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厉闻昭感觉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自己,所以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用神识去探外面的情况。
这样的益处是他的神识足够强大,只要对方不刻意用神识去勘察寨子里的情况,他就可以游刃有余的去找出路,但是弊端也很明显,身体在完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受到危险了,不会有任何知觉。
此处被他布了小型结界,可以保证气息不会被嗅到,而且还有江淮看着,身体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威胁。
思虑之后,厉闻昭闭眼,放出了自己的神识。
然而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江淮在他脱离神识没多久的时候,就跑了,跑得很快,还把自己的身体丢在了原地,不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小兔崽子临走前还不忘把东西踢翻,故意造出了点声响,生怕敌人找不到自己身体似的。
“逆徒。”这是厉闻昭现在最想骂的话,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感受到突来的危险,他立即召回神识,从昏睡的状态醒来,想要另做打算。
当四肢重新被充盈的时候,厉闻昭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以想象中的姿态窝在那,而是以一种坐靠着墙的姿势,倚在角落里,身上被盖了厚厚的大氅,大氅背面沾了灰,应该是江淮先前翻墙的时候蹭上去的。
江淮把他藏着的位置做了隐蔽,拿着几只草框子挡在了出口面前,可惜手法拙劣,没什么实质性作用。
不过能看得出,这个小崽子还是有点点良心的。
厉闻昭把大氅拎起来,搭进了臂弯,然后从壁橱夹道里走了出去。
他方才用神识探了一圈,发现摄魂铃的声音是从北边传来的,但是这寨子四周环山,只有一条进来的路,北边是座高山,按理,总不会有人隔着座山摇铃控尸的,未免太蠢了些。
这山,八成是假的。
他总觉得,自己被绕进了一个类似于“鬼打墙”的障眼法里,而这寨子里,除了摇铃者,应当还有一位没有显露真身的人。
摇铃者真正要对付的,便是那位没有显露出真身的人,而自己和江淮,不过是意外涉足进来的。
寨子里还游荡着三只旱魃,一张张青灰色浮肿的鬼脸在惨淡的月色下显得诡异极了,厉闻昭掐了一个隐身诀,朝外面走去,他现在感觉腰腹上的伤在金创膏的作用下已经不再那么疼了,只是烧还未退,人有几分恍惚。
旱魃和所有的僵尸都有所不同,它是一种近乎成魔的鬼怪,飞尸吸纳精魄数百年之后,才形成的人身,它们以小鬼和跳尸为食,吸食阴气和精魄,助自己修炼。
想要让这种怪物俯首帖耳,摇铃者至少也得有些年头的道行了。厉闻昭想道。
就当他把目光投注在北边的山上时,忽然听见寨子的入口道上,有歌声打破了铃声,那歌声空灵清亮,却又带着几分悱恻之意,乍一听,犹似惨惨戚戚的哭诉。
厉闻昭暂时先退回了屋子里,腐败的木质楼梯发出了轻微的断裂声,碎屑顺着缺口撒落下去。
歌声飘荡,盖住了摇响的铃声,不多时,他看见黑黢黢的入口处,有四张苍白的鬼脸从暗色里浮现,是四个小童,它们的脸上皆涂着厚厚的粉,凸起的面颊上画着朱红的圆,一左一右,一笑就会皲裂开,渗人的慌。
稀薄的月光在这一刻显得更是清白了。
四个小鬼扛着一顶红色的花轿,朝寨子深处走来,歌声愈来愈近,渐渐地,厉闻昭大概也能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了。
竟是坊间画本子里的东西,烟花柳巷里名妓爱唱的那些云雨之事,什么胸上雪,从君咬……旋律是挺朗朗上口,就是这词儿不能细听,能把一副春宫图唱的脍炙人口,实在是有辱斯文。
不过这也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才会这么想,厉闻昭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觉得有点意思,他本就是行走在人间的风尘客,风流韵事也没少听过,嘴上虽从不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常识的,总不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吧?
摄魂铃的声音很快停了,轿子里的歌声也跟着停住了,紧接着,里面又响起一道慵懒的女声,软地勾人,“道长深夜来此,何不先与小女子坐下喝杯茶?刚见面就动手,你可舍得?”
