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觉得舒服极了

    巫金桂一走，方家媛提起包包拔脚就往外走。周君实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急急地跟了上去：“等等我唦……”方家媛头也不回，径往前冲，差不多走了有半里地才稍稍放慢脚步。回头见周君实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笑了：“怎么样，拍马屁的滋味好享受吧？”周君实心里有些难过，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怨艾道：“还不是为了你！”方家媛大惑不解：“说蹊跷话，怎么是为了我？”

    周君实近前一步，态度十分诚恳：“你说说看，如果这个典型树起来了，对你好，还是对我好？”方家媛杏眼圆睁：“怎么又提我？要讲得好处，当然是站得高又看得准的巫组长！”借周君实的话又刺了他一下。周君实也不生气，仍问：“先不说她，就我和你两个人，谁能得到好处？”方家媛不说话了。

    周君实说：“你也知道，我不是正式的工作队员，只是一个下来接受再教育的臭老九，工作队的工作搞得不好，伤不到我，搞得好，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不同哇，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呀！搞不好，对你有什么损失，我不清楚。但出了成绩，你可以得到晋升的筹码呀！你说的不错，巫金桂是组长，她更可以从中捞到政治资本。我也晓得，她是个有权力欲望的人，她巴不得把一揽子事都兜过去，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在她的账上。但这一次，她没有看准，因为李忠远在六队，六队是你的点，是你发现并培养了他。为此，你付出的心血和汗水还少吗？你就甘心把这些都拱手相让吗？还有，头上不是还有周主任吗？周主任已经说得那么明确，前期的工作就交给我俩。说是我俩，实际上就是交给你，我不过是个打边鼓的罢了。实话实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帮你把这件事办好，办扎实。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哩？”

    方家媛低着头，一只脚把脚下的小石子滚来滚去，还是不说话。周君实继续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她是组长，你拗得过她？你说我拍马屁也好，拍牛屁也好，把她哄住了岂不更好！再说，她拿出来的那一手，别说是你我，周主任，乃至县委书记，省长也怕呀！阶级斗争这个纲，那是最大的上方宝剑呀！”

    方家媛这才开口，语气已是大大地缓和了：“你说的这些我何尚不懂！我也不是怪你，我是见不得她那个跋扈相，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行，我们都是吃干饭的！”

    周君实见她气在消，便靠上前去，说：“不生气了哦……”方家媛笑了一下：“谁生气啦？就是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吔……”周君实放下心来，说：“那走吧，回去还要安排批斗会的事。”方家媛把鼻子一吸：“你这头发……嗯，有汗臭味。走，先去我那儿，把头洗一下。”

    刘姐听说周同志要洗头，忙说，吃了饭再洗。周君实知道挑水的地方，吃过饭便去不远处一个泉水涧挑了三担水。刘姐连说不敢当，方家媛笑着说，你让他挑，挑几担水顶饭钱！

    就在他挑水的当儿，刘姐已经把水烧好了。方家媛取出几块皂荚，砸碎，泡在热水中，不一会，那水就成了咖啡色。厨房后有个小院，院中有个石墩，方家媛把装有皂荚水的搪瓷盆放在石墩上，喊周君实过去。周君实见方家媛忙进忙出的，很是不过意，就示意她去休息。方家媛说：“还是我来帮你洗吧！”周君实拗不过，只得乖乖地听她安排。他低下头，让头发浸在盆中，轻轻地晃动了几下，两只手撑在盆沿上，紧紧地捏住。方家媛把衣袖高高挽起，就像一个理发师一样，十根手指在周君实的头上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由左而右，由右而左地薅动。周君实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却又切实地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那是一种从她的身体内，从她的气息和汗味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她的手指纤长，细软，而又灵巧，轻轻地触动着他的额头和后颈。她的十根手指插在他的头发里细细地揉搓，抚弄，那种细柔如丝的触觉，让他觉得舒服极了。他真希望时间不要过得太快，好让他尽情地享受一番。洗了两遍，方家媛又用清水冲洗，用干毛巾擦干，闻了闻，说：“好了，没汗味儿了！”周君实直起了身子，在头上摸了摸，感到轻爽多了，笑着对方家媛说：“谢谢你呵！”方家媛也笑了：“谢什么谢！下次洗头，还来找我！……好了，我们分头去找发言人吧！”

    等周君实把要办的事都办妥贴了，这才往住处赶。走进功荣家时，已近黄昏。

    万桂大妈说：“桂娃儿等你半天了，说是有事。”“她人哩？”“在你房里。”上得楼来，就听见房里有响动声，门开着，只见刘丹桂正在收拾屋子。刘丹桂听见楼板响，回头一看：“呵，你回来了？”周君实应了一声，环顾室内，窗明几净，焕然一新。桌上的书叠得整整齐齐，床上的卧单平平伏伏，枕头都叠出角来了。就连床底的鞋，也头对头跟对跟地摆放好。只是床上的脏衣服不见了踪影。丹桂说：“衣服洗了，晾在晒楼上，别忘了收。”

    周君实好生感动，却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来，只是喃喃地说：“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刘丹桂说：“你饿了吧？”她打开桌上的小布包袱，里面是几个黄澄澄的玉米浆粑粑。周君实眼睛放光，喉头也咕咕哝哝响开了。他也顾不得洗手，一连吃了三个，确实好吃。这些天上顿下顿的土豆红薯，肚子里的油都刮干净了，一天到晚老是放屁。这不，吃着吃着又放了一个。

    刘丹桂用手背掩着嘴，笑得身子直打颤。她说：“好吃么？”周君实把嘴一抹：“美味呀，又香又甜又软乎，真好吃！”他见丹桂一直站着，忙把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一拉，说：“你坐呀！”丹桂把他一拉：“你坐！”自已就坐在床沿上。周君实把包袱一卷，说：“这几个留到明天吃！”丹桂说：“留着干什么？只要你喜欢吃，我改天再给你做了送来。”周君实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公公婆婆知道了，又得说你！”丹桂说：“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周君实忽然想起她来是有事的，便问了句，丹桂一笑，指着小包袱说：“什么事，就是这。”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听到楼下有说话声，知道周家出工的人回来了，刘丹桂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