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横扫饥饿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应。”
梁颂无奈的轻笑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乐生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耳根一阵发烫。
【对不起,连累你了。】苏乐生和梁颂一起坐下,拧开瓶盖给他上药,鼻子又是一阵发酸。
“说什么傻话?不是因为你。”
冰凉的药液抹在伤口上有点刺痛,梁颂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声,“你没事就好。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出来呢,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你知道我在?】
“当然,我跟着你来的。”梁颂抬手碰了碰肩膀的位置,蹙起眉头,“还难受吗,你吃过晚饭了没?”
【吃了包子。】
【你呢?】
“包子?一半还贡献给它了。”梁颂没回答苏乐生的后半句话。他看着探头探脑跑回来,继续啃包子馅的小橘,“你是不是又没钱了?”
苏乐生收起碘伏瓶子,点点头。
【但是你放心,欠的钱我会及时还上,不会再连累你】
“我不是在意这个。”梁颂不大利落伸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士力架,大概是刚才被打的时候压的:“给。”
【哪来的?】苏乐生没接。
“我妈难得打钱回来,买的。”梁颂撕开包装,往下扯了扯,直接递到苏乐生嘴边,“吃吧,这个热量高,你嘴唇都还是白的。”
苏乐生还是没接。
这根士力架是70克的,超市散装要卖6块多。
他不知道梁颂是不是真的对钱没什么概念,手头有点钱就要花出去,上次的抑制剂是这样,这次的士力架也是。
而且还都是为了自己。
苏乐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更不知道自己上一次被这样对待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的羽睫颤了颤,伸手接过士力架,剥开包装伸手要掰。
“不用,你自己吃。”梁颂抬手阻止他。
【你不饿?】
“是有点。”梁颂无所谓地笑了笑,手撑着柜子的边沿,优越的肩臂线条被夕阳勾勒得分明,“可你应该更饿。”
“你吃吧,我一会自己再去买。”
骗人,他肯定不会再去买。苏乐生蓦地想起小时候,小姨对自己说“你吃吧,小姨已经吃过了”时的情形,心里像打翻了几只大染缸。
他想对梁颂“说”些什么,话到指尖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只好垂眸,用门牙小小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士力架。
巧克力和坚果在唇舌间化开,漾起一片甜腻的滋味。苏乐生却觉得有点发苦。他卷着舌头,等巧克力的味道全部消散,才去咬下一口。
【你现在住哪?】
过了片刻,苏乐生没话找话地问。
“对面楼的地下室。”
哦。苏乐生点点头【那里蚊虫挺多的。】
“我批发了蚊香。”
【地下室没窗户,小心熏着。】
“我知道。”
【那就好。】
很奇怪的,空气又沉默下来。而苏乐生从没这么想和梁颂说话过,他搜索枯肠地找着话题。
“没事,你想说什么都行。”似是看出苏乐生的窘境,梁颂开口。
【那我问你一件事。】苏乐生忽地想起一件事。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桓了几个小时,现在终于成型。
“你问。”
【你是alpha,对吧?】
“什么?”梁颂好像听不懂苏乐生的话。他怔了一下,失笑。
【你今天闻到我味道了。】苏乐生不依不饶。
“什么味道?”梁颂一脸茫然。
【信息素,你还】
【算了。】
苏乐生红着耳朵打字打到一半,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追问挺没意思的。
不管梁颂是beta还是alpha,反正他不愿意说实话,自己这还看不出来?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人谁能没点秘密,自己不也对外隐瞒是omega的事实吗?
但苏乐生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和梁颂认识才多久,几乎什么秘密都被对方套去了。可梁颂还是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而他竟然天真地以为凭两人现在的关系,自己是可以知道这个秘密的。
委屈和不甘的情绪好像会发酵。苏乐生越想越不自在,屈起双腿,沉默地抱着膝盖。
梁颂转头看了他一眼。
苏乐生别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梁颂似笑非笑地抿唇,蹲下来去摸小橘的脑袋。伸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扯到了上口,他受伤的后背僵了一下。
苏乐生下意识看向梁颂,刚想上前,就看见小橘自来熟地主动把脸埋在梁颂掌心蹭,扯着嗓子“嗷”了一声。
苏乐生又坐了回去。
“它的毛手感还挺好,不摸摸?”梁颂在小橘身上轻轻推了一把。它识趣地蹭到苏乐生脚边,仰着脖子“嗷嗷”地叫。
“唉,你被嫌弃了。”
见苏乐生没动,梁颂叹了口气,揪着小橘的后颈皮,把它提溜回自己面前:“不过你也别难过。他心可软了,肯定不是真的嫌弃你。”
【我没有嫌弃它。】
“我不信。”梁颂顺手把小橘搁到一边,它踉跄了一下,不满地大声抗议,“你不嫌弃它,为什么不跟它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
“那我来说话,你要听吗?”梁颂不大利落地起身,坐回苏乐生身边,“你今天为什么要救那个女生?”
【我】
苏乐生打了个“我”字,可“我”了半天都想不出自己当时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好像在当下,挺身而出是一种本能。
“你想过没有。”梁颂席地坐到苏乐生脚边,仰头看着他,“你没告诉姜浩自己是个omega,他心无挂碍地回去拿抑制剂和阻隔剂。你现在没事还好,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他不得内疚死啊?”
苏乐生怔住了。
要不是梁颂提起,他还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才觉得后怕,不光为自己,也为姜浩。姜家对他那么好,要是他真的因为自己的鲁莽给姜浩造成了心理负担……
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的性别。如果他不是omega,这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苏乐生把最后一点士力架咽下去,觉得嗓子眼堵得慌。
“还有那个女生。你为了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份上,值得吗?”梁颂漆黑深邃的眼睛望着苏乐生,好像要一直望进他眼睛里去,“你做了那么多,到最后她连句感谢都没有。”
【我帮她不是为了要她的感谢。】
“那是为了什么?”
苏乐生:……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好转移话题。
【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要替我出头?】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苏乐生的心悬了起来。他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望住梁颂黑漆漆的眼睛,盼着他接着说下去。
但梁颂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其实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要是你不强迫自己每从刘姨那里拿一只包子就多替她打几天工、姜浩每给你带一回早餐就给他设计各种不同的补课方案,日子会轻松很多。”
【可那样我会良心不安。】
苏乐生认真地反驳梁颂。忽然,他觉得对方最先问自己的问题也有答案了。
【我做所有事情都是为了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梁颂嗓音低沉地重复了一遍,直到不久后两人分别、他看着苏乐生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拐角,这四个字还在他脑海萦绕。
扯传单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最后被关门的“砰”的一声取代。
梁颂回过神来点了一根烟,仰头看着暮色下头顶行道树的新芽,眼中盛满莫辨的情绪。
他从来不相信幽暗的环境里能生长出柔韧的花朵,却没想到,它不光在贫瘠的山石间扎了根,还开得比温室里的同类都要烂漫。
而且有种近乎执拗的天真,明明受尽了世态炎凉,却依旧给予所有人最大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