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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晋江正版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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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阮隐隐觉得这话问出来怪怪的。

    她当然要关心暴君, 眼下的情形,暴君若是蹬腿走了,她还能活命?

    若早知道崔苒抱着当皇后的心思才来讨暴君的欢心, 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着人面, 鬼使神差地对暴君说那样的话。

    细细想来, 方才的确有些冲动,本想躲着她,可事情却似乎越来越糟了。

    可阮阮实在想不明白,暴君病得这样厉害,连太医都没辙, 崔姑娘就是做了皇后又能如何呢。

    不过这也就是暴君一面之词, 他这样的人,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他自信得很, 以为人人都要给他当皇后呢。

    凶巴巴的臭脾气, 阴晴不定的暴君!

    阮阮心里低低骂了几句, 心情顿时畅快许多, 实话实说道:“我与崔姑娘的关心不同, 我就只关心陛下的身体……”

    至于暴君有没有吃好睡好,她才不会多问。

    傅臻当然能听出她话中的狡黠, 蜷指拨开她垂落脸颊的碎发, 握住她的下巴, “朕让你一寸, 你就进一尺是吧?”

    阮阮忙说:“我当然不敢啦!”

    她抬眸, 柔润嫣红的唇瓣一张一阖, “不过……不过我还要求陛下一件事……陛下方才是挺吓人的, 下次能不能轻一点, 不要这么……”

    下面她就不敢说了,她怕自己再得寸进尺,暴君真的会像佛家的罗刹鬼一样,一口将她的脑袋咬碎。

    傅臻看着她低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脖间的齿痕上,半晌没说话,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行啊,办法倒是有一个。”

    阮阮眼睛亮亮的,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烛帐内温暖明亮,竟将他万年不变的深眸照出几丝光亮。

    傅臻看着她良久,眼尾微挑,缓缓道:“下一回朕若是头疾发作,你就主动抱着朕,乖顺些,听话些,朕或许就会考虑放你一马。”

    男人的气息烫人,阮阮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这般接近,近得只剩咫尺之距,甚至他喘息一声,都能将她的睫毛激得轻轻颤动起来。

    阮阮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浑身都是僵的。

    傅臻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勾了勾唇,冷冰冰地说:“你在想什么?以为朕要占你便宜。”

    阮阮忙摇头,低声嗫嚅:“不敢,不敢。”

    沉水香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阮阮忽然就听到他似乎轻轻嗅了一口,她痒得受不住,肩膀缩了一下。

    傅臻屈指刮了刮她耳垂后的小红痣,低声静静地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佛门香?”

    阮阮眼睛不敢眨,怔忡地看着他,赶忙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幼时……幼时体弱多病,母亲让我在佛寺住了一段时日,自那时身上便有了这个香……”

    傅臻闭了闭目,语气沉淡平稳:“没撒谎?”

    阮阮紧张得背脊都出了汗,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没、没有。”

    人在说过一次谎言之后,总是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弥补,这种脚底踩钢丝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可她能说什么,她只是遥州刺史千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甚至没爹没娘,来路不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这香从何而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走一步算一步。

    傅臻脸色沉沉,手指拂过她耳廓,像凉如水的月色贴着皮肤缓缓流淌。

    阮阮没怎么动,都能察觉有股寒意一点点地往身上蔓延。

    阮阮心里忐忑极了,赶忙岔开了这个话题:“陛下不喜欢这个香么?”

    她还记得才入宫的时候,苏嬷嬷给她用木芙蓉,分明是极好的香料,暴君却说倒人胃口。

    至于她身上这个佛香,其实算不上多好闻,怎比得过那些名贵的香料和自然的花香?

    傅臻却没说话,匀净低沉的呼吸一直停留在耳边。

    “咕咕。”

    阮阮又听到肚子叫,阮阮怔住了,她没敢动,仔细回忆着方才的咕咕声,她觉得好像并不是自己的肚子。

    不是她的,那就只能是……她眼睛往上瞥,正好对上暴君黑沉沉的凤眸。

    “咳咳,咳咳——”

    两声咳嗽来得太不合时宜,阮阮赶忙拿锦帕抵着唇,可被涎水呛得实在厉害,竟是越咳越激动,两眼都咳出来泪花来,怎么都止不住。

    “陛陛陛下!我不是故意的……咳咳……”

    她真的没有在取笑他的意思呀!

