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疾不徐
冬日的阳光是温暖的，特别是在冰雪还未到来的时节，阳光照耀在身上，分外舒服。
可这样的感受，也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体会到，金水河两岸的尸体，是再也无法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了。
由于人族的全面溃败，这里已经变得安静下来，一队队魔族士兵，分散在各处，开始清理战场。
受伤的魔兵，还有救的被抬走，一些伤势严重的，查看无果后，便被他们的同袍就地了结。而人族的伤者，无论轻伤重伤，全部格杀勿论。
某处，几个魔兵正在处理一堆尸体，从尸体的数量和死亡的恐怖程度上看，这里肯定是发生过异常惨烈的战斗。
“这边有个活的，快过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是咱们的人吗？”
“应…应该是吧，身上都被炸焦了。”
一名魔兵在同僚的呼喊下，慢慢走到近前，他低头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你确定这是咱们人？有点不像啊，气息太弱，完全无法感知啊！”
“不是吗？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活不了，要不送他一程吧！”
“嘿嘿，我看行，伤兵实在太多，留着也是浪费资源，弄死吧！”
就在两个家伙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一道苍老的女声响起，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住手！”
二人闻声回头看去，见到来人，顿时低头哈腰起来。
“是娑诡婆大人啊，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人我有用，你们去别处吧！”
闻言，两个魔兵不敢造次，也不敢问其原因，点头答应一声便离开了此处。
“娑罗，带上他，跟我回去。”
“是，大人。”
只见一身黑袍遮面的娑诡婆，身后还站着一位身材矫健的青年男子，二人与枯阎罗一样，同属于鬼族。
等娑罗扛起这个重伤垂死的人才发现，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脸上更是面目全非，看不出是谁。只是从残留的衣物上可以分辨出，他应该是巨剑宗的弟子。
对，此人正是姜楠。
回想当时，他奋力将莫千寻抛出去后，周围一群尸鬼便压了上来，将他掩埋。说巧不巧，也亏得这些尸鬼，不然任谁都承受不了西河达莫与已故国王，他们俩聚集全身能量引发的爆炸。这些尸鬼挡下了大部分的冲击能量，才让姜楠吊着一口气，没有当场阵亡，不过看上去也是时日不多，不尽快施救的话，必死无疑。
而这鬼族两人，为何会找到这里，又为何这么巧，从魔兵手上将他救下？这，就关系到鬼族的历史和发展了。
看着姜楠被他们带走，虽然活下去的希望有了，但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就真的说不准了。
……………
魔族中军大营，德长君依然守在枯阎罗左右。此刻的他正眯着眼睛，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身后，一个身穿黑袍，步履蹒跚的人慢慢走了过来。
感受到来人的气息，德长君睁开眼睛，回头微笑着说道：“拉默老哥，你跑哪里去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的我好一番惦记。”
“长君勿怪，实在是太仓促了，没办法第一时间通知。”
“哈哈，我哪里敢责怪老哥，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拉默用他那看似不太灵活的步伐，半天才走到德长君面前，德长君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道：“看样子，那些家伙的技术不行啊，老哥的行动越来越不灵活了。”
“谁说不是呢，这玩意儿，还要定时定点的使用他们提供的药水，一次耽搁了，一整天都无法行动，真叫人头疼。唉！好在老夫的能力还有点作用，不然，估计早就被长君你们给抛弃了吧！”
“老哥你这说的哪里话，我是那样不念旧情的人吗？就算老哥你真的不能动了，我也不会丢弃你的。”
看着他说的一本正经，拉默心中早已嗤之以鼻，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唉！不说这些了，跟你说些正经事吧。”
“哦？什么事？老哥快请说来听听。”
“唉！说不说其实都一样，反正也失败了。前些日子，老夫在人族中安排的内应，本准备在德镇，耀光城几处据点开启传送门。届时，传送大批魔军，从后方打乱他们的部署。可怎料，这些据点竟全部被人族清除。这着实让我意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轻松的，就破坏了我的计划，唉！”说完，拉默不停的摇头叹气。
听到这里，德长君也深感遗憾，若这个行动成功的话，确实是省了不少事情。但遗憾的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情绪。
这么重要的行动，为何没有事先通知自己，不用想也知道，以拉默懒散的性格，是不可能私自去搞什么事情的，这必然是有人指使，而能指使他的人，除了巫马外，应该没别人了。看来，巫马这家伙也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对自己完全的信任啊。
