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盂兰节(二)
农历七月半, 盂兰节。
季澜书一笔一划在日记中写下日期。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夜里记录下一天发生的事情。
从出生以来,他已经习惯每天都被人遗忘, 可他不想遗忘任何人, 只能用日记本记录起来,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日记本每一天都被一个人的名字占据。
——丁宁。
他喜欢丁宁吗?
其实, 他并不清楚,只是……
本对这个世界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他, 好像突然有了一点眷恋。
日记最后一个字写完,季澜书抬起头看向挂在墙壁的时钟,看见分针和时针重合, 正好到十二点。
今天写完日记的时间比以往都晚, 季澜书打了一个哈欠,他合上日记正要上床睡觉,这时,门被敲响。
他收拾的动作一顿, 看向那扇隔绝了自己和外界的木门,顿时心里生出一百个问题, 为什么那么晚了小姨会敲门, 为什么从不理会他的小姨会找他,为什么他的心跳会那么快?
但是千言万语终究汇聚成一句话:“来了。”
季澜书挪步到门边, 将锁住的房间门打开, 然而下一秒便被扑到在地, 他的颈部被五指狠狠地掐住,对他动手的人正是小姨季芝。
他在痛苦中看见季芝扭曲的面孔,她双目赤红已经失去理智。
“我不该生下你!我不该生下你!你这个怪物!去死吧!!!!!”季芝将隐藏了十八年的秘密说出来, 她狰狞的面容下是肆意地咒骂。
季澜书痛苦的挣扎想要从季芝身下出来,他双手抓着季芝,可是当听见季芝说出这句话后,他放弃了抵抗,只是揪着季芝的袖子,双眼满是震惊。
小姨是妈妈?
可是妈妈要杀死他……
掐着脖子的手无限缩紧,季澜书的脸变了色,八分钟左右他彻底没了动静,可季芝并没放过他,抄起课桌上的马克杯就往季澜书的脸砸去。
巨大的响声后,马克杯碎了一地,季澜书脸上已不能细看,季芝似疯了一般在地上捡起碎片一边划烂他的脸一边骂道:
“怪物!魔鬼!!!你死了以后就投胎进我肚子里是吧??想报仇??没用!我能杀你一次还能杀你第二次!!!”
“我不怕你!”
“我不怕你!”
地上一滩血流到季芝的膝盖下,她的脚下,不知是季澜书的还是因为抓着马克杯碎片的她,一顿发泄后,季芝满身血渍站起来,对着自己造成的血腥现场一阵大笑,发泄完后她离开房间。
但是季芝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季澜书的尸体突然发出剧烈的红光!
这些红光普通人根本无法看见,红光直射天空,到一定高度被金色的天网拦住无法突破,红光聚气凝神,再次壮大形成强劲有力的吸力,将整个华国所有的阴气都吸食入光内,接着准备蓄力一撞!
——但是,有血腥味。
不是自己的,是……
阿宁。
红光虽然已经变得十分强大,只需要一击就能捅破这碍眼的金色天网,可它最终还是消失,重回季澜书身上。
·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里,坐在破旧小电脑前的美艳女人卷起一撮头发,声音娇俏的说:“他放弃了。”
丁无常不可思议地看向电脑屏幕,那道代表着季澜书怨气的红光果真消失不见:“奇了怪了,十世折磨积攒的怨气竟然也能被强行压回去,他不要命了?”
要知道每一个人每一个灵魂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有一些人承受能力低,有一些人承受能力高,但无论是谁,只要到了极限就一定会爆发,如果强行压制回去,肯定会爆体而亡。
美艳女人冷哼一声:“压回去也好,更符合主人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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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七月十四清晨。
季芝给自己做了一碗阳春面,她端出来放在收拾干净的饭桌上,然后夹起一筷子面刚准备放进嘴巴里,突然!她身后走过一个人,这人径直走向玄关,背对着她坐下穿鞋。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季芝不由自主地看向玄关那处,接着她看见昨晚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季澜书就坐在那里。
明明她用双手紧
紧掐住那孩子的颈部,那时候她能感觉颈动脉在跳动,到后来那一滩烂泥一样的东西,绝对不能活下来!
