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陆京拿定了主意决定要救人,但不说他身上的伤,他如今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如果没法获得武器,他不可能行动的。
毕竟他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赤手空拳闯入监牢。
且他并不熟悉环境,只大概在被囚车押往刑场时记下了大理寺的位置,就这么冲动找去,救人都不得其门而入。
如果是在西南自己的地盘,他有的是人脉解决这两个问题,可在胤都他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
然而他思考还没一会儿工夫,就有人敲门给他来送办法来了。
乔夏安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走入屋内。
他自己两手空空,在他身后的几人依次跟了进来,带的东西却不轻。
陆京退后了两步,与他们隔开了些距离,便眼看着前面进来的两个侍从把华丽的大木箱放落在地。
沉重的一声响后,乔夏安俯身打开了箱盖,让陆京得以看清一箱子的武器。
他笑向陆京道:“我不知你擅长使用什么,好在我们府上刀枪剑戟都不缺,不算神兵也是利器,你自己挑选吧。”
不待陆京发问,他继续指着侍女端着的银制匣子道:“或者你不习惯正面杀伤敌人的话,用于潜入,可无声致人昏迷的药剂我带来的也有几样。不算全,但应够你用了。”
“你要帮助我劫狱,公主殿下知道吗?”陆京神情未变,心中却有诧异。
他与乔夏安没有丝毫交情,楚欢都已经拒绝了帮忙,身为楚欢的侍从,乔夏安难道还会与她悖逆行事吗?
儒雅俊秀的侍从背手看着他,有点意外地反问道:“你以为我会背着殿下行事吗?这些可都是殿下的心意。”
陆京更不懂了。
方才见面时楚欢拒绝他的态度明明近乎冷酷,怎么转头又让侍从来给自己提供帮助了呢。
“你这套衣服差不多可以当夜行衣穿去了。这还有一份胤都的地图,如何往大理寺去的路线也标注好了,后院马厩里的良驹你挑一匹骑去,速度不会慢。”
乔夏安并不解释,只从袖子里拿出卷好了的地图递给陆京。
然后他揣着假笑关切道:“劫狱的危险性可不低,陆公子可得多注意着刀枪无眼,别将性命丢在牢狱中,我可不想见我家殿下难过。”
话毕他不再多言,礼貌地一拱手向陆京告辞,来人便又追随他离开,独剩下陆京一人立于屋内。
烦恼自己的两个问题顷刻间就已不复存在,陆京心中疑惑却无从获得解答。
但楚欢性情的反复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许是她又改了主意,不愿主动出面也想着帮他一帮。
陆京没再深想,将脑海中的倩影驱散,心神重放在了劫狱计划上。
他自兵器箱中取了柄长剑出鞘,三尺青锋寒光利,握于掌中也极合称。
陆京曲指在剑刃一弹,刃锋未有震动,长剑发出的剑声却清脆——确是一把材质极好的利剑。
长剑是他较习惯使用的武器,但他还是放弃了长剑,选用了把同样锐利的短刀。
牢狱中空间狭窄,不能大开大合,使用长剑这种长度的武器很容易就会击中周遭墙壁以至武器脱手。
倒不如短刀虽然遇战斗会惊险许多,但是也更好把控。
至于乔夏安给的药剂,他不常用这些,只略知道使用方法。
但此处是危险远胜西南的胤都,为着有备无患,他还是将药剂倾倒在了屋内备着的绢帕上,将可无声息捂晕人的绢帕收入了袖中。
能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帖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天色渐暗,寻机会往大理寺牢狱去了。
中午时,侍从将已不再被需要的箱匣都搬离开了,也就让楚欢获知了陆京的选择。
“挑的是短刀啊……果然各种环境地形所适宜的武器他是知道的。”
楚欢抱着软枕趴卧于榻上,听了回报箱子里少的是短刀,勾着唇道:“没了枭羽卫守护,只凭些粗通武艺的狱卒大约真的拦不住他。”
她将脸贴在冰丝织就的软枕上,感受着枕上凉意,侧眼看向乔夏安:“你还是早些通知陈兴那蠢货吧,别真让陆京救了人逃出来,那我就没出场机会了。”
乔夏安点完头,才看向楚欢问道:“陈兴是平国公世子,他用钱财招揽的府士比狱卒强得可不止一星半点,殿下真不怕陆京折在牢里头了?”
“他要是那么容易就折了命,也就不配我再为他花心思了。”
楚欢支起上半身坐正,漫不经心地道:“不过你说的也有理,为着与宋岩的交易我也不能让他真的没了命,确也得给他个保命的物什。”
她一只手的指尖牵开自己的领口,另一只手则将原本贴合胸口肌肤的羊脂玉拎了出来。
整块羊脂玉石被雕刻成了凤形玉觽,其上羽毛图纹精致,聚合一处却又暗含了一个欢字。
无论是玉石材质还是雕刻工艺都是最上等的。
更何况这块玉本是楚欢及笄,她的父皇楚明渊赐下的,意义非同一般。
然而楚欢本人确对它并没有什么吝惜之情,看着它如同看一块普通的石头,只不过因着许多人识得这块玉属于自己,才觉着它有点价值。
她将玉重塞入领内,向乔夏安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申时刚过。怎么,殿下你要出门?”
