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两桩烦心事

    听周君实说他也是农村出身，丹桂就感到亲切，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她接着说：“我那时发育也不好，长得像根豆芽，身子单薄，细条条的。住在同一个寝室，看别的女生，胸是鼓鼓的，屁股是圆纠纠的，再看自己，真有点目不忍直视了。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一门心思学习，想圆我的梦。女生中还有谈恋爱的，我当时就很不理解，要谈恋爱还读个什么书？”她端起碗，把剩下的一口水喝了。

    “就这样，磕磕巴巴地读完初一。那年暑假，家里来了个从未谋面的亲人，舅舅。我妈嫁给我父亲，算是私奔，所以，早年间，外婆家和我们基本上不共来往。舅舅听说我的情况后，不久就寄来两百元钱，分两次寄的。在当年，对于我们家来说，这就是一笔巨款了。也就靠这二百元钱，我才顺利地读完初二。也就在这一年，我才慢慢地发身，才有了第一次月经，身上也有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变化，原来的衣服也都不能穿了……你我都是结了婚的人，我说这些你不在意吧？”

    “怎么会呢！你能敞开谈，我感谢都来不及咧。你这是对我的信任，只管把我看作是……”话一出口，他却想不出个词儿来。亲人？肯定不对。朋友？也不合适。不料，刘丹桂一下子就接上去了：“你就把我看成是你妹妹吧。”她今天是不吐不快，开了闸就关不上了。她继续说：“没想到，文化大革命来了，我的梦也做到头了。六六年，我就从县一中转回区中学。区中也不上课，老师搞大批判，学生搞大串连。家里怕我一个女娃子，在外面出事，就让我回家了。转了一个小圈，还是回到这山沟沟里来了。老人常说，命里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我以前还怀疑，现在我信了。人不认命那就是不行！下学回家当社员，我也认了，我们家祖祖辈辈种田，我为什么不可以？只是有时候无意间想起我那个第一名，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呵！”

    “你说的心有不甘，我也完全能理解。按照你的天分和决心，你是完全有可能读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周君实说。

    她又是一声长叹：“唉，不说这些了，说后来吧！后来又有两件烦心事，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一是我母亲的病。我妈本是长江边的人，刚来时水土不服，日子又过得苦，心里就憋闷，一闷就闷出病来了。生了我们三个儿女，身体就垮下去了。加之哥哥的意外离世，给她那么大打击，一来二去，小病就慢慢地变成了顽疾。她这病，也叫不出个名堂来，就是咳，一咳就是一整夜，肠子都要咳出来了。我白天要出工，累得浑身都散了架，晚上还要守着她，从来就没有睡过安稳觉。”

    “第二桩烦心事就是我的婚姻。一晃，我都过二十了，比我小的姐妹都有娃儿了，我还没有着落。其实，在我们那一块，我还算个名人，不说那个第一名，单说唱歌这一条，四乡八里的，我的名气也不小哇。所以，那些年，上门提亲的也不在少数，不过，都被我回绝了。”

    周君实说：“是不是你当时还没有完全放弃那个梦？”

    丹桂说：“你说的算一条，还有一条，我妈那个样子，弟弟又是个病秧子，我走得出去吗？……最后，还是我妈的病逼得我出嫁了。那一年，我妈的病又加重了。有一天，咳着咳着就没气了，吓得我手足无措，只晓得哭。幸好来了一个游方郎中，用一根银针，把我妈救了过来。我父亲央求那郎中把我妈的病治好，那郎中说，拿八百元钱，包治好。可我们家从哪儿去弄这八百元钱哩？”

    “原先被我拒绝的提亲的人闻讯，又纷纷上门了，个个都说，只要我点头，钱不是问题。父亲从中挑了一个，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一是因为他是当兵的，在农村这就是上等的了。二来，人我也见过，还算过得去。就这样，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我，草草地来到这个家里。来了我才知道，他们也是借的钱，到现在债还没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