是鬼吗?
季芝抓着筷子的手收紧,不敢再去看一眼季澜书,直到他开门出去。
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舒缓,季芝硬着头皮走到季澜书房间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微微用力将门打开——房间里没有血。
怎么可能?
季芝发疯似地进入季澜书房间掀开被子,被子和床单十分干净还带着男孩管用的肥皂清香,她不死心到处翻找试图找到昨晚发生过的事情的证据,最终看见垃圾桶里碎掉的马克杯。
马克杯碎片沾着一丝鲜红的血,季芝大笑着将碎片收集到口袋里,黑色的瞳孔里满是得意:“我还能再杀你,我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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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太阳依旧躲在乌云后,街上鲜少有人走动。
季澜书背着书包返回学校,他一边走一边翻看昨天发下来的竞赛题。
本来一切很正常,但是越走,季澜书越是不自在,他视线终于从卷子挪开,看向前方,发现平日里被无视的自己今天却被所有人围观。
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用恶毒的视线盯着他,仿佛他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几个身材强壮的男士对他步步紧逼,眼神中有深刻的厌恶和恐惧,他好像是毒蛇,令人又怕又惧。
季澜书加快脚步跑上公车,本以为压迫感会减轻,但是自他上来后,公车内的人纷纷抬头看向他,他简直是世界开启厌恶模式的开关,走到哪里,令人觉得恐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他抿唇不语,一直忍着,想着只要到学校也许就会好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在半路上突然被人看见,但那时候路人们只是把他当成碍眼的垃圾,不会想要动手毁灭,可现在他存在的每一秒都在刺激人们。
渐渐地,公交车司机将车子开得越来越暴躁,好几次油门直接踩到底,将公车当成赛车开,季澜书垂头没有动弹,下一站即便没到学校他也第一个下车,待双脚站稳,他抬
头看向公交车,只见一车的乘客用诡异的姿势趴在窗户看着他,一直到公交车行驶离开。
这样也好,如果他继续在车里,说不定司机师傅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季澜书感觉那些视线又要缠上自己,连忙往学校的方向走,一刻也不停留,终于在出了一身薄汗时,走进学校。
周六还回学校补课的学生很少,保安大叔在保安室写着记录,突然一股寒意袭来,他抬头一看就见到曾经害得他失去高收入工作的无良老板,要不是想着这是学校就抄着凳子砸过去,可是……那家伙不是进了监狱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再定睛一看,又好像只是一名学生。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是只有保安大叔一人。
那些见过季澜书的人无一不看见自己最害怕但又最憎恨的人,他们很想报仇,但又惧怕,只等待情绪到达一个最高点爆发点。
全然对此不知情的季澜书按照往常一样来到竞赛班,上到三楼时听见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他松了一口气,只是等他出现在班级外,嬉闹声撤退的海浪,一点一点消失到最后完全不见。
季澜书进入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把书包塞进抽屉,下一秒课桌被踢了一脚,一名男同学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盯着季澜书:“喂,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他很讨厌。”
“是吗?我觉得他长得好丑,我不想他在教室里和我们一起上课。”
“我对他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听说,他妈妈在监狱里自杀了,他是杀人犯的孩子。”
“竟然有这种事情,我怎么没听说?”
“我妈跟我说,他被小姨养大,他小姨天天喝得烂醉如泥谁知道做些什么工作才养活他。”
“这种人就算学习好又有什么用,没有前途。”
“所以,他留在世上也没有什么用了吧?”
所有肮脏的话语通通毫不掩饰进入季澜书耳朵里,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些无措有些生气,但
是在这两种情绪中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期待。
他期待自己被杀死。
他期待自己身体沾染鲜血,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在一言一语极其恶毒的话语中,男同学拿起桌上的三角尺猛地朝季澜书刺过去,季澜书有所防备用手挡在眼睛处,然后掌心被刺穿。
他疼得皱眉,内心却有些雀跃。
男同学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季澜书,或者说鲜血刺激了对方,刺激了教室里的所有人。
他们将此生最充满恶意的眼神看向季澜书,脑海中闪现一些他们以前根本不敢尝试的事情,等待他们此时此刻去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