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晋江正版独发
阮阮很喜欢兔子, 她伸出手去摸了又摸,两只兔子躲在碧珠的肘弯轻轻地磨牙,看起来十分柔顺乖巧。
碧珠也瞧出来她喜欢, 便道:“这兔子平日就待在窄洞边上活动,自己会吃草吃树叶,平日里只要喂些干净的水即可, 小东西爱干净, 奴婢隔两日便会将这窄洞打扫一遍,美人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兰因殿玩耍几日。”
阮阮看得出这两只兔子依赖这里, 动物和人都一样,谁愿意待在笼子里呢?
她摇了摇头, 但眸中欢喜半点不减,抿唇笑了笑说:“既然它们喜欢这儿, 便不带去兰因殿了,我有工夫就来瞧它们。”
嘴上说有工夫才来, 可阮阮恨不得日日都要来。
寿康宫花园位于玉照宫与兰因殿之间, 来去十分方便。阮阮白日里在茶房学做点心, 下半晌回自己的宫殿, 半路总要来给兔子喂食。
兔子不能吃点心,阮阮便给它们吃晒得半干的苜蓿草,喂一点竹秋池的活水给兔子喝, 据说那水是从山上引来的,十分清冽甘甜。
几次之后, 两只胆小的兔子也不怕她了, 她便将兔子抱起来, 放在自己的腿上抚摸, 一逗弄便是小半日。
棠枝见她喜欢得紧,寻个话头笑说:“京中的姑娘里不少都养兔子,兔子不似猫狗那般粘人,干干净净的,放在草地里就能养活,美人在西北府上养过么?”
阮阮揉了揉兔子的耳朵,轻轻摇头。
她只记得自己梦里常常追着兔子跑,她还是个小丫头,两腿短短,根本跑不过兔子,有一次扑倒在草地上哇哇直哭,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她眉头蹙紧,头有些疼,脑海中晃过一个人影儿,似是帮她捉兔子去了,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谁。
回到兰因殿,两人面色皆是一凛。
慈宁宫来人了。
余嫆领着两名丫鬟并两名宫监,似已在殿中等候多时,见她回来,便恭顺地施了一礼,笑道:“姜美人伺候陛下辛苦了,太后有几日没见您,惦记美人的身子,特命奴婢送来血燕、阿胶,都是治疗气血亏损的上好补药,今晨太后嘱咐太医院开了八珍汤的方子,正在外殿药房的炉子上熬着,待美人喝下,奴婢也好放心回去交差。”
阮阮立刻紧张起来,棠枝与松凉也面面相觑。
这段时日想尽办法不进慈宁宫,前几回是对外称抱病不能出,差人去和太后打招呼,后面两回似乎有玉照宫在身后推波助澜,慈宁宫每每来人,那头玉照宫的宦者便连哭带滚匆匆赶来,说陛下头疾发作,谁都晓得皇帝病情紧急,一切自然是以玉照宫为先,可阮阮到玉照宫时才发现,暴君明明躺得好好的——就这么搪塞两回。
可这两日皇帝昏迷,慈宁宫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棠枝敛了敛面上神色,笑对余嫆道:“药房怕是熬好了,我去给美人端来。”
因着阮阮需时常给皇帝供血,每日的补药不可或缺,汪顺然便命人在庑房辟了个小单间出来,专供熬药使用。
棠枝去时,药房只有太医陈越与两名熬药的宫婢,药已经熬好放在托盘中,其中一个着秋香色宫装的宫婢正欲将药端去内殿。
棠枝说:“云儿,你们先下去吧,我来端就好。”
棠枝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两名宫女便应声退下。
“陈太医。”棠枝瞧一眼那陶罐残留的药渣,笑道:“奴婢浅薄,只听说过‘十全大补汤’,却从未听过‘八珍汤’,不知是什么讲究?”
陈越是汪顺然请过来,专替阮阮料理身子的太医,对兰因殿的宫人也十分客气,自然是有问必答:“不过是在是十全大补汤里去掉肉桂与黄芪,另外的生姜与红枣都是一样加,美人气血两虚,用八珍汤是极好的。”
待外头那两人走远,棠枝朝他使个眼色,陈越赶忙低声:“药方的的确确是只有八珍,出不了差错,姑娘放心让美人服用。”
棠枝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今日余嫆亲自过来,一路上多少双眼睛瞧见,自不会有人蠢到这般大张旗鼓地往药汤中下药,再诬陷到太后头上。想必是她多虑了。
阮阮当着余嫆的面儿喝下八珍汤,除了苦得厉害,倒也没有其他不适。
她最怕苦药,若是殿中无人,将那臭烘烘的东西偷偷倒了都有可能,可是当着人的面,服下之后还要大大方方地言谢。
晚膳后回到玉照宫,阮阮又到茶房将做好的糖糕拿到内殿吃,两块下肚,终于填补了白日的苦涩。
傅臻今日眉目很是平和,呼吸清浅,睡容一派风平浪静。
她轻手轻脚地爬到龙床,小心翼翼地捏着被角钻进被褥之中,两手两脚边各有一个汤婆子,温暖又干燥。
难得这般安静,她望着帐顶睡不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八珍汤好苦呀,可是好像还是没有陛下你的茗草茶苦。”
一开始她不敢多说话,怕傅臻嫌烦,更不敢趁他昏迷的时候说话,汪顺然那一句“陛下喜静”斧凿般的刻在她脑中,万万不敢犯他的忌。
可后来发现,他似乎也并不十分排斥,只要不提崔家那些人,他便不会摆臭脸,偶尔高兴起来,也听得津津有味。
“你是怎么喝下那些东西的?”