这一刻，德长君心里想了很多，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保持着那幅邻家老人的慈祥笑容。
“拉默老哥，你也不用太过于自责，人族中也是卧虎藏龙，能人辈出，咱们的行动，不可能每次都那么顺利。若是太顺利的话，这样的战争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也不是。”
见他说的轻松，拉默一阵无语，心中又一次暗暗佩服他的城府之深。
就在二人聊天之际，身前坐着施法的枯阎罗，突然出现一阵猛烈的咳嗽。
见状，德长君赶紧上前询问状况。
“枯大人，怎么了？”
枯阎罗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叹了口气说道：“之前爆了身体，对老夫影响甚大，现在这副躯体，已经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法术了，距离越来越远，需要的精神力就越大，老夫已经无力继续下去了，后面的战斗，就靠你们自己了。”
闻言，德长君心中大感失望，要知道尸鬼大军的力量，堪比整个魔族军队，就连击溃人族大军，也是全赖他们。失去这样的力量，如何不让他心急。
不过，好在现在的大局基本稳定了下来，人族四散溃逃，只要派少部分人，牵制住人族东西两路的军队，然后再集结主要战力，慢慢向南推进，倒是，他们一样插翅难逃，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跳进大海了。码头那些数量有限的船只，他早就调查清楚，想将这么多人运回南吉大陆，毫不夸张的说，十年之内都不可能完成。
一边思考，口中还在安慰着枯阎罗。
“枯大人为魔族立下的大功，我等没齿难忘。现在敌人已经溃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还请枯大人先行回城休息。”
闻言，枯阎罗虚弱的点了点头，看上去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名魔军将枯阎罗抬走后，拉默看向正在认真思考问题的德长君。
“失去了这股强大的力量，后面要怎么办才好？”
“唉！看来想短时间消灭他们有点难了，也罢！就让他们多活些时日好了，反正早晚都要死，也不急于一时。基克，立即让飞鸦传令，东西两路停止追击，封锁道路。再给巫马将军发一道消息，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让他稳住大军。”
一旁的基克听完，刚准备离开，却又被德长君叫住。
“等一下，给巫马将军的消息里再附加一句，就说我长君建议他们在德镇集结，等我们后续人马抵达再做行动。”
“好，我知道了。”
等基克走后，一直板着脸的拉默，突然露出了一种怪笑的表情。
“长君老弟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见你和巫马说话都是直来直往的，怎么今天变得如此含蓄，搞得老哥我都有些不习惯了呢。”
“哈哈，拉默老哥说笑了，毕竟巫马才是咱们的主将，一些礼仪还是有必要遵守的。时间紧迫，咱们也出发吧。”
“好，需要我开启传送吗？只有咱们两人过去的话，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闻言，德长君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还是不用了，现在已经没有速战速决的机会了，我们俩现在抵达，作用也不大，还是整理好后续大军，慢慢挺近吧。”
说完，也不等拉默回应，德长君带着一众亲卫魔兵，便先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拉默脸上的怪笑慢慢变得阴冷起来，嘴里还似有似无的嘀咕着什么。
“别怪老哥会提防着你，你这家伙确实太阴险了，若真让你成了魔族领袖，老夫估计连睡觉都不会安稳的。”
……………
德镇通往耀光城的大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军民。
陈道纯救回骆空行后，与纳法，张志景，乌兰西雅几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只留下一千士兵，守在这里，一是接应还未逃回的人族伙伴，二是继续抵抗追杀过来的魔军，为逃亡的人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纳法也因为严重的伤势，在陈道纯的劝说下，一并撤离了德镇。
德镇北门，最后一批勇士，也陆续逃了回来，张志景与纳法的副官伯瓦尔，守在城门前接应众人。
与骆空行一起断后的近百人，率先回来的是空印，与他同行的还有十几个人。
见到他们，张志景立刻安排他们进城门。受伤的人，第一时间就被留守的医疗人员带了下去。
空印看起来没什么伤，加上担心后面人的安全，索性留在了张志景身边。
“空印大师，不知后面还有多少人没撤回来？”
“唉！一百多号天赋强者，为了掩护大军撤退，在前方营地里与魔军厮杀，杀到最后，死伤过半，骆宗主为了让我们幸存的人安全离开，自己选择一个人留下来断后，这会儿……估计……估计……”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空印，张志景连忙安慰道：“骆宗主已经回来了，现在跟随大队一起撤往耀光城去了，你不用难过。”
“什么？骆宗主撤回来了？怎么可能！”
“是云宗的陈掌门，是他救下了骆宗主，只是骆宗主的情况还比较麻烦，不过生命暂时没有危险。”
“云宗！陈掌门？陈道纯？”
空印不可置信的话刚说完，城楼上就传来一阵浑厚有力的声音。
“是我，空印大师别来无恙啊。”
抬头一看，见真的是云宗的掌门，空印顿时大喜。