她言罢,四个抬着轿子的小鬼全部齐齐一震,站在原地不动了,轻薄的纱帘被掀开,最先露出了一双女子的小脚,她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煞是好看。
厉闻昭眼神顺着滑过去,看见女子微微一欠身,从软轿上飘了下来,她身着朱色的喜服,发上带着凤冠,瞧着装扮,应是成亲时的装扮,连挽起的发梢上,都插着几排珍珠簪。
美则美,只可惜身上已经毫无生气了,是个女鬼。
摇铃者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女子见状,又道:“若是道长觉得小女子说得在理,不如先让你这旱魃退了,咱们也好叙上一叙?”
她说话时,声音极魅,一字一调,都像在是蛊惑人似的,若是稍没有定力的,便很容易着了她的道。
“妖女,安敢在贫道面前造次,看我今天不将你挫骨扬灰!”说话的声音是从北面传来的,夹带着灵力,倾涌而来。
“道长这话未免可笑了点,你来我的地盘,又杀了我的小鬼,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你倒是自己急着送上来了。”女子娇笑,她的衣摆长及地面,掩住了里面的脚,厉闻昭分不清她是飘着的,还是走着的。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女鬼是把他弄出的动静怪到了摇铃者的头上。
“让你做人的时候你不好好做,现在死了还要出来霍乱人间,贫道今日不收了你,难辞其咎!”伴随着道士的话落,一道金光骤然划破暗夜,背面的高山竟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果不其然,这四面环山,不过是个幌子,让人误以为路被拦住了,只能原地兜圈子,用坊间俗语来说,就是“鬼打墙”,把人困在这里了。
厉闻昭感觉搭在臂弯里的大氅已经焐热了,把手放进去,还有些暖和。
他仗着自己掐了隐身诀,像个观戏人似的,以一种无语看波澜的慵懒,闲闲地倚坐在了木头台阶上,观望着局势,全然忘了江淮还没回来。
那边,女鬼在大笑,笑里满是猖狂:“臭道士,你若是不瞎,就睁眼看看,到底孰是孰非!”
“错了便是错了,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孽吗?”那道士喊道,“孽障,纳命来!”
听这口气,莫不是哪个道观的“圣贤者”?厉闻昭忽作一笑,只觉得有趣,他难得有闲心坐下来慢慢欣赏这种事情,心里也满是不屑。
本以为自己是瓮中之鳖,没想到局势一转,自己竟要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
那就姑且先观望着,等到了机会再出手,也好再休息片刻。
想到这,厉闻昭才意识到,江淮还没有回来,走了都好一会儿了,不过他胆子小,应该跑不了太远,现在去找的话,也还来得及。
如此想着,厉闻昭又从台阶上站起来了,他这一站,本就腐朽的木板登时因为受不住力,坍塌了,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隐身诀骤失,露出了站在坑前的人,女鬼的目光立时朝这聚来,咆哮了一声,这一声的力量过大,竟是卷起了断裂的木块,向厉闻昭激射而去。
那道士趁着女鬼分身之际,破开了她的障眼法,飞身踏来。
他穿着黄色大褂,身后负着一把长剑,臂弯里夹着一把拂尘,一只手拿着摄魂铃,一只手拎着人形状的东西,在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众的僵尸,只不过这些僵尸额头上都被贴着符咒,和寨子里那些完全不一样。
在尸队的末尾,跟着三只旱魃。
厉闻昭踢开了破空而来的第一块木板,袖中风刃一闪,将余下的木板瞬间化作了齑粉。
女鬼一时间分不清谁好谁坏,权当这两人是一伙儿的,厉声道:“好你个臭道士,还想着偷袭我,我今日定让你二人有来无回!”
“呸,口气倒是不小。”道士冷笑一声,把手上一直拎着的东西往旁边一扔,从身后抽出长剑,咬破指尖,迅速在剑锋上画下了符咒。
随着血的消失,剑刃上光华大盛,夺目至极。
厉闻昭不想和他们做多纠缠,足尖一点,连连后掠,女鬼显然不会轻易放走他,一击掌,原本抬着轿子的四个小鬼竟是如风般的瞬移至他的面前,伸手抓来。
妄念迅疾幻化而成,挡住了直破眉睫的一击。
三个人斗在一块儿,乍一看,只能看得清黑夜里不断闪过的剑光,横封斜掠,消失无痕。
那边,女鬼和道士缠斗不休,根本无暇顾及到厉闻昭这里,厉闻昭见时机差不多了,一脚踹开挡路的僵尸,飞掠而去。
就在他起身欲走的一刹那,陡然发现那道士方才扔地上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