乔夏安见她有意愿起身离开软榻,便蹲下身替她将缎面玉鞋穿好了。
“嗯,早上见陆京,当着锦织的面对他太过冷漠了。我去他那里一趟,亲自将玉觽交给他吧。为他织了一张网,也该表示表示对他的重视。”
楚欢嘴中承认自己冷漠,可面上仍是一片云淡风轻,并没有半点悔意。
乔夏安也知道她不是真的后悔了早上的作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着蹲下的姿势问楚欢:“那殿下还需要我作陪吗?”
“没什么需避讳你的,你就与我一同去吧。”
“我知道殿下不在乎有我在身边。”乔夏安搀了她的手臂站起,与她一道往陆京住处行去:“但我在,陆京怕是会介意,放不开说话。”
“呵。”楚欢嗤笑一声,并不以为意:“浴室里独我与他的时候,也没见他放得开啊。我瞧着他就是块不开窍的石头,也不用温存,直接敲开就是。”
“想要与殿下你求一夕之欢,甘愿鞍前马后的人可不少,还不是殿下你自己不要的?陆京若真轻易就拜倒,大约你也会觉着无趣,早早弃置吧。”
说得倒有些道理,如果没了征服的加持,她的兴趣大约会更短暂。
可这番话根本不像是乔夏安的论调,楚欢斜眼睨他,问道:“你这是从锦织那里听来的话?”
“殿下聪慧。”乔夏安莞尔,低下头承认了,没更多解释。
楚欢也没再多计较,垂下眼不置可否地道:“那你就听她的话,一会儿在屋外候着,为我和陆京留出相处空间来吧。”
她是对陆京颇感兴趣,否则也不会特意为他布局。
可身边人纷纷来撮合,即便知道他们都是好意希望助力,还是叫她生出了点抗拒心,原本一点撩拨陆京的想法也丧失了。
陆京正合眼养神,为晚间行动尽量多地积攒精力,房门倏忽间就被推开了。
视线相接处,叫他捉摸不透的公主殿下面无表情地逆光行进房中来,光晕在她周身浅浅一层金。
他原就只是支着头小憩,因而立刻反应过来,坐直了了身子,心悬不知楚欢这一趟过来到底是揣着什么用意。
楚欢未着急与他交流,而是自上而下又打量了他一遍,才坐到了桌子另一边的交椅上。
她单手撑着下颌,朱唇启合:“你这一身伤还没好,凭一个人一把短刀去劫狱,能有多大的把握?”
陆京略微愣神,以为楚欢是特意前来关心的,神情转暖。
他到底承她的情,所以向她许诺道:“我会估量着自己的实力,如果确实事不可为,我就撤离。即便真的错估了局势不幸被擒,也不会供出殿下,让你为难的。”
楚欢本意是嘲他自不量力去劫狱,结果陆京好声好气说不会连累她,倒让她噎住了。
她如今也算看清,他对自己即便还说不上是喜欢,基本的好感至少是有的,否则此刻不会因她一句并不善意的询问就柔和了眉目,还反过来为自己考虑。
贺锦织大约也是看出了这点,才会想法子让有情人成眷属。
但这并没有让楚欢开心,因为她根本不想要黏黏糊糊的爱情,只不过是看陆京合眼,邀他作床伴。
初见他时,她以为他是个完全与她相同的冷酷者,无情薄凉就该纵享欢愉。
可他不是。
陆京的冷酷大约只是对敌人的,就算她将恩情这张遮羞布扯下来了,他也没改变想法,仍想诚心认真待她,越是心有好感越不可能随意答允。
楚欢有点烦躁,后槽牙相磨,长睫低垂颤颤,一时甚至生出了放弃再捕获他的想法。
明明是自杀戮中磨砺了棱角的人,心竟还不是全黑的,真是令人失望。
陆京发觉她的状态有点奇怪,突然不再说话,整个人也在轻微的发抖。
他连忙出声唤她:“殿下,你怎么了?”
楚欢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就很难脱离出来,没有回应他,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询问。
陆京确认了她的不对劲,为了博得她的注意力,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牵住了她放于膝上的柔荑,又唤了她一声。
这种接触终于得到了楚欢的反应。
她眼皮掀起看向他,那双桃花带醉三白眼没了妩媚气,眼眶里盛放的仿佛真的是一对冰冷的琥珀石,不蕴任何情绪,让被她注视的人心生寒意。
可陆京没有因此就松开她的手,见她停止发抖,便当她是有所好转,略松了一口气:“你身子不适,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不必了。”楚欢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直接将自己的玉觽扯下掷给了他:“你戴着吧。”
串着玉觽的丝绦柔软,但被这么大力扯断,到底还是将她原本完美如玉的脖颈勒出了血痕,白玉微瑕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她却仿若无觉,低喃自语道:“我本来预备放过你了,你还自己凑上来。”
所以是他自己放弃了机会,她的计划会进行下去,就且让她看看,他能够坚持自己的想法到什么时候。
陆京被她突然的动作惊着,起身去寻药膏给她伤处涂抹,没能听见她这句话。
楚欢不欲在此多待,完成了给与他饰物的目的,直接提步离开了他的住所。
陆京拿着药膏自内室走出,就发现她已不见了踪影。
只剩躺在自己掌心、还余着佳人体温的精巧玉觽证明她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