“前辈！真是你！你真的来了，哈哈！有前辈在就好了。哦，前辈直接唤我名字便可，在你老人家面前，我算哪门子大师啊。”
“你我宗门不同，不论辈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见他坚持，空印也懒得计较这些，继续问道：“我听说前辈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突破，为何会现在出现，难道是成功了吗？”
闻言，一旁的张志景摇着头叹了口气。
“陈掌门算到我等有难，中途放弃了突破。”
“什么！放弃了！这………这太可惜了吧！”
城楼上，陈道纯的声音再次传来。
“若是人族全部战死，剩下我一人，就算突破半神境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一人对抗魔族千军万马。以后突破的机会还很多，保全人族的有生力量才是重中之重。”
听到这样的话，空印点头赞许，随后又一脸嗔怒的说道：“前辈有这样的心胸，真让和尚我佩服，相比之下，我那几位师父师伯，就………”
不等他说下去，陈道纯的声音突然将他打断。
“空印大师莫要妄言，三位大师乃是人族最终的力量，也是人族无上的存在，如何行动，自然有他们的考量。在权衡整个人族利益的局势下，没有参加此次战争，一定是有理由的，我等断不可胡乱揣摩。”
被他这么一说，空印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便点头闭口，不再说话。
不出片刻，前方树林中又窜出十几人，看了半天，空印也没发现自己的两位师兄。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身影滑翔而来，仔细一看，正是巨剑宗的弟子，荆尚则，他背着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空寂。两人飞停在前方空地上，落地时，没稳住身形，二人顿时重重的摔在地上，无法起身，很显然，在逃亡的过程中，荆尚则也受了较为严重的伤。
在被接应的士兵扶起后，空印来到空寂身边，发现他还有意识，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不少。
“师兄！师兄！还能说话吗？”
此刻的空寂，面色依旧慈祥，但体内的气息十分微弱，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呼唤后，他微微睁开眼睛。
“是空印啊……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要担心……我还死不了。”
听他还能开口说话，空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又问道：“空欲那小子没有和你一起吗？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我还真没见到……我们这些人…一早就被魔军冲散了…估计应该在后面吧…咳！咳！咳！！！”
一大口鲜血从空寂口中咳出，见状，空印也不敢再问，立刻和几名士兵合力，将他抬进城门。
安顿好空寂后，空印又赶到镇外，期间，又等来几批逃亡回来的人，可始终没有发现空欲的身影。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估摸着，应该不会再有人回来了，张志景准备下令回小镇，关上城门。
“张统帅，还有人没到，要不咱们再等等。”
抬头看了看天色，张志景摇了摇头。
“时辰差不多了，魔军很快就会杀到，到现在还没回来的人，估计再也回不来了，回去吧。”
“可……可是！”
空印还想着说些什么，伯瓦尔突然大声喊到：“快看！林子里有一大队人马。”
应声望去，还真看到一群人向着边赶来，数量还很多，不下于百人。
原本以为是魔军杀到，在看清领头那人的相貌后，张志景才松了口气。这领头之人身高马大，是个蛮族，他的身份是达木禾的副官。
百多人来到近前，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达木禾的身影，张志景担心其安危，便向蛮族副将问道：“你们统帅为什么没与你们在一起？”
闻言，这个看起来凶狠无比的大块头副将，一下子变得老泪纵横。
“撤退的时候，我们被一群尸鬼堵截，其中还杀出来三个圣级强者，达木禾统帅为了让我们顺利逃走，独自一人将那三个家伙引开。战到现在，估计统帅大人已经凶多吉少了。我带着兄弟们一路向南冲杀，杀到丛林里的时候，也就剩下这些人，还被尸鬼团团围住，就在我们准备拼死一博的时候，这些尸鬼，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全部倒下，一动不动。就这样，才捡回了一条命。可统帅大人………唉！”
听到达木禾极有可能已经遇难，张志景的心情，瞬间暗淡了不少，但后面听到尸鬼大军的状况，顿时又来了精神。
“什么！全部倒下了？难道说魔族的尸鬼法术结束了！”
天色开始逐渐暗了下来。
张志景，乌兰西雅，空印，伯瓦尔几人矗立在小镇的城墙上，目光一致看向北方。
远处空中，一道身影缓缓靠近，仔细一看，正是陈道纯催动符印，御空而来。
“不会错了，尸鬼大军已经没有了，但魔军的主力正在不远处集结，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咱们这里。”
闻言，几人目光齐齐看向张志景，似乎在等他做下一步的决定。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志景冷静的开口说道：“就算没有尸鬼大军，这里也守不住，先撤回耀光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