    傅臻盯着她轻颤的背骨,想到那日在汤泉宫,温热的池水贴紧她后背的薄纱,勾勒出蝶翼的形状。

    美人骨清瘦,类雪类银,薄如白瓷般透着光。

    她每咳嗽一声,那瓷白的蝶翼便轻轻颤动起来。

    阮阮瑟瑟不已,一边强忍着,一边又忍不住咳出声。

    就算背过身,看不到男人的神情,可浑身还是一阵阵地发凉,仿佛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要将她的后背盯出个窟窿来。

    可待她咳停下来,再回身过来瞧,傅臻分明并未看她。

    傅臻偏过头,眸中翻腾的巨浪恰在上一刻停息,那种恨不得将她碾成碎片的冲动也在慢慢退潮。他缓缓阖上眼。

    阮阮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乖顺地贴过来,轻声道:“陛下,这么晚了,我早就饿了,我们能传膳么?”

    她大大方方地将丢脸的事儿揽在自己身上,给他一个台阶下。

    傅臻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炙热的侵略性已然消失殆尽。

    他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扫视她。

    小姑娘像只奶猫似的跪坐在他身侧。

    傅臻倒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态度但凡柔和半点,她的小爪子便要往你身上凑近一分,见缝插针地探寻他的底线,但又同样小心翼翼。

    傅臻牵唇笑说:“这么晚了,御膳房的晚膳冷了又热,热过再冷,反反复复几遍,还能入口么?”

    阮阮心里鄙夷,山珍海味都满足不了他,她往外头望了望:“崔姑娘带来的点心还有好些,陛下要吃的话,我便去取来。”

    傅臻冷哂一声:“朕当着她的面都不吃,如今却要等人走了偷着吃?”

    阮阮:“……那,陛下有什么想吃的吗?”

    傅臻漫不经心瞧她一眼,幽幽道:“你会做吗?”

    阮阮不由得攥紧了手掌,谨慎地揣摩他的话。

    她……应该会吗?

    姜璇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女儿,因为容貌娇丽,在西北也算小有美名,从小便在蜜罐子长大,与京中贵女并无二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厨房那等油污之地,更是从未涉足。

    可暴君这话分明就是想要听到正面的答复,他不用其他膳食,偏要吃她自己亲手做的。

    恐怕又是想法子刁难。

    想通这层,阮阮很轻地点了点头,用两指比划了个程度,“会一点点,不过做得不好吃,陛下若是愿意的话,我便去茶房瞧一瞧。”

    做饭可以,但丑话得说在前头。

    傅臻嘴角略略一弯,毫不客气地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阮阮便应了声是,随即起身下了檀木床。

    绕过屏风,看到炕桌上还摆着形形色色的糕点,是方才崔苒带来的,阮阮瞧一眼便怔住了。

    暴殄天物呀。

    她一碟碟瞧过去,这些点心个个模样精致异常,大多都是在遥州见所未见的样式,诱人的甜香直往人鼻孔里钻,就是姜璇见了恐怕也要抓着她的手吵着要打包。

    京中贵女用起膳来十分讲究,自不会像她这种粗人那般狼吞虎咽。每一碟糕点只有一块用刀匕切去边角一块,除了崔苒后来吃的那几块,其余几乎是完好无损,直接端上大宴都不违和。

    她往床帐内觑一眼,忍不住咽了咽,又见殿外无人,便悄悄伸手,偷偷摸摸地捏一枚枣泥山药糕放到嘴里。

    牙尖咬开绵润的外皮,细腻的香甜味道瞬间席卷了口腔,细滑香浓的枣泥馅儿顺着齿痕直往外冒。

    阮阮一边吃,一边在心中感慨,枣泥捣得真烂呀!几乎是入口即化,外面这一层山药更是粉糯清甜。

    阮阮吃完一个,又见四下无人,取了两块杏仁酥藏在袖中,这才唤了宫监进来收拾。

    看那些点心被糟蹋,阮阮扁了扁嘴巴,心疼极了。

    茶房不若御膳房食材丰富,不过这时节能找到的八珍竟也齐全,上好的枫露茶、桂花蜜,去心的莲子、新摘的百合也有不少。

    阮阮谈不上深谙此道,可光看到这些食材,脑中能想到的菜式已有许多,可这时候藏拙最是可取。官宦人家出身的姑娘,岂能样样都会?