她好奇地看着他,以往这时候,他得皱皱眉头以示不满,今日却没有。
消停了会,又盯着帐顶的祥云纹,絮絮叨叨:“来宫里的头一日,我给了苏嬷嬷一锭银子,让她替我备一副薄棺,足足二十五两呢。如今我命大没有死成,你说这银子还能要回来么?”
她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原本带进宫的银钱统共只有几十两,她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随手打赏都是金簪玉镯起步。
既然没死成,苏嬷嬷怎的那样没有眼力见儿,不晓得将银钱还给她呢?
“我好歹是个美人了,美人的月例有多少?我还没领到过呢。”
衣裳首饰倒是不缺,可入宫一个多月,月银还没个影儿。
她翻个身趴在被窝里,支颐瞧他的面色,轻轻道:“下半晌我不在殿中,去寿康宫花园玩小兔子了,容太妃养的那两只兔子,眼睛就同红玉石似的,又红又亮……陛下,你摸过兔子的耳朵吗?好软呀。”
说完想到什么,仿佛一把火从背脊蹭地烧上耳廓,耳垂霎时红成了樱桃。
男人面色依旧平静,阮阮却红透了双颊,想到那晚酷似耳鬓厮磨的靠近,她浑身都起了小疙瘩,酥酥麻麻,仿佛那灼热的气息还在耳畔。
她又折腾着躺回去,离他远远的。
幸好观察他几日下来,见他的确毫无动静,夜间也甚少发作,只是沉沉昏迷着,应当是毫无意识的。
阮阮便放心地吁口气,靠右侧躺着,很快就睡过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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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阮阮被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喊声惊醒。
一睁开眼,男人俊美无俦的侧颜猛然撞进眼眸。
阮阮愣了只一息,登时心头大跳,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的脸颊贴着他心口,脑袋压着的不是玉枕,是……是暴君的一条手臂!
她吓得整个弹起来,心脏扑腾直跳,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趁着暴君还未醒来,赶忙着急忙慌地拎着他衣袖将手臂送回被褥之中,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脑海中动荡不安,她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就知道右侧睡没好事!
她怎么就……怎么就枕在他手臂上了呢!
她还……她垂眸小心地扯回压在他身下的寝裙,她还把腿搭在他身上……
阮阮瞬间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下来又想,不会是暴君自己将她揽到怀中的吧?
不会,不会的,就算那晚他……碰过她嘴唇,多半还是想咬她,他还将她下唇咬破,那是因为要用她的血,没有旁的原因。
至于今日,定然是她夜里不安分,主动扒拉他,而暴君又神志不清,由着她胡来,才出了这等差错!
阮阮长吁了口气,又羞又恼。
又庆幸他不曾醒来,否则定要将她双手双脚砍下来做花肥。
外面天色还早,加之哭声扰人,阮阮全然睡不着了,便掀被下床,趿着鞋子去殿门口唤棠枝。
棠枝端着盥洗的器物进来,阮阮赶忙问:“外面是谁在哭?”
寻常人但凡知晓暴君的脾性,都不可能大清早在玉照宫门前闹出动静,更何况这哭声哀戚震天,连阮阮都忍不住皱眉,若是将暴君吵醒,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棠枝一直在院中,大致晓得些前因后果,“是西山郑家的老侯爷,大鸿胪郑大人的父亲。”
阮阮只觉“大鸿胪”三字耳熟,还在想何处听过,棠枝紧跟着低声解释道:“前些日子上安出了女子失踪一案,大鸿胪的公子参与其中,害了不少姑娘,按照大晋律例,郑公子这回逃不过去,怕是要斩首于市。”
阮阮听着外面的哭嚎,不禁眉头蹙紧,“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大鸿胪竟让年迈的老侯爷入宫跪求,这不是……以死相逼么?”
“大鸿胪这一回只怕也自身难保了,“棠枝摇摇头道,“奴婢听说昨夜大鸿胪带着银票上门去求上安府尹张梁张大人,张大人闭门不出,大鸿胪却被神机局的官兵擒个正着,手里定然不是小数目,本朝受贿者重罚,行贿者更重,眼下大鸿胪恐怕已被押送至大理寺牢房了。郑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让杖朝之年的老太爷出面来求陛下开恩。老侯爷年轻时也有功于社稷,朝堂上下无不敬重,只是不知这回要如何处置了。”
阮阮道:“可陛下病重昏迷,他便是跪着又有何用呢?”
棠枝只是摇头叹息。
神机局出手,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究竟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必他们心中一片清明。
冬日的清晨,晨光熹微,寒风怒号,刮得窗棂阵阵作响。
“老臣,求见陛下!”
“求陛下开恩!”
“求陛下开恩哪!”
……
悲恸的哭声一遍遍地传入耳中,从最初的高亮逐渐变得喑哑无力,仿佛石头在地上捻磨,慢慢消散在冷风之中。
阮阮一想到年迈老者跪在寒风里几个时辰,她便觉得心中窒闷,早膳一点清粥也用不下。
外头不少官员前来劝慰,可郑老侯爷就是执意不肯回去,额头磕得鲜血凝固,甚至昏厥过去好几次,几名太医就在身边伺候着。
可是,怎么办呢?
他们乖孙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那些失去女儿的父母该有多绝望啊。
阮阮无心去学做点心,一个人坐在四方榻上学写字,却总是心绪不宁,频频望向龙床。
你说过要为那些姑娘做主,不会食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