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慧忻
路予星慌忙止了脚步,看向脚下,竟是什么都没有。
那清冷的声音再次从路予星身后传来:“少侠,穷寇莫追,还有人等你归去。”
路予星眼看着那紫衣女子已然跑远,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身着道夫的女道长,背上还背着打来的柴。
“谢道长提醒。”路予星双手抱拳行了礼,“可是道长为何不让我追下去?”
女道长笑了笑,眼尾挤出了几道浅浅的皱纹,却也难掩清丽面容:“贫道说要小心脚下,意思是指要小心地走每一步,莫要入了他人陷阱,至于不让你追嘛,你可记得还有人在道观等你?”
“对,差点忘了。”路予星一拍脑门,“褚遇恒还在等我,多谢道长了,我来帮您背柴吧。”
女道长婉拒了:“不是你的担子,你就不要揽过去了。”
“没关系,再说要是没有道长提醒,以我的身手,也许已经入了他人陷阱了。”路予星笑着将柴抱了起来。
“别人的累赘转到了你的手里,你可是不能喊苦的。”女道长笑了笑,看向路予星。
路予星抬了抬怀里的柴:“这柴又不沉。”
“不一样的,有些看着沉重的东西你会下意识地少取,不至于在半路喊累,可有些看着轻的东西,下意识就会多取,到后来反倒会苦不堪言。”
“不会的,道长放心,就算真的重我也不会抱怨的。”
女道长深深看了满面笑容的路予星,点了点头:“你是个心善的人,可惜未免过于纯良,恐有不妥,日后还是少管些闲事罢。”
路予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只要是有意义的事情就没有不做的道理,让我当作看不到是不可能的。”
“那便罢了,再劝亦是无用。”
“道长,敢问可有尊号?”路予星出言问道。
“尊号算不上,入观时赐名慧忻,你若是要问,那就叫慧忻吧。”
路予星默默点了点头,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角青黛瓦房:“这观中供奉哪位真人?”
慧忻淡淡道:“无供奉,此观名为观心观,问人不如问心,观神不如观心,一切缘法皆在自心。”
“道长竟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特别又前卫。”路予星笑了笑。
“路予星!”
褚遇恒的声音传入路予星耳中,路予星急忙回答:“我在这里!”
褚遇恒的身影出现在了路予星的视线里,却没有方才喊声中焦急,反倒是阴沉着脸覆手而立。
路予星往慧忻道长身后躲了躲。
“你很怕他?”慧忻道长笑着问。
“算不上。”路予星看着褚遇恒十分糟糕的脸色,“但是知道现在很难搞,只能让道长替我挡挡灾了。”
慧忻道长看了看褚遇恒:“我觉得他很是担心你。”
“怎么可能,那张脸分明是要吃了我吧。”
慧忻道长笑了笑不再说话,径直向褚遇恒走去。
褚遇恒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皱纹却眉目清秀的女道长,收敛了些脸色,恭恭敬敬行礼:“道长。”
“少侠要找的路予星就是贫道身后这位吧。”
“正是。”
慧忻仍旧笑着:“既然找到了就不要再丢了。”
褚遇恒愣了愣,看着慧忻远去。
路予星抱着柴笑了笑:“我的错,这次是我的错,但我是有原因的。”
“先去观中吧。”褚遇恒伸手要接过路予星手里的柴。
“不必了。”路予星躲了一下,“慧忻道长说了,不是自己的担子就不要揽了。”
褚遇恒还是从路予星臂弯中拿过一多半,头也不回地走向观心观:“本王乐意。”
“还真是千金难买你乐意了。”路予星叹了口气,紧跟上褚遇恒。
慧忻将茶壶重新放到炭炉上,看到二人将柴都劈好堆在了墙边,便招呼二人:“喝口茶。”
褚遇恒接过慧忻递来的茶杯:“谢过慧忻道长。”
“你说的哪件事?”慧忻笑了笑。
“所有事。”
路予星拍了拍手也坐过来:“道长,这观中为何只有你一人?”
“这观中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后来住持仙逝后,观中道友纷纷就都下山了,就只剩下贫道了。”
褚遇恒替慧忻道长添上茶水。
“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人不会很冷清吗?”路予星喝了口茶。
“冷清也寂静,有的时候独身思考才是常态。”慧忻看了褚遇恒一眼,“但能够找到陪伴的人也要珍惜的。”
褚遇恒默默无言,只是看着慧忻饮茶。
“有香味。”路予星嗅到一丝清淡香气,便放下杯子循着味道向后院走去。
慧忻看着路予星的背影:“路公子嗅觉灵敏得很。”
路予星笑着回头:“道长,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后院一转过去,路予星就看到了两棵茂盛的合欢树,树上尽是火红的花朵,香气便是从这两棵树散发出来的。
“这么好的药材,可别糟践了。”路予星将衣摆兜起,捡起落在地上的合欢花。
路予星兜着满怀的合欢花,站在角门问慧忻:“道长,后院的药架可以用吗?”