    横竖她已经提醒过暴君,她做的东西不好吃,可他偏要她做,这就怪不得她了。

    阮阮粗手粗脚地取了些桂花蜜,这档口茶房制膳的宫人还未下值,见此情景连忙上来问:“美人要做什么,交给奴才便是。”

    阮阮大喇喇地舀了一大勺白糖倒进糯米粉中,一边加水搅拌,一边对宫监笑道:“不用麻烦少监,我亲手给陛下做两道点心……少监,这桂花糕加多少糖合适?这么多够吗?”

    那宫监知道傅臻不喜甜腻,赶忙制止道:“多了!多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阮阮手里巴掌大的银匙已整勺搅入糯米粉中,白糖混入白茫茫的糯米粉里头,哪里还看得到踪迹!

    “这——”阮阮讪讪地抬眸,红着脸道:“少监,这可怎么办呀?”

    唐少监扶额擦了擦汗,见茶房也没有多余的糯米粉,只好道:“百合微苦,亦有润肺安神之功效,美人不放做一道桂花百合糕,也好中和一些甜味?”

    阮阮点点头,应了声好,抬手便将半斤洗净的百合倒进铜钵,杵臼“咚咚咚”地捶打起来。

    好在各类模具都算齐全,做出来的桂花百合糕倒也有个完整的花样,不至于有碍观瞻,只是入口偏甜,做工不若御膳房的糕点师傅那般精细,口感偏粗偏硬,还有些粘牙。

    阮阮不挑食,自己试吃了一枚,只觉得满口白牙都被黏腻的糕皮糊上了,麦芽糖似的,口中较劲了小半晌,又喝了几杯清茶,才勉强将牙齿清理干净。

    做绿豆糕时,阮阮便谨记着教训,一粒白糖也没有放,从蒸屉中取出来时,上面还有未筛干净的绿豆皮,阮阮满意地抿唇笑了笑。

    给暴君做的点心放在一边,她又拿着铜夹伸进灶膛,取出一只刚烤熟的地瓜。

    玉照宫茶房的地瓜比外头的精致玲珑许多,给宫里贵人用,就算是土里挖出来的,那也是镶金砌玉的。

    好在味道极好,前几日阮阮在玉照宫用早膳时尝过一次,烤出来的地瓜香甜松软,不知是何地的品种,竟带着几分板栗的甜糯。

    不过地瓜再好,也入不得有些贵人的眼。

    比如姜璇就不爱吃地瓜,纯是因为地瓜长得磕碜,名儿也起得不好,若是叫什么红玉瓜、玲珑黄金瓜,兴许就能入口了。

    刚从灶膛取出来的地瓜表皮滚烫,阮阮烫得拿不稳,终是唐少监眼疾手快取了碗碟托着,这才不至于滚落在地。

    小姑娘呼了呼手,甜甜一笑:“谢谢少监。”

    “美人客气了,”唐少监双手揣在袖中,憨笑着回了声。

    望着她利索地将茶点置于冬青釉偏粉青的瓷盏中均匀摆放,瞧着模样倒是精巧,可口味……却是差强人意,单看美人的用料,便能知晓一二。

    唐少监心想,今夜怕是睡不着觉了。

    阮阮端着瓷盏正欲进殿,里头却传来交谈之声。

    汪顺然在殿内禀报要事。

    目光所及的禁卫军都在外殿值守,她在殿门外有些无所适从,偶有一两声落入耳中,似乎是关于上安女子失踪一案。

    自那日京郊私宅曝光,因涉及京中不少权贵,上安府只将大鸿胪之子郑麒为首的几个公子哥暂且收押,对外只称案件仍在调查。

    事情闹得几乎满城风雨,如今那些勋贵世家一边暗中毁据灭证,一边往上安府塞银子捞人,忙得焦头烂额。

    大鸿胪郑准坚称那处私宅虽在郑麒名下,而郑麒只是携好友偶尔小住几日,另外几家的公子也表示对此案毫不知情,致使案情进展一度停滞。

    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仗着祖上荫庇胡作非为,若在往日势必又是不痛不痒地揭过去,收敛一阵又出来兴风作浪,可他们并不知晓此次傅臻暗中插手,条条后路都被神机局的暗卫堵得死死的。

    神机局有三千禁卫军,分十二支,负责大晋各地监察、刺探、缉捕事宜,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安排的亲信。

