一团团地停在它浑浊的眼球上和爆出来的内脏上大快朵颐,让苏乐生蓦地想起苏兰。
她独自躺在溪台山里的那些年,也是这样一步步被蚕食成枯骨的吗?
无以复加的恶心和恐惧袭上苏乐生心头,他捂着嘴连退了好几步,忽然脚下一空——
“哗啦啦”的声音连声响起。苏乐生接连翻滚了好几下才喘息着停下来,视线模糊地抬眼看着离自己三米多高的平地。
这里原先应该是一片水塘,后来不知怎的干涸了长满杂草。他刚才没看出来,又被那只死狗吓到了,才会失足跌下来。
只是现在该怎么出去呢?
他踩着一地的鱼类骸骨和生活垃圾走到水塘边,扯住一把杂草在手里绕了几圈,刚想借力爬上去它就断了,苏乐生失控地跌回原点,气馁地喘息。
“哈、哈……”
右手手掌上有温热湿润的感觉传来,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流血了,转头一看,罪魁祸首是一只高跟鞋。鞋跟的地方断成尖锐的三角,难怪会划破他的手掌。
等等。
这只鞋子……
苏乐生的心弦忽然颤了一下,把高跟鞋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看见鞋底上用圆珠笔写了一个字。即便因为年深日久笔画模糊,还是能认得出来,那是一个“兰”字。
苏兰的“兰”。
她当年在隔壁海营市的会所上班,公共更衣室人多,东西不写名字就找不着。苏乐生还记得她所有衣服鞋子上所有“兰”字都是自己写的,那时候他刚在小学课堂上学了写字,一拿起笔就兴奋得停不下来。
难道苏兰出事前真的来过这里?
可是为什么呢?
苏乐生一时猜不透这其中的缘故,下意识把那只鞋塞进自己随身的背包里,忽然听见地面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哥哥。”
他猛地抬头,看见梁颂单膝跪在塘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