“路公子要晾合欢花吗?”
“对。”
“那些架子就是给合欢花准备的。”慧忻笑道。
路予星将合欢花摊在这几个药架上,都放好才算踏实下来,刚想回去就发现了一个药架后有几个突起的墙砖。
“这是什么?”路予星嘟囔着,伸手将药架搬到一边,用手将墙砖取下,里面放着一个小木盒。
木盒的包角都已经生锈,看上去有些年头,连锁都不翼而飞。
路予星打开木盒,发现里面只有一截撕下来的黄色布料,布料里裹着红绳系住的一小撮微黄毛发,下面还有一封诏书。
“这……”
诏书上的字路予星大致看了看,心中觉得震惊又欣喜。
这诏书正是宸北国前君主所下,奉诏书来到观心观的,正是那个刚诞育皇嗣就被诬陷不详,最终被送到道观的元太妃——也正是褚遇恒的生母。
“那慧忻道长就是元太妃吗?”路予星喃喃道,手里还是将东西重新放回去,“若是的话,这些东西被藏了起来,定然是不愿让人知道的。”
“可若真的是元太妃,总归是要让褚遇恒和她相认的。”路予星将药架放回原位却又后了悔。
路予星将药架挪开又放回,放回又挪开,终是不定。
“路公子好了吗?”慧忻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路予星将药架重新放了回去,叹了口气向外走去:“好了。”
路予星重新坐回去,看着慧忻和褚遇恒的脸来回比较。
“怎么了?”慧忻问道,“贫道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有。”路予星慢慢喝着茶,“合欢花有安神镇静、活血化瘀之效,烂在土里也是浪费,道长可以留下入药用。”
慧忻点点头:“想不到路公子还善用药。”
“皮毛而已。”
“路公子和褚公子今夜就住在厢房里吧,贫道还有功课,先失陪了。”慧忻起身向后院走去。
“你……不太对劲。”褚遇恒看慧忻走远,才对路予星淡淡道。
路予星瘪了瘪嘴:“你觉得道长如何?”
“道长就是道长,还能如何。”褚遇恒将路予星的空杯重新斟上茶水。
路予星拿过杯子叹了口气:“算了。”
“你还没跟本王解释,在遇到道长之前,你跑哪里去了?”褚遇恒问道。
“对了。”路予星急忙放下杯,“我是有原因的。”
“说来听听。”
“我看到傅花眠了。”
褚遇恒看了路予星一眼:“她和你说话了?”
“不是。”路予星摇了摇头,“我追过去其实也是因为不太确定,但是背影看上去就是一模一样。”
“背影相仿,认错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那傅花眠知晓诱发蛊毒的方法,极有可能和遥升国是一边的。”
“不无这种可能。”褚遇恒站起身,“但下次若你再见到,不必追。”
“为什么不追?”路予星看着褚遇恒走向侧面的厢房,“你做什么去?”
“累了,休息一会。”褚遇恒将房门关上。
路予星无奈地喝了口茶:“话都不说完。”
慧忻重新回到前院的时候都已经过了正午,路予星还坐在那里发呆。
“路公子可是饿了?”
路予星见慧忻走来,摇了摇头:“没有,在想事情。”
“方便同贫道说说吗?”
路予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委婉地发问:“道长,若是你明知道两个人是亲人,但当事者双方都不知情,你会不会告诉他们实情?”
“可是至亲骨肉?”
“是。”
“既是至亲又怎会不相识?”
路予星叹了口气:“很多因素吧,总之阴错阳差。”
慧忻低眉淡淡笑着:“道家讲求道法自然,若是应当知道,即使我不说,这二人也定能有所察觉,若是不应当知道,就算我说了,他二人也不会相信的。”
“但若是说了,不就多了一分让他们团圆的机会吗?”路予星问道。
“可他们若不想团圆呢?也许有你并不知的隐情呢?”
路予星苦笑道:“这不就是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嘛。”
慧忻将茶杯放回:“路公子还有疑惑吗?”
“没了。”路予星笑道。
“那便帮我打下手做些斋饭吧。”
“好。”
褚遇恒看着桌上的菜,面上波澜不惊,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桌上的菜色两极分化极其严重,连猜都不用猜,菜色焦黑的定然出自路予星之手。