    正因这一点,傅臻早在七年前便暗中训练出一支只听命自己的暗卫,一部分为第十二局督卫檀枭统领,另一部分分散于其余十一局之内。神机十二局互不干涉,即便是督卫也并不知道檀枭为傅臻心腹,只为傅臻办事,更不知自己手下被傅臻安排了多少名暗卫。

    几年来,世家大族培养的亲信被傅臻手下的暗卫一一查杀,但也难保有一些藏得极深的漏网之鱼,且十二局源源不断有新人顶上,此次几大世家为给自家的纨绔儿子脱罪,动用了不少神机局暗卫,大鸿胪、阳城侯两家甚至找好了替死鬼。

    汪顺然道:“上安府的两名仵作收了银子,对那些挖出来的女子尸身敷衍了事,谁知道神机局的暗卫半夜翻墙进去验尸,这一查验,竟挖出来不少好东西!大鸿胪的公子送的耳珰,阳城侯公子所赠的玉佩,广威将军妻弟留的香囊再还挂在那些女子身上,这几个公子哥儿便是想脱罪也难,衙门里的掌事和判官每收受一次贿赂,便帮着毁一桩证据,谁知道物证越来越多,连几个知情的小厮也提供了人证,这是个无底洞,大鸿胪前前后后快搭进去八千两银子了,谁知道人证物证还一日比一日齐全,简直当头棒喝!”

    傅臻指尖敲击着桌面,半晌失笑,“让神机局好生保护上安府这几位大人的安全,别让他们把人弄死了,到时候朝廷落个人财两空,再想问他们要钱就难了!”

    汪顺然手指在袖中搅了搅,踌躇了下又问:“此次祸及之人众多,一刀切下去就是满京城的腥风血雨,掏光了他们的家底,又折了宝贝儿子,张大人托奴才来问陛下的意思,当真要……”

    未及他语毕,傅臻面色骤寒,言语间冷意毕现:“大晋律法形同虚设么!不问律法,却要来问朕的意思?朕不在京中多时,他们又要去问谁的意思?”

    汪顺然拱了拱手连声道是。

    被里头这么大动静一吓,阮阮背脊都浮出一层汗。

    这时候能进殿么?暴君正在气头上,会不会拿人开刀?

    他一脚能将她胸口都踹裂。

    她端着漆盘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一抬头,就迎上满脸讪笑的汪顺然,没等她说话,里头传来淡淡的一句:“进来。”

    阮阮顿时心跳隆隆,谁进来?

    暴君在唤她?他一直知道她在殿外?

    汪顺然捋了捋肘弯有些凌乱的拂尘,朝阮阮躬身一福,“美人进吧,陛下对事不对人,不会伤害您的。”

    外殿的禁卫军很大程度上只能算摆设,内殿的暗哨才是傅臻一手培养的私卫,他若对谁设防,旁人是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汪顺然心道,既然留着这姑娘在内殿自由走动,定然是不会怪罪了。

    可阮阮信不实他,从前他还说暴君不吃人,这又作何解释。

    她方才在殿外听到里头交谈的内容,虽未听全,却约莫知道傅臻要给北方的灾民减税,且准备拿世家子弟开刀,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姑娘讨公道。

    倘若她没有听错,暴君这算是良心未泯?

    觉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在一息尚存之时为自己减轻一些罪孽,免得来日下了地狱受万劫不复之苦。

    他杀过那么多人,如今总算有了悔意,那便不会轻易要她性命了吧。

    阮阮思绪绕了一圈回来,终于努力平敛心绪,款款步入殿中。

    行至四方榻前,阮阮小心翼翼地抬眸觑他,发现他眉眼间虽冷意凝结,可姿态仍是松松垮垮,斜倚在一方软枕,颓然中有几分若无其事的意味。

    阮阮稍稍放下心,却也不敢造次,恭恭顺顺地将点心布在炕桌上,“陛下用膳吧。”

    傅臻睇她一眼,才见她睁着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眸,与他四目相触,虽勉力保持着平静,却仍是难掩眸底慌张的神色。

    阮阮将银箸放置在他手边,“陛下?”

    傅臻眼中划过淡淡笑意,垂眸扫过她瓷盏上的点心,“手艺不错。”

    阮阮生怕受他夸赞,忙解释道:“茶房的少监帮了我不少忙,否则能不能出锅还未必呢!就是不知口味如何,陛下快尝尝。”

    傅臻执箸的手慵慵懒懒地停在半空,似乎在挑拣。

    片刻,忽然牵唇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都听到什么了,嗯?”

    他用的是闲适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阮阮却眉心大跳。

    这是在问罪?

    她脸色煞白,慌得攥了攥手心,期期艾艾:“我……我没……我是……不小心听到些,但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臻见她不住地摇头,恨不得拍胸脯保证,就又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阮阮胆子这样小,来日太傅若将刀抵在你的脖子上,阮阮还是不说么?”

    阮阮几乎是吓得呼吸骤停,只觉一把凉意森森的弯刀正架在脖上来回捻磨,一时间连他对她的称呼都未曾留意。

    傅臻用气声低笑着,似在同她商量,“死在朕手里痛快些,朕杀人从不拖泥带水,太傅却未必,他若想知道什么,总有办法撬开你的嘴。崔府的私牢三十六般酷刑可不是儿戏,剥皮拆骨,老鼠钻心,你会知道一滴水也能穿透颅骨,一个人身上能切下三千块肉,重要的是,他不会给你一死了之的机会,所有的疼痛都会让你清清楚楚尝个究竟。”

    说罢,抬眸看她,笑意如常。

    小姑娘浑身的皮都绷紧了,他每往下说一句,她脸色便惨白一分,稍稍几句恐吓便已能让她三魂丢了七魄。

    有趣。

    傅臻若有若无地叹了声,嘴角露出惋惜之意:“怎么说你好呢?才来宫中几日啊,既欺瞒了太后,又得罪了太傅和崔苒。如今呢,朕也不打算放过你……”

    他垂眸啧了声,阮阮面色煞白煞白的,连口水都吞咽不下。

    怎么个不放过法?

    他还是要杀她?

    阮阮心下惊惶不已,鬼使神差地想起方才他说的那句,“下一回朕若是头疾发作,你就主动抱着朕,乖顺些,听话些,朕或许就会考虑放你一马。”

    不清醒的时候都能考虑放过她,这句话在他清醒的时候应该同样奏效吧?

    她心里忖度着,既然他能说出“主动抱着朕”这样的话来,应该也不算排斥她。

    何况汪顺然也说过,他不喜人近身触碰,可饶是如此,她也触碰多回了。

    那便说明,她并不惹他嫌恶。

    既如此,兴许……兴许这当真是一条生路?

    她好似抓住一根稻草,泪盈于睫,在烛火下映出一缕光亮。

    良久,那声音轻若蚊呐:“我……乖顺些,听话些,我也可以主动抱陛下……陛下能不能放我一马呀?”

    傅臻顿时一噎,讶异地朝她看一眼。

    她倒是会活学活用了。

    只是这话说得也太过僵硬了些,梗着脖子,一字一句那般不情不愿,仿佛有人扼住她那截雪颈,屈打成招才说出这么一句,还生怕被人听见。

    反观他这个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天子,在她面前倒显得像个强迫民女的泼皮无赖。

    阮阮真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她从来没碰到过这样反复无常的人。

    高兴得时候逗弄她,不高兴了能掐死她。

    这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头,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屠尽北凉五城之人还指望他大发善心么!

    她说完方才那句,脸颊已经微微烫起来。

    她一脸热,双颊就容易泛红,落在他眼中该是多大的笑话!

    难怪他一边说着寒意渗骨的话,一边还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阮阮用借来的胆子,磕磕碰碰地说:“陛下……自然不会让我落在太傅手里……”

    这是您的把柄,不是我的。

    还未说完,她已然瞧见暴君面色沉冷,更甚窗外清寒的月色。

    她深吸了口气,又硬着头皮往下道:“可是君无戏言,您也说过,我只要那样做,您便能饶我性命……我……我也没说过不愿意……”

    别说抱了,她甚至还主动亲过他……

    亲一下而已,也没让她少块肉。

    傅臻眉目松了松,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朝堂大事本该避着她,可他方才却没动拦她的心思,究其缘由——

    傅臻指尖敲打在桌面,斟酌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单单只为寻个由头,再欺负她一回?

    他抬眸瞧见姑娘一张小脸眉头紧拧,心下又觉好笑,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又心生促狭的心思,“哪样做,愿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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